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十三郎》真是难得的好港片,但大概由于对粤剧了解甚少、并且这个电影已经颇有些年代的缘故,差点错过了讲述当年的粤剧金牌编剧南海十三郎生平的传记电影了。大概还是出于对观众们今时今日已经不大了解粤剧文化的缘故,电影由一个说书人闹市中讲故事开始,形成一个“戏里有戏”的结构,穿插港片固有的快节奏、夸张手法和插科打诨,再加上剧中的流畅音乐,已经相当吸引人了。电影本身被看做寄托了对传统粤剧文化的哀思,电影最后让说书人讲的“一个潦倒编剧在说另一个潦倒编剧的故事而已”,似乎又对编剧颇有自嘲和勉励之意。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南海十三郎这个人的故事。
几年前在齐白石故居看到白石老人一首诗里的一句话:“性不誉人何足怪,交非知己自然狂”,一直对此印象深刻——其实所谓怪、所谓狂,只是因为没有碰到知己,而且又不喜欢逢迎奉承别人而已。现在看,这两句放在十三郎身上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实际上抛开他身上的孤傲看,他才应该算是一个不肯随波逐流、不愿阿谀奉承的“真正的人”。他对莉莉一见钟情,然后便展开追求并苦苦跟随到上海几年流浪,这是他的痴情;当他成为粤剧圈子里炙手可热的金牌编剧后,别的剧团用更高的价钱想要挖他走时,他因为“自己是薛老五(薛觉生)带出来的”而严词拒绝。唐涤生经受过他的带领培养,但当感到自己已经不能教他时,则冷脸冷言把他赶走。这是他的重义;抗战期间,因为看不惯“以肉弹戏劳军”的卑鄙手段,而不惜对其始作俑者大打出手,这是他的明理;就算自己穷困潦倒,也不愿意跟随潮流,坚决拒绝写当时流行的神怪戏、荒诞戏,这是他的守格……如此痴情重义,明理守格之人,却偏偏被人看做是“狂”!而晚年之后,十三郎终于由“狂”变“疯”,早先那些骂十三郎“疯子”的人不少,终于一语成谶,也终于悲哀地证明了世俗潮流一贯正确、不容反叛?
真正令人悲哀的或许不是曲高的孤傲疏狂,而是和寡的短漏浅薄。在艺术领域的确存在劣币驱逐良币的“逆淘汰”现象,电影中说书人告诫说:“千万不要做天才啊,因为天才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早死,像唐涤生那样,要么早疯,像十三郎那样。”以前听到过一个说法,古时的女人因为普遍缠足,所以一旦看到正常生长的脚则讥之为“大脚”。而唐涤生这样的本性流露的“正常人”,则被指责为“恃才傲物”:实际上,“傲物”只是因为不愿意退化为“物”,又岂是因为“恃才”?
电影里说书人用几句话概括了十三郎的作品:
心声泪影女儿香,
燕归何处觅残塘。
红绡夜盗寒江雪,
痴人正是十三郎。
所谓“狂人”,其实只是一个不懂媚俗、逢迎世俗的“痴人”。
十三郎是个极具传统中国味的读书人,且是个疯疯癫癫、反应快、骄傲、固执、不给人留面子的聪明读书人。谢君豪完全将这些特色演出来,挥洒自如、彷佛他就是那个动不动就翻脸的天才疯子。谢君豪抓住了十三郎的神韵,该狂时狂得无法无天,该怒时怒得眼欲喷火,有好场戏都可以看到他头上爆青筋,比如怒骂任惜花;沮丧、消极的时刻看起来又是那麼无奈,从眼神、表情、肢体语言上都彷佛就是十三郎再世。
看完剧,感觉到悲哀,不是十三郎的悲哀,是其他人的悲哀,是社会的悲哀,时代的悲哀。十三郎这样的人,我们甚至没有资格同情他。他是“雪山白凤凰”,不想雪白的羽毛被玷污。他疯了,只有疯才可以逃避当时肮脏的现实。也许这对于他也算是最好的选择。
有人认为“天才”就是疯子。在他们看来,这些人的行为与疯子无异,只可惜这些人只是看到了他们的行为,却不能理解他们的思想。活着自己狭小的世界里,坐井观天,也是很可悲的。然而真正的疯子是无所畏喜、怒、哀、乐的,而被误认为是“疯子”的这些才子们,却大都有着刻骨铭心的苦痛。其中,不乏对社会对现实的不满,可是面对社会的飞速发展却又表现得束手无策,毕竟历史的车轮是不可能倒转的。
电影后半段止不住地泪糊双眼。看完既是酣畅淋漓,又是内心百感。
