同前作《柳川》相比,《白塔之光》新添了几处幻想性的超现实桥段:谷文通在父亲家里质询谷运来,谷文通与欧阳文慧一同探访孤儿院遗迹,以及,谷文通与南吉在餐厅共舞——以上三者均未实际发生。同时,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这些桥段的设置方式可谓显得十分“机械”:无论就其被插入进现实情境的“生硬”程度而言,还是就其被揭示为虚幻情境的“猝然”状况来说。换言之,面临这些现实无法完全容纳的“剩余”空间,人物与观者既在不知不觉间被迫进入,又在不知不觉间被迫出离。
然而,问题在于,如此“剩余”究竟意谓何者,又究竟源自何处呢?对此,本片对于罗兰·巴特《恋人絮语》的提及,似乎悄然给出一则解释学层面的方法论暗示。就像《恋人絮语》施以歌德《少年维特的烦恼》那样一道符号学的建构性目光,细观《白塔之光》大概亦须采取类似视角:以此来看,《白塔之光》恰似一篇符号文本,或者更准确地说,唯有从符号读解的进路出发,《白塔之光》方才可能重现其意义“原貌”。
毫无疑问,诗歌充当着《白塔之光》最为显著和直白的符号形式。值得说明的是,整部电影主要包含三首诗歌,它们相继出现在谷文通前往姐姐姐夫家陪女儿读诗以及四人餐桌交谈的情境:首先是食指的《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诗文完整诵读,但未提及诗人),然后是北岛的《一束》(诗文部分诵读,同未提及诗人),最后是顾城的《一代人》(诗文字词读错,诗人得到提及)。不难发现,此三首诗均属于中国现代文学史的所谓“朦胧诗”谱系(注:按照形式风格,《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诚然不是严格意义的朦胧诗,然而这里需要意识到的是食指作为“朦胧诗鼻祖”的影响地位),并且正好按照创作时间之前后顺次呈现:1968年、1973年与1979年。进而,可以认为,三首“朦胧诗歌”实则共同组成一个主题性的“朦胧诗谜”,堪称《白塔之光》最为核心的符号载体之一。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作为电影唯一谈及的诗人名(而且出现了不止一次:谷文通既在姐姐家里被谎称是创作了《一代人》的顾城,又在北大医院里被讲到和顾城出身于同一个地方),“顾城”很自然地同谷文通其人相通。然而,需要注意的是,直接显现的诗人“顾城”实则只是牵引隐藏线索的一个开端,亦即一个谜面而已。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谷文通和顾城显然无法实现全然的结构对位:尤其就家庭关系来看,前者的离异与后者的弑妻、前者的爱女与后者的漠子、前者的失父与后者的有父——以上可谓均是对立项。因此,无怪乎谷文慧戏谑地、玩笑般地把弟弟叫作“顾城”——谷文通其人与顾城其人仅仅只是“遭到误认”的不真实对体。把握二者之间的联结之处还须首先着眼于《一代人》这首诗本身。
通过短短两行诗句,《一代人》刻画出了“黑夜”与“光明”的张力格局,以及“光明”之于“黑夜”的斗争趋势。然而,引人遐思的是,当电影里姐姐谷文慧背诵这首短诗时,她恰恰记错了诗末的“光明”一词(将“光明”错记为“光芒”)。于是,此处似乎形成一个相当隐秘的暗示:此时的“光芒”不同于彼时1979年的“光明”,前者之于后者已然变了样——恰似谷文通自己曾经年少时想做“顾城”,可是现在中年时却已不再如此了。
从往日的“光明”到如今的“光芒”,如此改变恰好可以归结于后者作为“白塔之光”的隐喻。按照本片的讲法,所谓“白塔之光”,特征正是在于光芒之下丝毫“没有影子”。“白塔之光”如此强烈、如此彻底,以至于甚至连夜晚的影子也会随之遭到“吞没”,就像谷文通和欧阳文慧酒后散步路过白塔时,夜空之下的各自影子亦然双双消失。因而,这道“白塔之光”毋宁说是一次过度的“净化”、一场极致的“清洗”,不仅召唤持续光亮,而且消弭一切阴影。“没有影子”、失去“影子”——这些无非就是白塔之光的独特效果。值得一提的是,在村上春树的小说世界里,作为“分身”的影子几乎就是“记忆”的隐喻,正如《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末尾,“我”与“影子”最终在两个世界的分界之处彼此分离:“我”从此失去了记忆。
在我和世界之间 你是海湾,是帆 是缆绳忠实的两端 你是喷泉,是风 是童年清脆的呼喊
在我和世界之间 你是画框,是窗口 是开满野花的田园 你是呼吸,是床头 是陪伴星星的夜晚 在我和世界之间 你是日历,是罗盘 是暗中滑行的光线 你是履历,是书签 是写在最后的序言 在我和世界之间 你是纱幕,是雾 是映入梦中的灯盏 你是口笛,是无言之歌 是石雕低垂的眼帘 在我和世界之间 你是鸿沟,是池沼 是正在下陷的深渊 你是栅栏,是墙垣 是盾牌上永久的图案
所谓“谜目”,其作用就是限定谜题的推测方向,譬如以“猜一个动物”或“猜一个植物”等语句来给出提示。那么,就《白塔之光》这道朦胧诗谜来说,“没有影子”究竟意谓何者?或者更直白地说,所谓“影子-记忆”究竟是要“猜一个什么”呢?对此,在某种意义上,北岛的《一束》为观者准备了一个省略性的指引。之所以称其为“省略性的”,是因为在电影里,《一束》并没有得到女儿笑笑的完整朗读(她还没有来得及读完,就被叫去餐桌吃饭了),真正呈现给观者的大概只有诗歌的前两节,故而诗歌的后几节内容实际被省略了。然而,谜题的要义恰恰在于其中的被省略部分。
阅读诗歌《一束》,不难发现其主题始终关于“在我和世界之间”。不过,更重要的是,随着词句的逐渐推移,那个“在我和世界之间”的“你”在最后一节倏地猛然发生质的变形和倒转,从一系列正面意象(“海湾”、“”喷泉、“画框”、“野花的田园”、“暗中的光线”、“梦中的灯盏”)突然异化为一系列负面意象(“鸿沟”、“池沼”、“下降的深渊”、“栅栏”、“墙垣”、“盾牌的图案”)。换言之,如果电影里“《一束》的被省略”正好象征着白塔下“影子的被省略”,那么以上这些负面意象就无外乎共同表征着如此“影子-记忆”的消极意味和黯淡位置。于是,所谓“朦胧诗谜”即是要“猜一段消极记忆”亦即“猜一段黯淡时期”。就此来说,《一束》本身的创作年代即已给出一个历史层面的提示。
因而,谜目的如此设定同时也就设定了观者之于这部电影的“应然的”观看视角或曰“正确的”解谜视角。就像张献民所饰演的韩语老师“张新民”和谷文通在病房外的对白桥段,其“莫名其妙”和“无中生有”程度恰恰表明自身实则并不属于任一部分“叙事情节”,而是作为一个插入性的“脚注”发挥着解释学而非叙事学的功能。所以,张新民说韩语的“爱”同维语的“傻瓜”发音相同(“sarang”),其言下之意就可以认为是,《白塔之光》实则不能从“爱情电影”的角度进行观看和评判(谁若是把它完全当成一部爱情片或者情感片,谁就会像个天真烂漫的“傻瓜”)。
