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家族第一季

No man, for any considerable period, can wear one face to himself and another to the multitude, without finally getting bewildered as to which may be true.
    Nathaniel Hawthorne (1804 – 1864)

这是在第一季的college那一集里面出现的，我觉得作为这个剧集最好的注解。这两天一直在看The Sopranos（黑道家族）这个片子，可以说非常喜欢。

我觉得和传统的黑帮电影不同，the Sopranos除了展现New Jersey的意大利黑帮生态，最有趣的地方在于Tony Sopranos挣扎在这家庭生活和黑帮秘密生活之间。说是挣扎应该不恰当，因为他一直以强人的形象出现。可是黑帮那套忠义、家族在90年代的美国看来居然别具喜感。对于Tony来说，最具有威胁的，恐怕不是那些生意上的对手，而是他老妈，老婆和两个小孩。以致于这个独当一面的黑帮大佬要偷偷去见心理医生排解苦闷–居然还不敢让手下发现。这个传统硬汉男人形象因此而格外丰满。这个男人霸道、粗犷、不拘小节、和那些中产阶级的品位更是格格不入。但是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格外吸引人。看看住在Tony周围的那些邻居，医生、律师、心理医师，都是美国收入很高的阶层。表面光鲜亮丽，其实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在私下，那些仪表堂堂的面孔，并非人们看到的那样。

我觉得这个电视剧是反那种精英意识，和中庸的中产价值观的。Soprano家族的人都没什么文化，他们是典型的Street Smart文化代表。他们生活追求的，除了钱、女人以外就只有”责任感”。这听起来很好笑，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黑帮居然非常讲义气、道义、辈份。他们不追寻生活的意义，第二季里面Tony的儿子问他活着是为了什么，他根本说不上，因为对他来说，活着就是意义，根本不需要借口和理由。在这点上，和杜琪峰的香港黑帮电影，是同出一源的。这种源自于Brotherhood兄弟会/家族帮派的感情在现代愈加盛行的个人主义的社会里，成为越来越稀少的，却也更加让人珍惜的记忆吧。

剧集的核心在于Tony在他两个世界之间的冲突，如果说是挣扎的话。这点创作者David Chase在访谈里面也说到了。外部的世界是工作的、黑帮的秘密生活，内部世界是琐碎的，永远不得安宁的家庭生活。这两个世界从来没有给tony一丝的平静。当然，也就导致了精彩纷呈。

另外一点很有趣的是，这个片子里面所有的演员都很难看。这么说有点不公允，这些演员起码说不上”亮眼”。莫说黑帮那些大老粗们一个一个虎背熊腰（据wikipedia说很多里面的演员还真是在外面混的），让人眼前一亮的是Tony的老母Olivia。这个角色实在太棒了。硬齿到极点，完全no mercy。一双鱼眼一样的大眼睛盯着人可以看到你浑身发毛。扮演者Nancy Marchand在她人生的最后一部戏里面居然焕发了如此的光彩。把一个硬心肠又内心纠结的母亲演的入木三分。

这部剧集出彩的地方还有许多许多，在一篇文章里面根本讲不清楚。套用IMDB上一个用户说的”A Reminder That Not All Modern TV is Poor”

托尼：我觉得自己就像小丑一样，表面笑脸迎人，心里凄风苦雨。年头变了，人心不古。以前就算被条子逮了，我们也威武不能屈，每个人都守口如瓶。现在的人，价值观荡然无存，现在的人都不敢吃牢饭，每个人都乖乖的当污点证人，光是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身心俱疲。

故事是从托尼去找心理医生倾诉开始的，刚看了第一季的开头。美国人在遇到不平之事时，大多选择说出来。因为在他们看来，向别人倾诉能够克服不良心理，避免使心理问题发展成心理障碍。连小孩子遇到问题时，都会一脸严肃地对妈妈说，我要跟你谈谈！其实，许多误解都是在说的过程中化解的，即使暂时化解不了，这种沟通的过程，对排解负面情绪也是有好处的。中国人刚好相反，心里的话即使对最亲近的人也不轻易吐露，更别提心理医生。也许这才是导致网络上人们总是一看不顺眼就口出恶言的原因，在现实里已经够压抑的了，网络成了人们释放内心怨气的出气筒。

我最近开始断断续续在优酷上看The Sopranos（黑道家族），还有8集就全部看完了（从上海开始的，也快1年了）。之所以这么久之后才看The Sopranos，是因为美国媒体把它捧得太厉害。我这个人天生头有反骨，总不喜欢随波逐流，直到大了些才发现其实大多数人的意见大多数时候是正确的，尤其是那些评论家（毕竟他们是吃这口饭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小时候实在无聊天天看HBO时也看了几集The Sopranos，但觉得十分无聊，所以之后一直对其有着不好的印象。相比之下，小时候我就特别爱看Oz（监狱风云），所以直到大学了还记得，再后来更是下载来看。
 