前半生潇洒快意,才华横世;后半生半疯半癫,出世入世难分;其实十三郎身边大多是好人,他很幸运,只是时代变迁已匹配不上他的才华,更容不下这样傲骨的天才。正如片中所讲,天才大多两种结局:或英年早逝,或疯癫度余生。不过奇怪的是,我竟不觉得十三郎的结局悲凉,倒认为这是天才最好的结局;选择与俗世妥协的天才,对我来说反倒不那么迷人了。
我这想法很不中庸,很不适于现实,也解释了我为什么喜欢哥哥。
最喜欢片中这段对话,摘录于此:
薛老五重见十三郎,昔日知音如今浑身破烂,满口呓语,早不复当年风发之意气,亦不记当年事;薛老五也乃重情重义之人,令十三郎听当年曲,十三郎方记起。老五见十三郎鼻梁上的眼镜,一侧无镜片,一侧镜片破碎,遂说:“我给你配一副眼镜,这个眼镜没有镜片。”十三郎答:“其实做人用不着看得那么清楚的,过得去就行了,你想看清的时候用这边看,不想看清的时候用这边看,什么都看得清楚很痛苦的。”
看到这里,我就知道我要打五星了。
至于一眼便赴一生的女子,因为十三郎从小没有母亲,导致他和女性关系有碍,也解释得通吧。倾付一生深情,在他最风光时了无音讯,却在他最潦倒时草草相遇,我想这是十三郎悲的地方。这部电影刻画了几个男人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我想这是之一。十三郎不是个风流的天才,他为人太正了。
十三郎何等幸运,出身富贵,天赋异禀,一生觅得三知音:薛老五、唐涤生、小乞丐。当初十三郎问唐涤生,为何一定要成名,做个名编剧,涤生答:“我要证明 文章有价。再过三五十年,没有人会记得那些股票,股票黄金、世界大事 都只是过眼烟云,可是一个好的剧本,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赏,就算我死了,我的名字我的戏,没有人会忘记。这就叫做文章有价!”十三郎道:“自大狂!整天想着成名是写不出好剧本的,志大才疏。”嘴角却浮出一抹遮不住的笑意。 这剧本也好!结尾的那句“这只是一个潦倒编剧写另一个潦倒编剧的故事罢了”,说得好啊!
能获得这样大起大落的人生,十三郎是何等幸运啊!这是这种幸运可是千年一遇,我们这帮生于太平盛世的人,也有称得上普通人的幸运的吧。
整部电影悲喜掺杂,镜头演员配乐俱佳,不愧是香港回归前最后一部大作品。谢君豪演技实在没得说,凭此片夺得金马奖实至名归。顺便插一嘴他也是仙剑一中的酒剑仙哈哈哈,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近日因缘际会,逼着编辑点头,自己欢天喜地地去采访了来北京出演话剧《情话紫钗》的谢君豪先生。见面前一周通电话,激动得问好就打结,深深有负专业精神,谢生倒在通话中爽朗大笑,颇温良坦诚。见面之后虽然不得不暗暗感叹“十三叔老了”,却依旧为谢生目光语言中的一派天然灵气所倾倒。身为港人,谢生普通话极好,真个是妙语连珠。我手记得一阵狂乱,他却一派悠闲说得开心。“谢老师,稍微慢一点,没想到你普通话讲这么好啦。”“唉呀小姐,录音笔呢?”言谈之间,仍有十几年前《南海十三郎》中那个张口便是新鲜粤戏佳句,使旁人记得叫苦不迭的天才编剧十三郎的风采。
杂志约稿,不能以文章全面目示豆友,望海涵。
Q:从电影《南海十三郎》到话剧《情话紫钗》,似乎您的演艺生涯总与粤剧结缘。平时您自己也票粤剧么?可以顺便给我们讲讲粤剧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A:我不做票友。要自己舞台自己做衣服自己拜师学艺,还要自己找观众,忙不过来呀。我不过是业余中的业余
粤剧呢,就是“活”,生猛,开放,热闹,古灵精怪。好似广东菜,鱼虾蟹蚌都端上来吃,生猛!有段时间你去听,会发现它真是有点“怪”呢。那是“薛马争雄”时期,名角薛觉先和马师曾争霸,两方各出奇招,改革传统粤剧。他们引进“打真军”,就是让演员真刀真枪地在舞台上对打;“禁爆肚”,就是不让演员在场上随意发挥改词;吸收西洋音乐,京剧,甚至是老上海流行音乐,甚至英语。粤剧也不仅仅是做大戏的,也有只唱不演的“天台歌手”。除了生猛和热闹,它也有独具岭南情调的幽怨之声。所以有趣。
Q:您这次出演的《情话紫钗》被形容为一部穿越剧,如果可以,您想穿越到哪个地方的哪个时代?