无论如何,《白塔之光》的“爱”总是作为“非爱”而存在,观者既无从确定是否真的存在彼此倾心,亦无法知晓是否真的实现相互和解。抑或更像电影里所出现的“李沧东《燃烧》”那样(其作用既是对于电影意义维度的暗示又是对于李沧东本人的致意,若就后一方面来说,大概因为李沧东作为最早支持张律从事电影创作的电影人之一,两人可谓算是知音之交),爱情仅仅作为这类电影的一处露骨的引线,其深层内里却是往往无法直接浮现的刺眼现实——不同之处只是在于,《燃烧》指向阶级,《白塔之光》指向历史。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洋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声雄伟的汽笛长鸣。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 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 我双眼吃惊地望着窗外,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手中。 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 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 直到这时,直到这时候, 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阵阵告别的声浪, 就要卷走车站; 北京在我的脚下, 已经缓缓地移动。 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 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然后对她大声地叫喊: 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的北京, 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
作为整部电影唯一完整诵读并且诵读无误的诗歌,尽管作者“食指”之名(亦即朦胧派的“父之名”)同样遭到隐藏,但是这首写于1968年的《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无疑就是这道“朦胧诗谜”的主要谜底。众所周知,诗里的离别场景正是由于一场历史运动的持续发酵,大批城市青年被迫前往各个偏远地方。同时,值得一提的是,父亲谷运来所欣喜的电影演员上官云珠亦正好于1968年自尽。时间的这般叠置令时间本身得到格外强调。
于是,依照朦胧诗谜之谜底的历史底稿,谷运来的流亡身份大概可以得到现实性的确认。同时,如就电影本身的表现内容来看,其流亡者的历史身份亦可得到多方面的佐证。首先,作为一个精于算盘的“会计”和一个热衷上官云珠和流行舞蹈的“市民”,谷文通几乎很难成为运动年代的主流人士,毋宁说更接近于一个“天然的”局外人乃至异见者。其次,在那一同为超现实场景的父子审问段落里,一个反复出现的关键问句就是“在你的灵魂深处,难道就没有一丁点想法吗”,这里的“灵魂深处”其实很难不让人想到运动期间(“灵魂深处闹革命”)的标志性盘问语。最后,喜爱放风筝的谷运来亦即田壮壮几乎完全暗示着田壮壮的代表作品《蓝风筝》,后者的主题内容已经无需此处再言。
值得注意的是,《白塔之光》并不只有谷运来这一位流亡者,还有一位则是谷文通的老同学:他三十多年未曾回到北京,始终驻居在法国巴黎,直到电影将进末尾时于异乡自尽。一个可能的问题在于,为什么出现的是巴黎这座城市?尽管张律在柏林电影节的映后问答里讲到“这(巴黎)只是一个说法,哪座海外城市都无所谓”(参见对创伤记忆的处理/语言的使用+发布会答记者问),然而一个同样遭到省略的“无意识”真相可能在于,巴黎并非一个随意设定的结果,而是同样与集体记忆和历史底稿息息相关,其内容可能指向一位流亡者的典型代表:高行健。因此,从北戴河到巴黎,从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流亡与流亡者似乎永无止息,似乎流亡的真相就是在于不断流亡。
最后,至少还有两个引人深思的方面。其一是对于谷文通作为“有闲阶层”的人物设定:这似乎也暗示着,唯有在“有钱有闲”亦即“不因现实生计而持续奔波”的前提下,如此对于“影子”的重寻、对于“历史”的追忆方才存在可能。换言之,重返历史的谷文通似乎只能作为一个“美食博主”和“有产阶级”,否则如此重返在当前情境里总是无法发生乃至不可想象:日常生活的现实主义总是自发忽略深层历史的幽暗底稿。其二是《白塔之光》有意设置了如此之多“语焉不详”的模糊之处,甚至不惜牺牲电影叙事的连贯性与融洽性(以至于电影难免令人产生“尴尬”观感)。如此做法不免令人联系至列奥·施特劳斯的所谓“隐微写作”。不过需要区分的是,大概存在着主动与被动两种情境的隐微:主动隐微或可说对应于施特劳斯右派,强调真理内容并非可被每个人所接受;被动隐微或可说对应于施特劳斯左派,强调真理内容并非可被统治者所允许。就张律的流亡主题的隐微写作来说,很显然属于被动隐微从而可以掩藏、假装“无害”的情形。
无论如何,就像电影里谷文通阅读的卡尔维诺《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白塔之光》正是这样一部具有强烈多义性的符号文本,或者更准确地说,一次具有强烈倾向性的文本实验。其意义在于,谷运来能够结束符号层面的被迫流亡,最终通过承载记忆使命的影像文本重现于白塔之下。就在那时,雪落下。一切好像乔伊斯《死者》的结尾:
他的灵魂缓缓地昏睡了,当他听着雪花微微地穿过宇宙在飘落,微微地,如同他们最终的结局那样,飘到所有的生者和死者身上。
看完之后,发现自己对这部电影的情感相对比较复杂,一时竟难以做出很直观的评价。镜头下的北京离我如此之近,那些飘荡在四九城内的碎片似乎非常容易被提及和触碰,但又转头一看,这些碎片又宛如尘埃般漂浮在空中,却很难像种子一样落地生根。这种共鸣并非来源于根植,而是在即将抽离的悬浮视角下凝视,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张律的电影看的不算多,但他最近这几部我都看了,似乎都没什么侵略性,不存在什么苦大仇深。本片的主题乍一看还以为是男女之情,随着剧情的深入,才会发现本片的主题实际上而是父子和解。
