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奇迹的女人

文_调反唱唱

[创造奇迹的女人]出自捷克新浪潮代表人物斯蒂芬·乌赫尔。剧本改编自多米尼克·塔塔卡(Dominik Tatarka)的同名超现实小说。这位女作家对捷克共产主义政权相当反感，倡导完全自由的写作状态。她小说里的文字内容和风格，都被斯蒂芬·乌赫尔转译成华丽的电影符号代码。

一个美丽神秘的女人来到捷克小镇。在她来之前，有消息称镇上谁谁谁的表妹安娜贝拉写信说要前来拜访，镇上的男人们都翘首以盼。当女人提着行李，从火车站走到镇上的街道上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安娜贝拉。但她真的是安娜贝拉吗？谁也不知道，但这并不重要。女人一直穿着黑色套装，台词很少，行踪不定，性格也难以琢磨，带着一种神秘和忧郁的气质。艺术家们将她当成缪斯，一路追随着她，幻想着与她同床共枕。

在疯狂迷恋她的艺术家们中，有一个叫特里斯坦的画家，他一直在寻找“内在的自我”。在他的家里有一面装饰着雕花的巨大镜子，当有政府官员找上门来时，他就对着镜子高举双手，一跃到镜子的里面。那里是一个布满熔岩的山洞。在始终无法唤起安娜贝拉的注意后，特里斯坦跳河自杀了。可奇怪的是，在接近片尾艺术家们举办展览前的狂欢舞会上，特里斯坦又神奇地复活了。另一个跟随安娜贝拉的艺术家，是一个年长的雕塑家奥克塔。他的正职是为政府设计巨大的领导者塑像，另外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为死人制作面具。在安娜贝拉某一天的奇怪失踪后，奥克塔为镇上每一个爱慕安娜贝拉的男人们都做了一个她的面具。

艺术家们爱恋着安娜贝拉，他们嘴上说着赞美之词，仿佛这个神秘的女郎是他们灵感的来源。纯洁的少年抵不住安娜贝拉的诱惑，将她带到家中，头枕在她的腿上，把安娜贝拉当作自己的母亲。大学教授和政府官员为安娜贝拉着迷，他们的谄媚更加直接，把安娜贝拉看作欲望的载体，称其为“我的力比多”（弗洛伊德提出，在这里是“性”的意思）。除了男人，就连片中的动物都开始说话，对安娜贝拉大献殷勤。

安娜贝拉的到来让人联想起以“不速之客”为核心叙事的电影。比如欧容的[失魂家族]，小白鼠的出现打乱了原本的家庭秩序，它释放了成员隐藏在心底的罪恶之源——欲望。[拜访者Q]中的拜访者象上帝一样，以荒诞的方式重建了家庭的秩序。那么这里的安娜贝拉又是什么呢？她肯定不是罪恶的，因为在面对情欲的诱惑时，她不但无动于衷有时还将深陷情欲的男人当作迷途的羔羊，指引其正确的方向。

她更像是纯洁的圣女，荒谬的是她却遇到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没有国籍证，就会被赶出小镇。这是这部超现实影片中现实的部分，像大部分捷克新浪潮作品一样，它也是带有政治隐喻的。戒严的警报拉响，秘密警察的脚步声，挤满艺术家的防空洞，停尸间里一具具被遮住面庞的尸体，还有始终没有露面却操控着一切的政府。这一切都营造出白色恐怖的气氛，萦绕在电影超现实的情节上方。

就在1963年，斯蒂芬·乌赫尔的[网中的阳光]，还因明显的政治指涉，在捷克南方城市布拉迪斯法拉被官方禁止放映，三年后[创造奇迹的女人]再一次表达了这种政治态度上的激进。捷克当时的政治制度禁锢着人们的思想，特别是在文化上。安娜贝拉可以看作是，与政府所宣扬的理想背道而驰的一种政治幻想。她没有国籍证，始终游离在制度的边缘，像是对制度的忤逆。假如她与小镇的任何一个男人结婚，她的身份便会合法化。可是她偏不，她是自由的缪斯象征，是人人都追求的幻想女神，也是永远遥不可及的存在。当时捷克倡导的电影理念是意大利现实主义式的反映劳苦群众的风格，可斯蒂芬·乌赫尔偏偏要用超现实主义的风格讽刺现实，全然不顾电影审查的存在。

[创造奇迹的女人]的风格是年轻的、先锋的、叛逆的、幻想的、冒险的、诗意的，它的意义和安娜贝拉一样难以琢磨。从密集的超现实符号序列中破解导演的每一个意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它打破了大多数观众既有的认知，是一部由无数个偶然组成，完全不可预测的自由电影。像繁复意象的诗歌，又像是某种形式的政治宣言。

即便不能完全看懂，这部电影依旧值得观赏，它的视觉呈现是如此的华丽，以至于剧情都成了一种点缀。先锋舞台剧出身的乌赫尔，对建筑空间有着奇特的美学品味。在电影开头的火车站里，镜头向各个方向慢慢移动，成排的座位、高高的拱桥和几乎垂直的电梯，简直就像是一座神秘的地下盐矿。又如像迷宫一般的混凝土防空洞，层次丰富，结构奇巧，还有反射了各种华丽摆设的镜子。在那里，在拥挤的人群中只能看到一束光，在头顶的飞机和炸弹声音之余，还能听到惊恐的猫的尖叫声。还有安娜贝拉的房间，它位于一家豪华酒店的塔顶，房间里陈设过于简单，墙壁脏兮兮的，与其说是一套豪华套房，不如说是一间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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