A:唐朝吧。最发达,最美好,最开放。唐诗用广东话念最好听啦,哈哈,我刚好会广东话!李白在诗里说,胡姬压酒唤客尝,哈哈,唐朝也是有洋妞的!还有“唐朝豪放女”呀,夏文浠演过的鱼玄机,一个女道士,“易求千金宝,难得有情郎”,敢爱敢恨!唐朝的男人就去走遍大江南北,结交江湖人士,承接魏晋风气狂放不羁,多好!
Q:您曾被比作香港的达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后来又被赞是中国版强尼.戴普(Johny Depp)。如果下一个角色您可以自己来选,您想演谁?
A:我什么都想演,又什么都不想演。班底好,朋友好,剧本好,演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部份,有大家的信任,也会做出好东西来。现在来一个大导演,一过来就说:啊,我要拍一个大电影啊!《王子复仇记》!你来不来?结果一看,班底合作都不好。我说,谢了!人不能贪慕那个虚荣。
Q:当年凭《南海十三郎》一举拿下金马影帝,而后您却归于平淡。其中有什么沉浮的故事吗?我们很想知道。
A:我没有归于平淡啊。之后的生活应该说比我在话剧团更多姿多彩。拿这个金马奖确乎对我意义重大。《南海十三郎》本来是我们香港话剧团的一个戏,是众位师兄弟和我一起琢磨、排练出来的。结果改成了电影,还拿了奖,我就感觉:我们这帮人还行啊!若论班底,这电影也是当时香港比较有光辉的组合了。
拍完这个电影,合作得很开心,还得了个外号。(什么外号呢?)“影帝”啊!凭着这个外号还可以混口饭吃(笑)。也因为这个外号,别人对你的表演多了一份信任,凭着这份信任我便满足。
Q:您的演艺经历极其丰富,电影、电视剧、话剧一个不少。在一个演员的心目中,是如何衡量这些的?或者说那种表演让您更为痴迷呢?
A:我以为,一个演员如果要成熟,如果要全方位健康发展,这三方面的表演都必须要接触,要深入,不分轩轾。去接触和深入不是说演一次就可以算的,要常演常总结,多花时间才会有自己的看法。三种都演,才能算一个全方位的演员入了门。否则连门都没有。我三种表演都喜欢,三种表演都必须喜欢。
Q:您的FANS都是什么样的?您认为她们为什么喜欢如此低调的你?
A:我的粉丝都是些好人呀,要不然怎么会喜欢我呢(笑)。我不低调,你看我这打扮的(戏谑)。我不低调也不高调,不躲着你们记者也不迎着你们记者。我最正常啦。他们就是喜欢我正常吧。
Q:请简述一下您的生活品味和您对生活品质的要求。
A:其实我对生活没有什么要求呀。没什么让我发烧的。平时听听粤剧,打打球,但都没到那种让我沉迷,非它不可的地步,几乎都是可有可无的。
只有演戏是一定要有的,演戏就是我的生活。生活要简单。加减乘除,要用减法和除法。我追求纯粹,纯粹不能加,加起来就不纯粹了。
Q: 作为资深表演人士,您自己平时会去看话剧吗?可否向读者推荐一下您个人认为值得推荐的剧场和如今有演出的剧目呢?