当年的一场朦胧的误会造就了父子间几十年的隔阂,被扫地出门的父亲则选择到北戴河自我放逐。他选择用苦行僧式的方式生活,甚至为了避免误会再度发生,不惜骑三百公里单车从北戴河到北京,只为远望孩子一眼。而男主与父亲的和解之路,前面的错位与心照不宣拍的很有趣,但很遗憾这种感觉并没有贯穿始终,反倒是儿子对父亲的一场“审讯”,让二者都陷入了道德的困境漩涡。一个在生活中长醉不醒,而另一个一朝被蛇咬几十年怕井绳。谁也很难在道德的高地上指责对方,谁也没有比谁更高尚,付出了代价并不一定要获取原谅,历史所造成的伤痛没有那么轻易被愈合。
再来谈谈感情线。黄尧的欧阳文慧很灵,她基本符合张律近三部作品中女主角“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特质,“南人北相”的表现风格也是十分加分。她灵动,神秘,古灵精怪,生动活泼,她并不一定能够令人幻想,但却着实能勾起男人的欲望。但遗憾的是她并没能做到敢爱敢恨,或许与不同类型的男人交往,是她生活中想要追寻的挑战,但结尾处理的,着实有那么一些草率了。前妻的出现,有友邻说像《薄荷糖》的几分感觉,但似乎并没能将情感的波澜有效的进行回溯,反倒是女方的自省,则让男主的处境,显得愈加麻木。
辛柏青在上一部张律的《柳川》中可谓将京爷的跋扈演出了几分,而本片的状态可谓与前作截然不同。闷骚至极,甚至有几分麻木不仁的中年大叔,总是要靠别人调侃才会显得有几分反应。这种麻木,则更是本片悬浮于烟火之上的重要原因。同样是外来的和尚,伍仕贤在《独自等待》中,算是把京爷的痞性展现的淋漓尽致,用一场在欢腾中的幻想与追逐,置入了独具特色的烟火气息。张律则反其道而行之,男主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注定与四九城的错落熙攘八字不合。拥挤的居住环境中,人与人产生故事似乎并不复杂,难的是在这拥挤的人潮中,遗世而独立。至于那段同学聚会和与女儿等亲人的关系,都随着这份“端着”多少显得有那么几分不真实。
片子中提到白塔是无影塔,片子的英文名也是无影塔。真心话大冒险或许能够揭开心底的阴影,但无需像坠楼死亡的剖析那样去分析事情的动机,全部都轻松坦诚似乎并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
原文刊载于【抛开书本】
《白塔之光》创伤与困顿/语言与身份(附柏林答记者问) qq.com
美⻝评论员谷文通(辛柏⻘)失去亲人之后,通过姐夫得知了自己多年前被逐出家⻔的父亲曾数度返京看望他和他的母亲,父亲现在生活在北戴河的某个⻆落。与此同时,他与自称来自北戴河的工作伙伴欧阳文慧(⻩尧)产生了联系,在欧阳的带领下,谷文通回到北戴河,重新挖掘内心被记忆尘封的往事,也追寻着自己与父亲的联系。
5岁离开父亲的谷文通在某种程度上对于自我的认知是模糊的,他寻找一个模糊的“父亲”的形象,也寻找北京这座城市与他的联系。对比欧阳文慧,她对于人生的态度相比于谷文通是进取的,她五岁前成⻓在北戴河,之后随养父母搬迁至广东,但她没有任何口音,她的过去(福利院生活)成为了一片废墟,这个过去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之中。 两个人的过去代表了被尘封的历史---一段集体记忆(狂热的批斗史、女婴被抛 弃、失去故乡)。导演讲述了一段充满“失去”的过去,放着⻛筝,因为《蓝⻛筝》而被禁的壮爷,因可能是莫须有的流氓罪而被逐出家⻔的谷父,又非常隐晦地暗示了那段带着Trauma的历史。
我们在初看电影时便能感受到这种克制如薄雾的哀伤,然而随着对电影的细读,我们不难发现导演对这段Trauma的影射。中国对大多数wg后留下的创伤的描写都非常隐晦:比如借助他人之口陈述这个时期的某段经历,或者用极简短的话语概述这段 Trauma,极少有导演使用倒叙或回顾性的视⻆来组织wg时期的历史,事件被高度压缩。在这种情况下对Trauma的应用本质上是寓言式的,这种集体性的哀伤被缩小为 极其隐晦而清浅的个人的困境。如何回溯和看待这段历史,如何处理这种Trauma成为了中国部分当代文艺片的一个独特的概念问题。
回到主人公谷文通,他是一个极度迷茫和困顿的个体,张律导演使用了非常多他被框 架禁锢的镜头:窗户、隧道、开放式厨房等等...他的职业身份也随着迷惘和信念感的 缺失而不断切换:作为美⻝家,作为曾经的诗人,作为以租客租金过活的房东。他对于女儿的看护责任几乎完全缺失,他不懂如何作为父亲,因为他本身不了解“父亲”这 个身份所承载的责任与意义,欧阳文慧经常戏称他为“父亲”,然而他既处理不好与女 儿的关系,也处理不好情感的关系,他的旅程便是寻找父亲,寻找缺失,寻找“过去”。而欧阳文慧的“过去”(福利院)已然坍塌,她要处理的问题便是如何面对一个回不去的故乡,最后,她选择了拥抱另外一个“过去”:从巴黎回到故乡的巴黎前男友。
“语言”也是本片比较重要的隐喻,在中国本土有多种方言,方言的使用往往代表某种身份象征,但随着城镇化和人口的流动,失去“方言”口音也意味着失去了某种身份和对某地的归属感。欧阳文慧是其中之一,这种语言的连接还体现在了谷文通巴黎的诗人同学身上,人口的迁移选择越来越多,但是语言带来的身份认同远超于人的物理方位。影片的结局,张律导演引入了语音与表意的差异性特质,比如“撒浪”在韩语中代 表“爱你”,在维语中代表“恶心”,一个符号的音像形象,指向不同的含义/所指。所谓 “家乡”可能对应着不同的想象。对于欧阳文慧,她的家乡是北戴河还是广东?所谓 “父亲”,他代表的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亲人,还是一种国家与⺠族记忆?还有许多值得讨论的点,这也许是张律导演设置的玄机。同样的,电影中相同的符号,却导向了不同的心理感受,这也是电影这种艺术的迷人之处。
影片从始至终弥漫着迷茫与困顿的薄雾,北京冬日没有刺目的阳光,影子也变得稀薄而模糊,失去影子的人仿佛无法着陆。随着镜头我们游览这座城市空间,张律到导演 是爱这座城市的,谷文通是迷茫的,虽然北京四四方方的路在物理上极容易辨认方向,但冬日里这座灰蒙蒙的城市需要慰藉。这个慰藉就是高耸的、“不反射光的”、洁白圣洁的白塔寺。它不只是一个地标,也是一个城市里在身份认同与困顿与创伤中挣扎的人的心灵净化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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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发布会答记者问部分:
问:您在电影中使用了许多的镜子,是否投射了某种情感和意义?