（话外题：当年资源之贫瘠真是匪夷所思，电视没有了还真就不看了。今天很多生活中认为理所当然之事，比如优酷、veryCD、BtChina，当时都没有，居然也能好好过活。所以父母一辈很难适应现在的生活，也就不难理解了，我估计到了他们的岁数比他们还古董，应该会属于今天还是用VHS的人之一）。
 
但今天看The Sopranos，自然就会理解为什么美国人将此剧成为电视剧史上的里程碑之举。有一种观点我很赞同，就是美国的电影在过去十年中乏善可陈，就算有可称道的，也没有什么算是革命性的作品（公民凯恩，教父之类的作品）。倒是在电视上佳作不断，尤其是HBO（其原因在The Wire一文讨论过）。
 
从这一点上来说，The Sopranos可以算是开了先河。Oz虽然今天看依然娱乐性十足，但总体上来说还是melodrama（情节剧），而且很大一个卖点是其sensationalism。这个词中文不太好翻译，大概意思就是说刻意制造轰动效果的（比如《参考消息》经常搞的什么迈克尔·杰克逊被确定谋杀一类的标题，结果一看出处一般都是某英国小报）。总之，英文中此词含有贬义，因为这种plot driven（剧情至上）的作品在技术手段上来说和pulp fiction（低俗小说）没什么差别，就是一种娱乐大众的手段，没什么艺术价值。但对于喜欢接受叙事的人类大脑来说，这是一种最直接的刺激方式，因此小时候的我也就最喜欢，比如The Practice（律师本色）也是此类作品。
 
The Sopranos的结构显然更加复杂深刻，因为他颠覆了很多关于黑帮的俗套，并有效的在剧情中涉及了美国诸多社会问题，时常尖锐的指出问题所在。比如关于子女教育，The Sopranos就涉及了很多美国阶级冲突和审美对立的话题，而这些东西都是12岁的我很难理解的。首先，当时我的英文不好，顶多看个剧情，很多word play（对语言巧妙的运用，通常一语双关）、俗语啊之类的都不懂，当时看这部dialog intense（注重对话）的连续剧自然吃力。还有就是上述的内容问题，当时的我对美国社会一点都不了解，而像审美去向之类的问题也是大学才能学到，因此内容稍显艰深。第三就是小时候的我很难像现在这样看细节，一般都粗略看看，因此很多描写都注意不到。
 
除了结构和内容，Sopranos即使作为一部传统作品也是很值得称赞的。虽然重在解构美国社会和媒体传统，但即使抛开这些不言，Sopranos即使作为一部情节剧来说也是十分成功的。在故事引人入胜的同时，也形象的刻画了诸多人物，宛如新泽西一个黑白世界之间角落的浮世绘。
 
就成就而言，The Sopranos显然是胜过Oz的，但在我眼中比The Wire仍然逊色不少。首先，Sopranos的剧情和人物虽然设置的极为成功，但情节许多地方仍有刻意之嫌，人物则偶有脸谱化和卡通化的倾向，不如The Wire之浑然天成。其次，The Sopranos在风格方面有许多surrealist（超现实主义）和psycho-analysis（精神分析）的影响，比如其诸多梦境，而作为Bazin（巴赞）的学徒，我认为The Wire的现实主义在艺术意境上要高一层，而其相应之emotional impact（内容之力度）也要强烈得多。而最重要的一点则是，虽然The Sopranos野心勃勃，企图（并成功的）redefine（重新定义）了一个genre（类型)，并且深刻描绘了美国中产阶级的impasse（困境），但The Wire明显比起高了一个档次，是对整个美国社会的一个描述。如论深度和poignancy（尖锐度），The Wire相对最差的第二季，描写lower middle class（中下等阶级）衰退的部分成就已然和The Sopranos相仿。与而整个五季的The Wire的成就已经达到了一个Dickens（狄更斯）和巴尔扎克的高度，是《人间喜剧》般对一个社会的再现和刻画，以及对其深刻的批判。
 
虽然如此，The Sopranos仍为上乘之作，十分值得一看。和小时候批判过的另一个作品，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一样，The Sopranos并不是故弄玄虚之作，而是真正的结晶，只不过当时的我无法理解。
 
注：因为所述多涉及大学所学（如美学概念），故撰写时我多以英文思考，中文写下，其中很多英文想到，中文暂时转不过弯的地方只能先写下英文，全部完稿后在补写中文（比如sensationalism最后还是不会写，只能加一段话），并非刻意装B，特此声明。