A:前段时间还在香港看了一个剧,《不道德的审判》,比较沉重的一个戏。在北京的话就是首都剧场,人艺。在香港的话多啦,香港文化中心,香港艺术中心,香港演艺学院,香港大会堂。大会堂是殿堂级的,七十年代就有名了,我进了香港话剧团之后第一次登台就是大会堂,印象深刻。
Q: 您是第一次在北京进行话剧演出,面对北京的观众紧张吗?
A:不紧张。我期待去了解北京的话剧观众。舞台就是与人沟通的场所。《情话紫钗》也在上海演过,在上台之前我也会担心,这是个很港味的戏,观众听不懂粤会不会不理解,但是演出效果很好。北京人艺的剧团来香港演过茶馆,我那时普通话很差,常常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我觉得这个戏很好,能感觉到那种京韵,京味儿,北京文化。如果有谁跟他们或者跟我说,“兄弟,先学会广东话/普通话再来演!”哇,那不乱套了!语言是话剧的魅力之一,但不是全部。我相信语言表演之外的弦外之音,能感动观众。
采访完毕,忍不住起身鞠躬连声“谢谢”,谢生亦起身,躬身曰:“不敢,希望能帮到你。”刹那间眼眶湿润,只不知那十四年前的才情自矜,如何变成了今日的一派清平。
后观《情话紫钗》,谢生出演固佳,终归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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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十三郎》在香港电影中的位置有些特殊。该片于九七年面世,并在当年的金马奖和次年的金像奖上备受青睐。然而与《香港制造》《春光乍泄》《甜蜜蜜》《宋家皇朝》等同期获奖或提名的影片相比,《南海十三郎》在美学上的异质和粗糙都让它显得另类。从媒介属性来看,电影《南海十三郎》似乎跟戏剧的距离更近些,因为它本来就是同名舞台剧的跨媒介复制品。舞台剧《南海十三郎》首演于九三年,翻拍电影时已在香港上演了近三十场。翻拍的原因,某些程度上是香港电影工业的贪图方便,希望用现成的剧本和演员多快好省地生产一部新产品。而结果是,它在香港上映时只得一两间电影院支持,票房可想而知,影片本身也在奖誉过后很快淡出观众的普遍记忆。
对香港人而言,舞台剧《南海十三郎》的影响力恐怕远远超过电影。二十几年来,该剧在香港的舞台上长演不衰,并在一年年的复演中确立了其经典神作的地位。很多老一辈香港人,是只知有剧而不知有电影。
香港人看《南海十三郎》,有一种身世之感。
南海十三郎实有其人,是六七十年代香港上环一带出名的乞丐和疯子。路人不知道他叫江誉镠,是二三十年代名震一时的粤剧剧作家和作曲家。其祖上富庶一方,父亲江孔殷曾经入仕,在晚清民国的广州颇具政治影响力。他少年富贵,青年得志,中年后渐渐潦倒疯癫,成了青山精神病院的常客。最出名的传闻是他曾频频报警,声称自己的一双鞋被人偷走,而且一人偷右脚,一人偷左脚,偷右脚的叫蒋介石,偷左脚的叫毛泽东,搞得他现在无路可走。
杜国威的剧本,编剧方法上不是给一个真实人物考证作传,而是让传奇的归传奇。传统粤语说书的“讲古佬”传统被平移到现代剧场中,用五个说书人构建的套层结构呈现一个众说纷纭的传说中的人生。时空转换极快,可以说是用香港速度来叙事。剧本从头至尾流露出一种广东人对粤剧和粤语文化的深入骨血的痴迷与怀恋,这是它在叙事上最深刻的动力。剧中的南海十三郎几乎就是一个这样的化身。实际上历史上的他几乎没有什么作品保留下来,关于他的才华因此难于求证。但在剧中,粤剧历史上名动天下的人物,从薛觉先到唐涤生,都被他的天才之光吸引,围绕着他打转,因为剧中的他代表了粤剧之魂。