答:我们生活的世界就一个镜像的世界。镜子里的世界,是充满反射与反光的世界... 电影工作者就在反光反射的工作环境中,这样的生活现状之中。 当我们试图观察一个人,透过镜子可以看到很多面对本人时看不到的东⻄。
问:为什么选择白塔寺“这个意象?
答:白塔寺,在北京⻄城区,是很特别,很突出的,北京城市的基本颜色是灰色夹杂着中性色。北京的道路方方正正,非常有规矩,很难迷路,无论在哪都可以很快找到目的地。但是内心生活能找到目的地,就没有城市规划那样好找。内心非常像迷雾。 在城市规划中,有一个浑圆的,向上高耸的东⻄,很突⺎,有着一整片白颜色反光, 这在情感与精神上会带给人们安慰感。
问:为什么欧阳文慧的职业是摄影师?
答:欧阳文慧是电影里面最进取的人物,她驱动这剧情和人物往前走,她是中心人物。但也可以说,她既是中心,也不是中心,他和谷文通一样有迷失的东⻄。
问:这次电影跟之前有什么区别吗?
答:原来的电影,都是去陌生的城市、去新的空间,对主人公产生的情感的影响。这 次的电影不太一样,谷文通于北京生,北京⻓,城市的空间伴随了他从出生到现在。 他没有离开过这里,但是他的爸爸5岁离开了北京。5岁孩子成⻓过程中,父亲是缺失的,和完整家庭也是不太一样的,他也有迷失的东⻄,父亲的缺失使他对自己的阐释产生了迷失感。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爸爸,也在寻找自己和北京的关系。一个“在家乡又不在家乡”的关系,还有思念,精神生活的问题,这种关系比较让人感兴趣。
问:暂缺
答:城市里只要待足够⻓的时间,会迟钝,看到现实的东⻄,与空间保持一定距离时,能看到跟现实不太一样的,诗意的东⻄,一直在一起,对空间的人物关系的描述,想把我们的生活的本来的质感把它表现出来。
问:电影中出现了王宏伟、上官云珠,田壮壮等,你是否想召唤中国电影史中的经典形象?
答:并没有这么想,某种传统和致敬并非有意为之,可能是冥冥中被串联起来。
问:影片中的女性⻆色大多是为情节推进而设置的,您是怎样看待您作品中的男女形象的设置?
答:里面男人与女人的关系是社会现实的一部分,男人或女人都会承认:最温柔的部分属于女性,最坚强的部分也是女性的。男人也有他坚定的部分,但他是犹犹豫豫的,这是他对生活的观察。懦弱犹豫的出口,往往是妈妈或姐姐,即女性。至于对男性女性在什么位置上的想法并没有很刻意。男人可以像女人学习,变得坚强和温柔。
问:谷文通的“谦虚”只是一种虚构,还是中国社会的普遍现象?
答:“过于客气”,并非中国社会的整体形态,而是一部分人,对一个人客气,代表不反感,对人不客气,会激起自己的不好的东⻄。谷文通:客气到男女关系里那个都不做,这个很严重,情感当中,客气,愤怒,喜悦,有它的度,人与人的关系就会变得疏远。
问:无论是谷文通的初中同学,还是欧阳文慧的前男友,都居住在巴黎,巴黎有着怎样的象征意义?
答:这只是一个说法,哪座海外城市都无所谓。现在的中国年轻人遍布世界各地,他们有一种与国内的情感的联系,这个联系其实非常紧密。电影中有一首音乐关于巴黎:《人生是一场戏剧》,他的歌手是法国人,所以选择巴黎也跟这个音乐也有关系。这首歌可以与电影中人物的生活轨迹保持一致。
问:电影中的中国音乐,以带有抒情性的文本表达了某种情感,为什么在结尾处选择了中提琴配乐?