又一次的疯狂的用了一个通宵看完一部美剧的一个季度。
这部美剧其实之前一点没有去注意。
但由于在没有电视剧的颁奖典礼上风光无限。
还抱回了一堆奖项。有了兴趣。因为已经拍了很多季了。
所以只能从2000年左右拍的第一季来看。
好衔接后面的情节。整个故事讲的是纽约的一个黑帮家族。
一个黑手党。让我们看到了社会上的另一个世界里的
人和人之间的情感世界。很有创意的题材。
而且那个黑帮老大东尼，又让我看到了些许自己的缩影。
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点点。感觉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触的。
面对压力和生活的混乱还有人和人之间的复杂痛疼的关系。
这些都让很多人身心疲惫。应该怎么办？去找个心里医生聊天？！最好是个女的... -__-||

The Sopranos的成功之处，是其直面现实的勇气。

社会中的绝大多数成员，他们按照一定的约定俗成道德准则规范自己的行为。

但他们是弱小的。在更大的力量面前、在道德的压力之下、在其他的decent members of the society的注视之下，他们在对待别人对自己的wrong doing时、在对待社会机制所产生的不公时、和在对待自己的心理伤害对自己的诉求时往往是回避的。他们转身离开，逃离现场。他们在对待自己的unrequited love and desire时，在对待雄性动物本能的对于alpha male status的渴望时，在对待那些不得不作可又被谴责的事情时，他们压抑自己，他们找各种借口告诉自己：自己的心是错误的。

事实上，我们人类文明的最重要的精神上的建树，往往就是对我们与生俱来的情感和欲望的否定。基督教、佛教、伊斯兰教，各种moral codes，莫不如是。

但是，这些被压抑和自我压抑的人们却还有着幻想，幻想着一理想中的自己，一个具有着可以让这一切烦恼消失的力量、决心、和勇气的化身。于是，有了中国的侠义小说，香港的黑帮电影，和美国人对于意大利裔黑手党的道义上的谴责和精神上的崇拜。虽然，它们在现实中，多数时候只是不得已的一种谋生的方式，但在艺术家眼里，却因为它们对社会秩序的轻蔑和践踏而有着无可比拟的吸引力。因为它们唤起了人们对那些人性中被压抑、被指责，却又不可或缺的部分的注意，它们使人完整，使这被社会阉割的人们着魔。

The Sopranos中的心理医生，实际上扮演了一个终极的存在。当她向Anthony Soprano分析他的抑郁的时候，实际上是在诉说所有人的抑郁，只不过其他人早已麻木或视而不见，而Anthony却不能，因为他是这些弱者理想中自己的化身。而那个心理医生的心理医生，则是这个社会“良心”和decency的化身，他在告诉Jennifer Melfi：你应该压抑自己，你要把你的价值判断该变成这个社会所需要你所具有的，谴责你的病人，放弃与这个逃出社会束缚之外的人的接触与拯救，让他自生自灭。从宗教意义上讲，Anthony就是一个生活在Christendom中的pagan，就是那逃离Matrix的Neo与其crew，但他们才是生活在Zion的真正选民。

但Melfi被Anthony深深吸引，不能放手。一部分是出于被Anthony所代表的理想的吸引，另一部分是出于对于Anthony这个理想存在的崇拜，对于他的力量，他的热情，他的执著，和他的精神的崇拜。但Melfi是一个客观的存在，她所代表的是一个超越社会之上的存在在窥视人类的迷茫时的看法。她无法最终做出价值的判断。所以，她始终无法彻底的接受Anthony的世界。当她被强奸而没有得到正义时，她没有选择让Anthony去用他的原则去进行审判，虽然她此时对于Anthony力量无比幻想，但她不能改变自己中立的原则。当她与Anthony结束医生病人关系时，她同样无法成为Anthony的情人，因为她同样不愿去做最终的价值判断，到底是同意还是反对。

这实际上体现了整个The Sopranos剧的中立的原则。它可以赞美，但不能判断。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是美国pop culture的悲剧，还是美国人的political correctness的悲剧，或者，是媒体永远无法突破的成为思想控制工具的悲剧。

但是，世界因为这部剧终将不同。有人把它比作像Shakespeare的magna opus一样的伟大，不如说是有如Erasmus一般的revolutionary。因为，在这个在美国这个后基督教社会，它又一次提升了人们对于人性的认识，或者更确切的说，它像Erasmus一样，但更完整的确认了人性。

但美国人的对于The Sopranos的认同则更取决于它的真实。美国社会在二十世纪末与二十一世纪初的颓废，抑郁，社会疾病，精神生活的死亡，理想的丧失，金钱的最终胜利，道德准则的模糊，the failed generation对于失败的最终承认，这些就是The Sopranos的大背景。也是出于这个舞台，奠定美国民众特别是Anthony Soprano的同龄人们的心有戚戚焉。

他们感觉黑帮老大的生活烦恼竟然出奇的和他们自己的如此一致。但当他们无力时，却总有一个超人可以完成他们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