从剧本到演出,《南海十三郎》的成功和风靡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谢君豪对一个天才角色的惊艳演绎。他的表现或许说明只有天才的演员才能诠释天才的角色。九三年该剧选角时试演十三郎的有三个演员,各自有各自对剧本的理解和诠释,导演古天农和编剧杜国威在三人中一眼敲定了谢君豪。谢君豪后来回忆,他对十三郎的演绎不是理性和思考的结果,“我一看剧本就直接这么演了”,“不是我找的,是那样一种感觉找的我”。谢君豪的十三郎,习惯于隔着眼镜用上眼白看人,眼珠流转,嘴角上翘,手舞足蹈,体内像有一个蓄电量永远百分百的小宇宙。很多人觉得谢君豪演恃才傲物演得好,不如佩服他在展现天才的速度感和神经质上毫不费力,恃才傲物是天才的结界和凡人相撞的自然结果。《南海十三郎》上演二十几年来,演员班底更替了无数,演十三郎的却永远是谢君豪,实现了演员与角色的永久绑定,成为经典的活化石。
谢君豪的表演风格适用于舞台,剧中的其余角色也一样是舞台风格,电影版的《南海十三郎》在改编时对表演方式的相应调整不足,观众看影片时一开始可能难以入戏,需要逐渐适应。不过舞台表演的照搬在电影中也有观看经验极度舒适的时候。其中之最,当为唐涤生上门给十三哥抄谱的名场面。前面一场戏,三个打工人以车轮战的方式给十三哥抄谱,而远远跟不上十三哥创作的速度;此一场戏,唐涤生和十三哥棋逢对手,抄谱变成你追我赶的共同创作。吟唱式的创作有别于日常情境,舞台表演风在这场戏里得到了最合理的发挥。电影的这一段落在观赏性上优于舞台剧版。大量的近景和恰到好处的特写用节奏感极强的连贯性剪接组织起来,创造力在二人之间不断流动,天才遇天才的势能和动能被展现得淋漓尽致。由于两人是反串花旦,表演中自带一种惹人发笑的造作,在娱乐性上和港产喜剧片殊途同归。据谢君豪说,这一段落用了半天时间就拍完了,而且是单机拍摄,可谓香港速度的又一体现。不过单机拍摄的一个结果是唱的片段不完全在一个调上,属于穿帮性质。
《南海十三郎》最感人的一场戏是两人重逢,情感内核的密度之高,已经超越了所有表现方式对技巧的追求,电影和舞台剧对这一段落的处理都回归朴素。“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仿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这些词句很难不让人想起顾贞观那两首著名的金缕曲,“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其中的情感,偏离了粤剧本身的生猛和缠绵,是文人式的知遇和自怜。
《南海十三郎》从唐涤生遇十三哥开始,整个后半部影片,都充满了文人立言的色彩。其中一些台词段落可以摘抄流传。比如“我要证明文章有价。再过三五十年,没有人会记得那些股票……可是一个好的剧本,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赏。”“你那么有文采,不用写这些庸俗的剧本来迎合观众……眼光放远一点,观众的水准越来越高……”九七年的杜国威大概没有想到,这些台词会在二十年后的内地互联网上广为流传,给仍旧愿意在创作上有所追求的行业人打气。这大概也是此片在内地口碑日隆,话题度日增的原因。
电影对舞台剧的改编有一处别具匠心。五个服化道一致、符号意味浓厚的说书人在影片中变成了一个具体的“讲古祥”。这一角色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有几次微妙的变化。庙街的开场是标准的讲古佬表演,有一种做张做致的距离感。到了警察局的密闭空间,故事就变得日常和私密起来。故事里有小男孩和疯癫了的十三叔对着一张空空白纸大赞雪山白凤凰的情景,赤子和疯子眼中所见略同,观众看到这里会有一种不知身在几重空间的恍惚感。这个赤子,就是讲古祥自己。等到故事讲完,黄霑演的警察问他是否识得南海十三郎,他却摇头否定,说自己不过是“一个潦倒编剧在讲另一个潦倒编剧的故事”。说书人的身份在这里突然掉了皮,让他前面的叙述瞬间变得虚幻。等到讲古祥出了油麻地警署来到街上,电影在这里出现了神来之笔。讲古祥带着观众仿佛置身于异度空间的香港,满街皆是疯癫潦倒之人。他与年轻模样的南海十三郎擦肩而过,并转身追随而去。这一段落是整部影片中最具电影感的片段,像是街头随手抓拍众生相,有一种与前面的戏剧风格迥然不同的真实感,真实到令人难以承受。