答:《北京欢迎你》,对方30多年未回北京,随着歌曲的演唱,情感也会随之变化,孤儿院中演唱的《丘陵》,本来是一首成人演唱的、的悲伤的歌,被孩子们唱了之后,变得非常有感染力;同理李叔同《送别》,童声唱就非常美,情感上发 生的变化也是非常大的。关于片尾曲的中提琴曲与现场的拍摄有关系。田壮壮走过走廊的时候,听到了这首曲子,我们都被感染了。于是我⻔去敲了乐手的⻔,发现她在练习这曲子,它传达了当时我们在现场的感受。好像里面的男主人公,一直在想他的父亲,怎么练习着与他和解。现场的人物状态和这种“练习”是比较契合的。
代我的北京朋友小饼发布。
还记得小饼在柏林看完本片后发来感想,“北京是无法被cancel的,不管它是什么样子,好的坏的,都有一个很大的意义在那里”,白塔之下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回忆与私电影,而对我和小饼来说,那就是我们的散步时刻。小饼写完这篇整理后我们一起考虑该起什么标题,最后还是截取了两句电影中的诗,北京在我们的脚下缓缓移动,白塔寺是我们的散步中段。
机缘巧合又翻到了无穷小亮老师的《推荐一条被忽视的北京旅游路线》,意识到文中提到的“阜景路”和电影里走过的地方也有些重合,想说顺手整理一下在电影中出镜的地点,如果要在北京内城散步也可以按这条路来。基本参考的是在影片中出场的顺序而不是地理位置,有遗漏请见谅。
1. 胖子卤煮
两位主人公第一次在电影里同时出现的地方。
地址:阜成门大街内宏大胡同28号
2. 跳海酒馆
谷文通和欧阳文慧工作结束之后去的酒吧,根据墙上粉笔写的wifi密码(tiaohaipub)看出来的是跳海,他们家在北京有四家店,推测是后海店,主角们从胖子卤煮收工过去比较方便,但是没考证哈。
地址:西城区白米斜街9号
3. 平安大街
两个人喝完酒压的马路就是这条马路,看的时候急得我,很想说你们俩给我上人行道上走啊!地点是导演自己在采访里说的,“平安”,很直白一个意象(。“平安大街是北京城东西方向的第二条交通大动脉,是平安里西大街、地安门西大街、地安门东大街、张自忠路、东四十条的总称”,从电影里的街景看他们走的好像是地安门东大街的一个十字路口。
地址:如上所述
4. 望京soho
谷文慧家小区附近,但具体是哪个小区,不知道,不过出去玩定位到望京soho就可以了吧。
地址:朝阳区望京街10号
5. 白塔寺
本片主角一枚,谷文通家附近。看了一些视频大家都说白塔寺东侧比较出片,红墙白塔配上秋天的蓝天,应该会很好看。阜内大街有一小段也可以走一走,主要是有树。
地址:阜成门内大街171号
6. 月坛公园
谷文通早上起来啥也不带揣着兜就能去逛的公园,应该是月坛公园,加上电影里拍到一个天线塔(?)大概可以确定,我们又去踩了一下点发现确实是。月坛公园是三A景区,北京九坛八庙之一,面积比较小,在同类产品里不推荐特意去,门票还要收堂堂一块钱。顺便夹带一下私货我们会推荐景山公园和人定湖公园。
地址:西城区月坛北街甲6号
7. postpost
主角们多次前往的咖啡馆,导演拍得很美。夏天去了一次只能说命运在暗中给所有美景都标好了价格,楼顶蚊子多到店家准备好了1L装驱蚊液在楼上呀?!另外我一直以为能看到白塔原来其实不能。这家除了咖啡还卖一些出版物和二手衣服,潮得比较适度,不像三里屯那家感觉进去晾衣服三天晾不干。
地址:西城区羊肉胡同58号
8. 白塔之光
北京最知名青旅之一(?),很随意的片名由来。btw我觉得电影是从这里开始渐入佳境的。
地址:西城区阜成门内大街185号
9. 广济寺
北京“内八刹”之一,影片里从胡同听到了广济寺的钟声。
地址:阜成门内大街25号
10. 北戴河
北京周边消暑圣地,谷运来自我流放至此我觉得非常合理。
11. 北大红楼
二人散步散到。还有一闪而过的《求是》杂志社石碑。
地址:东城区五四大街29号
12. 鲁迅博物馆
11和12连在一起还以为是种果近代文学圣地巡礼路线(。鲁迅博物馆其实基本上可以算在白塔寺旁边,这俩可以一起去(见小亮老师整理路线),而且博物馆真挺值得参观的,展品蛮丰富,如果对鲁迅感兴趣的话必去,不感兴趣也可以当参观四合院逛一逛,(现查了一下)门票还是免费的咧。
地址:阜成门内大街宫门口二条19号
13. 正阳门附近(???)
这里其实想记一下谷文通带笑笑放风筝的地方,但其实没太认出来,又觉得像朝阳某个地方……爆歉
地址:等网友认出来的()
14. 中国电影资料馆(2号厅)
这不用说了吧,有点太明显了。不禁想起张律在《春梦》里也拍过韩国电影资料馆。
地址:海淀区文慧园路3号
15.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
谷文通前妻住院的地方,也是顾城出生的医院(改名了)。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进来,可能是为了凑数,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别太脆,没有人出去玩的时候需要去医院
地址:西城区西直门南大街11号
也有没认出来的地方,比如有一家家常菜馆,一家西餐厅,凑合一下吧,啊。
真没法理解,天天把爱某座城市挂在嘴边,实际上每天当街溜子,喝酒不洗澡缩在大杂院脏破小屋揉搓像咸菜一样灰不拉几的被褥里,还做文艺梦的人。北京上海再好再差,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天天好像把这些城市挂到嘴边儿,自己的人生就能有什么大成就似的。 刷微博看吐槽说,人各有自己的苦衷,不能拿普通人的那个痛苦和战区人民的痛苦对比。 看完这电影儿,我就必须暴言,你们文艺逼的痛苦,真他妈就是闲的,搁这儿无病呻吟,唧唧歪歪,北京有房有车,上头还有个姐姐宠,自己日子过得稀烂,但是一点儿责任都不用承担,说写什么美食公众号结果一百四十分钟下来也没看那个公众号真有什么成绩。 男的写出来的东西,到这一点儿,确实是反映了现实生活,就所有的事儿,他好像都是飘离之外的一个旁观者,啥责任也不承担。啥问题也不解决,整得很飘飘然遗世独立,实际还得回到大杂院儿那个破落闭塞,臭不拉几的三瓶米小屋里头去。 就这东西还能得一堆奖,看来北影节是实在没什么好片儿啊。 刚开始看到那些街道和听见哈罗单车锁上的声音,还挺特激动,哦,这是我待过的北京,等片儿看完以后,然后还好离开了,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呐? 