这两年,我在研究生课上讲到九七前后的香港电影,都会放《南海十三郎》给学生看。学生来自天南海北和不同的本科背景,每次放到这个结尾,都有人呆傻在座,有人默默抹泪,有人对着片尾字幕“献给全港编剧共勉”痴痴出神,很久出不了戏,可见影片的力量。《南海十三郎》的后半部风驰电掣,历史的洪流倾泻而下,人在其中不知如何保全尊严和体面。影片看似写天才不容于世的故事,实际上像在写人如何体面地告别这个世界。疯癫是体面,早死也是体面,天才的终结有一种时代落幕感,而影片在不断的反身自照中,在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叙事中,留给观众无限的空茫。
看过的电影中,有两个不疯魔不成活的戏痴,一个是陈蝶衣,另一个是南海十三郎。前者说,唱一辈子戏,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叫一辈子!后 者没有说过这么疯魔的话,却一世都在实践着癫狂的戏剧人生。
身穿旧式长褂去参加西式舞会,用英文唱粤曲,为爱情出走上海,又为爱情跌落火车,得意时同时写几个剧本,骂走跟不上他节奏的记录员。失意时,对警察说“偷我左脚鞋的是汉奸,偷我右脚鞋的是走狗,所以我走投无路”,战火纷飞时,对同行侮辱戏剧精髓的行为不惜得罪全行人;宁肯落魄街头,也不愿对世俗妥协。
随身背负的是一张《雪山白凤凰》,背负的是自己才华横溢却又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天才。所以他宁愿疯掉,也许,并没有疯,只是不愿意,不愿意睁开清醒的双眼来看混沌的世界,宁愿身体污浊心灵清澈的流浪,“我唱的都是大仁大义之曲。我写的都是有情有义之词。”这是他的立世原则,也是他悲剧的根源。
其实他的一生旨在做一件事——用自己的天才与这媚俗的世界抗争,自编自导着自己的千疮百孔与落拓人生。
难得有知己,幸好有生之年遇着唐涤生、薛老五,都是戏迷之人,才会在他落魄时伸出一双手为他营造暖流。“相见若似梦,自从别去匆匆,此刻再重逢,咫尺隔万重,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彷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影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复寻,俗事才未众。”与唐涤生故人相见却又天人永隔的这一幕让我动容。历史上两人并无交集,只是同生存在同时代的两个天才,一个早死,一个成为清醒的疯子,天才永远都不愿与世妥协的。
那位同样落魄的说书人说“这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编剧,在讲述另一个穷困潦倒编剧的故事。” 他是真实存在过,还是杜国威、高志森的化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落魄更衬合了如今电影的衰落,这才是真正值得大写的悲剧,越来越多电影人不懂如何去编一个有艺术价值的剧本,去导演一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戏剧,看吧,到处都是烧钱的大片泡妞的大师,却无情的允许那些天才们烧光自己的灵气和生命,作为一个影迷,我感到真正的难过。
唐涤生的这段话印象深刻,
“我要证明文章有价。再过三、五十年,没有人会记得那些股票、黄金、钱财,世界大事都祗是过眼烟云,可是一个好的剧本,过了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赏,就算我死了,我的名字我的戏,没有人会忘记。这就叫做文章有价。 ”
这当然是至理名言,没有永垂不朽的肉身,有的是千古流芳的作品—— “心声泪影女儿香,燕归何处觅残塘。红绡夜盗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
1996年的电影作品,让我在14年后领悟到迟来的感动 !
百老汇影城香港影展大银幕观影,画质修复帧帧赏心悦目,原版粤语声声触动心潮,多年来一直不看渣画质是对的,好久没有泪牛满面的感觉了,一直在想,曹雪芹的故事如果拍成电影该是什么样子,应该就是《南海十三郎》这种样子,但基本没人拍得出吧!香港电影、电影人97回归前最后的体面谢幕,悲凉与荣光,焦愁与桀骜,都给了十三郎,此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香港电影了!
已下 传记性质,却有了个说书人作引子讨巧。人物强烈的个性极大增加了故事的可看性。时代背景联系不是特紧密,相比《梅》《霸》的宏大,但反而让人感觉舒服。粤戏的文化贯穿始终,非常有趣也开眼。谢君豪是个能人,编剧也很强大。几次盈眶,又再笑出来。全港编剧共勉的口号激动人心。看得给力盛赞佳片
话说要不是后来知道那么多人因为这部片子爱上了谢君豪,我还以为自己有病。
神作,我以前还说美国有《阿甘正传》,韩国有《国际市场》,中国怎么没有呢?原来,中国的阿甘鞋子被偷了。
心声泪影女儿香,燕归何处觅残塘。红绡夜盗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
谢君豪是个戏骨。
看哭了好多次,那个说书人应该是当年一起睡一晚的小乞丐。最后一些乞丐的镜头让人好生生怜。天才的两种下场,早死晚疯。天才不会跟世俗妥协。倒也佩服他父亲,十二个女人一个个用情过来,每个都有情。仆人也有情,难怪到死都拿着一张白凤凰。一个编剧讲另一个编剧,共勉
痴人正是十三郎啊,可惜里面的女演员都丑,不过“宝莲灯禽兽版”又笑死我。看到后期又哭,又差点抖,最后的结曲爽过旋律死金
在看此片之前我心中的港片最爱是男人四十,但是看过这个片儿之后,我想不会有任何一部香港电影在心中能够有更重的分量了。好编剧,好演员,好题材。真的难以想象谢君豪演的时候不过三十出头,居然能把这个人物的一身才气、傲骨、滑稽痴顽、嬉笑怒骂、沧桑低回演的那么自然。真是爱煞。
谢生最好的片~~~所谓曲高和寡,悲哀的不是曲高的孤傲疏狂,而是和寡的短漏浅薄.
十三与唐涤生那一段也算荡气回肠,此生既已不枉,又有何憾......看阿唐满面正气欲讨个文章有价,预料“黄金蚊纸、世界大事全部都系过眼云烟”,亦大可一笑置之——只管沉浸于曲词的绮丽多致就好了....
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彷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影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复寻,泪盈两朦胧。
秋意浓,落雨飘,最是观影好时光。十三郎,艳香江,争传唱佳句佳章。世难料,天弄人,墨笔难敌刀与枪。本是文人又傲骨,岂肯屈膝世俗眼光。师徒重逢,不免泪两行。主仆再遇,心中徒悲怆。潦倒客死黯神伤,人间难留白凤凰。雨未停,拍打窗,心中感慨涌一腔。观此佳作,影迷共勉,人生遇挫又何妨?
一个潦倒编剧在讲另一个潦倒编剧的故事 哈哈哈哈哈哈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杜国威的当年一定也很苦
“不管怎么样,总之他是个天才。不过,千万别以为自己是天才,因为真正的天才只有两个结局,一是早死,就像唐涤生那样;二是疯了,悲剧收场。因为天才是永远不会跟世俗妥协的。”多好的港片。
1997年的金像奖,哥哥的《色情男女》输给谢君豪的《南海十三郎》,一直为哥哥难受,今天看完,才心服口服啊,少一颗星,只是因为配音。
好一个与全港编剧共勉
后半段我几乎以泪洗面,特别是十三与唐涤生重逢那段清唱,我正在切葱花,在厨房里禁不住持刀大哭: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仿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影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复寻,(俗世才未众)。天下码字的人都该一哭。
码字很多,难以概括,以至于久不能平静…索性删掉浅薄的文字。和霸王别姬相比,抛开对张国荣的喜欢。这部电影完全在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