全片儿看下来就是男的写的,而且是那种纯纯中年文艺男意淫,完全不符合现实。 就看辛柏青那妆造,隔着银幕就能闻见那种中年酒晕子的男人不洗澡的臭味。怎么可能随时到哪儿都有小姑娘扑上来想诱惑他。 不过看片儿里女性角色那种,时刻像磕了药似的晕了吧唧摇头晃脑的样儿,说不定是被夺了舍才喜欢他的 全篇所有的情节,没有一点儿逻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不顾事实情节发展,只是为了营造文艺气氛而编了一堆云里雾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关于主角儿他爹那个主线也是完全没看懂,有什么加的必要啊,被冤枉的罪名儿,整什么不行,非得整这种现在容易引发热议和性别矛盾的性骚扰,你就从这篇儿感觉写这情节的人平时看到性骚扰新闻,会为男的愤愤不平,说摸一下又怎么样?肯定是不小心碰到的,给他们找这种借口的人全篇所有的情节。 更别提后边儿中学同学突然被办,突然自杀,前妻突然患癌临死前搞那几十年前的狗血言情剧都嫌恶心的台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给20块钱消费券,还有早鸟优惠,只浪费了我15块 9,不至于像普通票价一样浪费三四十来看这堆垃圾。
电影是生活的反映,这是许多导演秉持的创作理念。张律一直以来都是以处于感情边缘的人为拍摄对象,通过若即若离的人物关系映射生活的脆弱、游离。由他编剧并执导的电影[白塔之光]的故事发生在北京——常住人口超过2000万,聚集了全国各地怀揣梦想、逃离故乡与谋生养家的人。故事的主角是一对失落的男女,他们的原生家庭被阴影笼罩,各自的人生又虚无缥缈,仿佛有一块区域,光无法抵达。
[白塔之光]的主角名叫谷文通,是个北京土著,中年离异,写过诗,但不成功,待人做事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他名义上独自抚养女儿,实际上大部分时候是个甩手掌柜,把女儿丢给姐姐和姐夫照顾,自己去搞半路出家的糊口工作——美食博主。他有个固定合作的年轻摄影师,名叫欧阳文慧,生于北戴河,五岁时被从孤儿院领养到广东,外表开朗自信,内里压抑忧伤。
沉静和开朗不是谷文通和欧阳文慧真实状态的反映。影片从他们的日常生活中,越过了这层表象,探究他们无处安放的情感。两人一动一静,客客气气,游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虽然自在,却难掩失落之情。
张律电影里的主角通常陷于这种积压了许久的情绪中,保持体面、克制感情。他们小心翼翼地不让心底的阴影暴露出来,但越是隐藏,越容易被发现。张律关心的不是人生的巨变,而是缓慢流淌的时间里,人生的静止与流动。因此,他习惯于用行走、吃喝、对话、舞蹈去展现主角的茫然、无奈。
谷文通和欧阳文慧的关系超越了工作,但又不是情侣。某种程度上,欧阳文慧是在通过“越界”释放内心的苦闷。她并不喜欢年龄快和自己父亲一样大的谷文通,只是被他的古板和自以为是激起了叛逆的冲动。她在酒馆嘲笑他落伍、在民宿给出性暗示、在公交车上故意靠近他。表面上,她掌握着这层暧昧关系的主动权,实则被原生家庭(抛弃她的父母、总是不和的养父母)和自己失败的感情推着往前走。她用外表的强大——话多、好动、自在、控制,掩盖内在的虚弱。
欧阳文慧始终没有从孤儿的身份中走出来,这从她独自坐在商场的玩具小火车上,故意问旁边的一家三口,女儿是不是亲生的便可以看出。如今,漂泊在北京,她的孤独感被放大,经常去孤儿院做义工。她与谷文通若即若离的关系里,几乎没有爱的成分,只是一种脆弱的反抗,没有真正建立强大的自我。所以,她才会轻易地重新接受背叛过她的男人。
北京是谷文通从小到大的家所在的城市。现在,他也成了这里的漂泊者,与一个经常接不到工作的年轻男租客住一起。后者是这座城市和人的一个渺小的缩影,投射在了谷文通的身上。不过,谷文通好在还有姐姐一家可以依靠,有一套胡同内的房子,过得很自由。他总是安静地行走、抽烟、思索,而周围的人仿佛都在追逐什么,不能停下脚步。他们有着相似的愁容。
谷文通看似原地不动,实则也不得不随着时代和际遇转变人生:诗写不下去、婚姻破裂、转行。原生家庭之痛更是增加了他的感伤:父亲在他还很小的时侯因猥亵女性而劳教一年,之后被妻子赶出家门,几十年没回来,给一家人留下羞耻。失去理想、家庭后,父亲便成了谷文通唯一的心结。对于猥亵是否真的发生,影片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明显倾向于暗示父亲是清白的。
故事顺理成章地走向了父子和解:在旧楼的小房间里,他们说得很少,没有相拥而泣,尴尬地跳了一支舞,为持续几十年的不满和遗憾画上了句号。值得注意的是,谷文通的姐姐从来没有原谅父亲,一直怀恨在心,欧阳文慧则没有太在意他在公交车上猥亵女性的事,反而怂恿谷文通去见他。这并不难理解:姐姐作为女性,从父亲的行为中感受到的羞耻远大于谷文通,最好的父亲却让她丧失了对世界的信任;欧阳文慧作为被遗弃过的女性,不安全感和对亲生父母的执念,让她更能体会谷文通对父亲的感情。
[白塔之光]的故事发生地北京承载了具体的意义。跟随谷文通和欧阳文慧的漫游,城市丰富的空间(老巷子、公园、大街、酒馆、咖啡馆、租房、民宿等)展现了他们以及周围人的生活状态。除了主角,每个人都只有短暂的一瞥,却足以勾勒出人生中的脆弱和难言之隐,再汇聚成主角身上的游离和孤独之情。
城市的现代、多元让人以为能得到很多,成就自我。到头来,我们却发现人生总是在经历失去。当人们无法抓住想要的东西时,失去的东西便变得更重要。谷文通对父亲思念最深的时候,恰是他最落寞的时候——不再写诗、失去家庭、新工作只能用来凑合度日。他在自己的家乡活成了精神上的漂泊者。欧阳文慧被出轨的初恋抛弃,在距离自己出生地(北戴河)最近的城市生存,异乡人的孤独感时刻包围着她。
由此,谷文通与父亲的和解不是单纯的原谅和被原谅的关系,恰如欧阳文慧与被女友抛弃的初恋复合,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他们在最脆弱、最茫然的时候,抓住了曾经想要抓住的人。父亲、初恋做了什么已没有谷文通和欧阳文慧此时的处境重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必把[白塔之光]理解为一部讲述父子和解的电影,而是失落的人在寻找精神支撑。
影片中的人大多是在亲近中保持着一种疏远。谷文通和欧阳文慧如此,同父亲也是如此。他和老同学把酒言欢,仅仅是酒桌上的热情,各自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很多时候,人们想要突破那层疏远的冲动增添了烦恼和孤独,愈发觉察到生活里的种种缺憾。
张律不是喜欢制造戏剧性的导演,但在他的电影里,落寞的情绪始终盘旋在人物的心头。他通过人物日常的行动,平静地揭示了寻常人犹疑不定的情感。[白塔之光]的最后,谷文通一个人坐在咖啡馆的天台,天空下着大雪;镜头摇到远处的白塔,接着再移回来,看到的是他的父亲一个人坐在那里。两代人经历不同,却是同样孤独的身影。
关于片名“白塔之光”,张律的解释是白塔所在的地方,周围多是灰色建筑,它就像是一个光源,让人联想到情感上的某种光。对于谷文通来说,消失的父亲是一道光,欧阳文慧的一道光已被灭掉——遭遗弃的感受会一辈子跟随她。他们要么找到那道光,照亮之前黑暗的地方,要么寻找到新的光,然后躲进去。
猫和路灯都有影子,我们和白塔却没有影子。没有影子的还有隔间买不起油的模特,巴黎飞不回来的老友,北戴河洗不脱罪名的父亲。爱和傻瓜同音,血管和蚯蚓同形。知道我在废墟看一朵野花,不知道他把大海当成家。父亲看交际舞浇发财树放风筝,北京欢迎你,这是有的人回不去的城市,我们却成了北京的孤儿。
不太喜欢,剧本的写法特像对对子,有着多个对倒关系和明显的缝合:与白塔对应的是望京SOHO二塔;与谷运来咸猪手冤情对应的是上官云珠自杀冤屈;与5岁父母分离对应的是5岁被送孤儿院;与巴黎老友故去对应的是小女友巴黎前任归来;与欧阳文慧的数码摄影对应的是南吉的洗印房;与母亲的墓碑对应的是妻子的癌症;与父辈的算盘对应的是女儿算数好;两次提到父亲手背的血管像蚯蚓;两个家中都有植物盆栽;两代男性净身出户;文慧姓名的重名…
.5 若带着与观看前作《柳川》同样的预设观感去观看似乎是难以进入的,愈发证明了《柳川》中将语境设置在异国并植入了语言和口音的异质作为叙事的基地是一种很聪明的讨巧行为,也只有在其特殊的情景下才能成立。在《白塔之光》中也存在一些口音的对比(对照组是北京话儿)但也仅仅只是作为日常的点缀出现在角落里,影片的重心还是处于对于日常的描摹上。一些对白或许真的是直白到“尴尬”,主要人物的状态也完全是类洪尚秀式的,这一些处理方式放在外语(特别是大家很熟悉的韩语)片中可能并不突兀,然而若用中文叙述则显得有些怪异,归根结底张律在创作的时候沿用的仍是在韩时期的思维,一种经过提纯的、人物之间用于构筑局部张力的抽象表达方式。日常的细碎被融进胶片机的过片噪音和顾城的诗句中,到最后确而只剩下无影塔矗立在一片白茫茫的中央。
前一个小时如坐针毡。我可能永远没有办法接受中年失意悲伤文艺老男人当个纯情闷葫芦,看着年轻女孩为她争风吃醋的叙事。
比《漫长的告白》好,最大区别就是辛柏青老师脱胎换骨,表演有突破。演一个深入骨髓的“i人”,让人能沉静地沉浸观影。北京城,无影塔,破碎的家庭与迷惘的人生,在父子的梦中无声和解。张律拍出了太多值得被铭刻的名场面,散落在中老年两代男人失魂落魄的游荡里。至少让人在看的时候,会暗自感慨是“masterpiece”的风范(尤其田壮壮的部分),即使回味起来有所不足。 /北影节
#Berlinale 73rd Wettbewerb #Berlinale Palast5-白塔之光,它占据着羊肉胡同post post咖啡大半的屋顶空间,也藏在住宅和医院的大白墙里,从元代建成便将礼貌京腔代表的优良美德种植在每个百京人甚至中国人心中;无影随形,光亮撒满每一个角落,一切必是敞亮的、端正的、无邪的,那是亲密关系间竖起的传统的道德的大白墙,是老祖宗留下的性压抑,是表达的无形障碍,也可以是流放不义之人的檄文所用的白纸,从那时到今日,从银幕外的审查到银幕内的审判;无处遁形,没有阴暗的影子也就没有逃避的港湾,父亲不会是,妻子不会是,也难有情人。白塔之下我们隔着什么彼此抚慰,在柳川互诉衷肠,在北戴河放飞风筝,在超越时空的长镜头中探访彼此内心的真实,在福冈式的结尾中回家。
那场女前台的戏我真的…受不了了,完全是一种来自中年男人的意淫,这个女前台像是神经病一样来这里用一种勾引一般的神情跟这个普中男说话,那个女生用一种“原配看小三”的姿态来打破这种恶心的东西,我真服了啊,好男权的电影,真的讨厌这种内向文艺中年男被外向文艺年轻女爱上的离谱没逻辑的自淫故事。感觉像是在拙劣的模仿《爱情神话》,没有那种美和朦胧感,只剩下油腻的对北京身份的自傲。好多场景都让我感觉非常难受,永远在自以为是地讲述自己来自北京,北京这住了谁,那住了谁,真有够烦的。很期待这个片子,但是真的很失望。只能说有一些可取之处,父亲这条线还是挺好的,这种无奈地妥协让我觉得有点涟漪。但是北花这个线像是没讲清楚似的,总感觉含了什么没吐出来,看着我挺烦的。
2023.2.18——第73届柏林电影节首场放映一星给辛柏青老师,一星给李勤勤老师(她一开口全场就乐),一星给有容乃大到允许这么一部电影进入主竞赛单元的柏林电影节……两个多小时我都在重复🤨😰😵😱😑一系列表情,故弄玄虚的文艺电影注定成为不了名留影史的文艺电影,请各位主创刻烟吸肺。张律导演,目前看来您对朝鲜半岛文化圈以外中国各地的认知一半基于少许事实,一半基于您的想象……一个长年漂泊在外的北京人思乡时,另一个北京人安慰她/他的方式一般是建议对方找家中餐馆,点碗炸酱面/打卤面或是点道胸柿炒鸡蛋和炝炒土豆丝儿,而不是献唱《北京欢迎你》。您还是多拍延边和韩国吧,算我求您了。奖项方面,最佳影片别想了吧,辛老师若凭真本事够着一座最佳主演银熊没问题,然而已被角色坑亖,希望渺茫。
1、3星出头,但辛柏青升(挽)华(救)了整部电影,他自己估计演得也很过瘾,不用技巧全是情绪,那段冬奥重置版的《北京欢迎你》也许是他演艺生涯迄今为止最高光动人的时刻,别说把老穆唱死合情合理,我都差点被送走。2、感慨田壮壮导演还是那么会演戏,也感慨导演现在只能演戏。3、王宏伟、李勤勤、同学聚会里地产大哥等大部分配角的戏都很顺,唱歌的安娜好美,笑笑也好自然,这种小角色一旦成立,场景就不会显得过于悬浮或尴尬。4、辛柏青与王宏伟抽烟的夜戏,以及与田壮壮跳舞的两场也赞。5、辛柏青有多适合这个角色,就会愈发凸显黄尧有多不适配,能看出她已经很努力去够这个角色了,可惜《过春天》才更属于她,演员除非演技横到不讲理,不然有些角色就是无法契合。但这个选角确实犯难,想不到谁的脸和演技更适合,张子枫或周依然或许能试试?
北京竟可以被拍得这么美,《北京欢迎你》竟可以被唱得这么悲。
五颗星给一直放风筝的壮爷……
中年男导演真是太爱中年男性了。1、电影中所有女性都对中年男主有意思。2、中年男性的爱情都是少女主动的,不关他们的事。3、中年男性婚姻失败是老婆先出轨。4、少女觉得辛柏青帅得像坂本龙一……导演对少女到底有什么误解?要不要向坂本龙一道歉?5、中年男性还是一个孩子,还受着原生家庭困扰。6、电影中唯一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是无用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趴在床上哭,需要中年男人拯救。7、导演对中年男人有没有嘲讽呢?严格来说有的,但不多。
基本上已经拍不出《庆州》级别的作品了,只剩自己模仿自己了,男主角都是照着朴海日演的。
7.0。《柳川》之後,不會再奢望有一部一氣呵成的《慶州》,但有此已足矣。對前作的演員陣容進行更換後,終於將大部分人的表演狀態調整妥當,這使得張律能更為自信地將春夢構造與異鄉視角進行徹底的在地化。生命連結伴隨著文學創作一同逝去,只餘下城市角落的空堂陋室和口耳相傳的隻言片語。生於斯,長於斯,卻因丟失形而上志趣的投影而平白地成為故鄉裡的漂泊者。於是,他嘗試在與世事的若即若離中尋找一片精神的流亡地,正如北戴河之於北京。
3.5。白塔无影,情欲难燃。
与《爱情神话》构成了京沪互文:都是没有正经营生、“靠房吃房”的中年文艺男,都有一个暧昧的女伴、一个出轨的前妻和一个拖欠房租的租客,都频繁提到一个过世多年的女影星……这究竟是要怪国产文艺片创作者们的想象力太单薄,还是要怪京沪文艺圈里的老男人们太相似。一些脑中弹幕:一对广东(新生儿性别比全国第一)夫妇跑到河北的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女婴,该情节的可信度堪比《漫长的季节》里范伟能在荒野铁轨旁捡到一个健康的男婴;患癌的前妻说这里就是你和(杀妻的)顾城出生的医院;田壮壮在大领导们的御用疗养地放风筝;至于“一群中年京爷喝多了对着手机里移民法国的老同学哭着合唱北京欢迎你(甚至因为词作者被封杀而不敢唱原版歌词)”的噩梦场景,即便有人拿着工业鼓风机把我骨灰使劲儿往这个房间里吹,我都要飘到隔壁卫生间马桶里把自己冲走。
四星半。在我看来是仅次于《庆州》的水准。“北京欢迎你”从未这般悲伤。通过一次摇镜完成一次时空更迭,或一次出梦,或一次想象。是一部明面上风趣幽默,内里却无比沉痛的电影。选角也是厉害,请来壮爷演父亲一角,实在太伤了啊!希望能在本届荣获大奖!@Berlinale73
说不上多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地方,最开始一批影评出来的时候就很好奇说尧在片中割裂感太强的,看完就明白了,越能共情男主,越喜欢“京味儿”,就会越觉得欧阳文慧是跳的。扒拉完残羹冷炙把盘子丢进洗碗池,尧是洗洁精搓出来的泡泡,连悲伤都是没有影子的。政治隐喻似懂非懂,但看谷运来在雪天坐着就掉眼泪了。导演对准的那些人,精神世界都摇摇欲坠,像吱呀作响的椅子。他记录无法在自己的生活中坐下的人。
不喜欢这电影,但珍惜在大荧幕看文艺片的机会感受1,中年男人的自淫。来路不明,失意失败的炮灰男,惹人怜惜。于是各种年轻女生投怀送抱,哲学,写诗,坂本龙一,不收房租,反复出现诗集,顾城2,复刻爱在,失败,台词经常在文艺与诡异的别扭间反复横跳3,对标上海之与爱情神话,但爱情神话里上海活得很好。在这里,似乎有一个另人怀念的北京已经随风飘逝4,父亲部分带有厚重与某种终极困境的述说5,小支线呈现出猎奇狗血八卦趣味,问与便宜前男友合租有无上床,前妻出轨被女儿看见等等6,小钟意外出镜7,北京欢迎你,这段反而触动,因为在我看来,像是在为十五年前的旧时代招魂。。。8,总体枝叶芜蔓散乱,氛围不错,背景生活市井细节可爱,但主要演员情节老跳出膈应人的东西,就是你刚想表扬它一下想,它就给你喂颗老鼠屎。
回到100%张律,即便是不再描写流动的东亚,多声部与跨境的元素也仍然存在于文本与人物前史中;而辛柏青不也正像是《咏鹅》和《庆州》的朴海日,被动的、永远在移动中(行走、骑车、坐车、开车而只在旅店等临时居所短暂停留)的幽魂,穿梭于当下和历史、现实和记忆之中,在白塔之下见证着城市过往和个人情感的“往者不可谏”,以及相当程度的失语吗?落泪的细节是,一开始“上官云珠”突兀地被与诸葛亮和司马迁共同列举,直到第一次走进父亲家镜头扫过墙上的贴画、电视里的光碟正播到《乌鸦与麻雀》的中段,才无比清晰地让我感受到过去的一切会在日常中渗透至下意识的语言中,而当唱起北京欢迎你的时候,昔日北京确确实实已经远去的悲伤也更甚了,或许长居北京的人更能感受到这一点吧,正如食指所写的那样,“北京在我的脚下/已经缓缓地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