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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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演:笠智众 / 原节子 / 月丘梦路 / 杉村春子 / 青木放屁 / 宇佐美淳 / 三宅邦子 / 三岛雅夫 / 坪内美子 / 桂木洋子 / 高桥丰子

类型:电影地区:日本语言:日语年份:1949

 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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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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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介绍

晚春1949电影免费高清在线观看全集。
居住在镰仓的大学教授曾宫周吉(笠志众 饰)早年丧偶,他与女儿纪子(原节子 饰)相依为命。纪子从小担负起家庭的重担,悉心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转眼间,纪子已二十七岁,依旧待字闺中。纪子的姑姑(杉村春子 饰)和朋友(月丘梦路 饰)都很关心她的婚事,然而她却因为对父亲的依恋,不愿谈婚论嫁。 不久姑姑为周吉介绍一名独身女子三轮秋子(三宅邦子 饰),周吉欣然同意。得知此事的纪子心中感到无限的怅然…… 本片为当年日本《电影旬报》评选十佳电影第一名。热播电视剧最新电影需要浪漫 第三部谍海群英会罗丹背着你跳舞搬进你心里乱1985猛龙神探1998逃离黑水生活大爆炸第十二季我的街区第一季美国谍梦第五季黄金劫案第一季零零后少林足球粤语前妻俱乐部婚礼年天才除草人2黑色邮差幸免于难 第一季伦敦黑沼我家的英雄 电影版2Brothers遗留搜查5我要活下去(1995)鲜血淋漓 第四季一代宗师粤语版决战紫禁之巅国语

 长篇影评

 1 ) 吉田喜重和侯孝贤评《晚春》

吉田喜重:《晚春》中,作为神圣主角的父女俩相互交谈时,画面上反复出现的是两人无限含糊、暧昧的表情,这是小津式的手法,而将毫无逻辑的壶的影像插入情景中,以呈现戏剧性的含义,则是小津一直讨厌的手法,认为这是电影骗人的把戏。

小津之所以必须插入壶的影像,甚至极其严重地违背自己所规定的游戏规则,是因为如果直接将父女俩的表情呈现在画面上,就会转化为男女之间的性欲望,给观众留下强烈的近亲乱伦的印象。为了抑制并净化自己在调侃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引发的令人生厌的、危险的欲望,壶便成为不可或缺的影像。

与此同时,通过这个代表赎罪的壶,电影中的女儿也显然得到了救赎。突然间出现的壶的镜头吸引了我们的眼球,带给我们瞬间的迷惑,而就在这个极其短暂的空白的时间里,女儿的表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知不觉中,女儿的脸上失去了笑容,转而成为悲伤的表情,就像自己一个人被抛弃了似的。

这种似有非有的、极其短暂的空隙将女儿从生厌的欲望中解救出来,同时也将我们观众解救出来。

这时,女儿的表情呈现给我们的含义是无限开放的。它表达了即将出嫁的女儿与父亲分离的悲伤以及年幼的女孩想被父亲拥抱的纯真的愿望,同时也隐约表达了一个女性的性欲望,又或者表达了女儿对新婚初夜的不安,以及她对长期以来一直守护自己的父亲的一种感激之情。

侯孝贤:所有的西方解说都是父女之间有一种暧昧,恋父情结。我觉得不是,因为日本的家庭生活里女不避男,家族里面洗澡都是一起的,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你不知道这个你就不能理解。在一个家庭里有很强的地域性,这一块是我的,这个家是我的,父亲都是她一直在照顾,家是她在掌控,而突然来了一个外人,她的反应当然是这样,后来开始恋爱了。不理解这种幽委就拍不出来,这种方式是怎样呈现在叙事结构中,就是所谓的戏剧性,西方是可以非常戏剧性的,可以一直深层的到恋父情结心理学,但是小津安二郎是呈现一个很简单的表象,所有讯息都是渐进和埋藏的。表面上很简单,让你感受到没有什么戏剧性,但是累计起来,底层便有个暗流,是惊涛骇浪的。

 2 ) 小津安二郎《晚春》研读

        日本人在承受生而为人的矛盾时,更多的是叹息,而不是嘲笑,是赞美这无常而难尽人意的世界,而不仅仅是发现它的荒谬。这种态度,恰恰是使小津电影中的家庭成员,除年纪最小的,都充盈着活力和生机的原因。
                                                                                                    ----节选自 唐纳德·里奇《小津》

        电影《晚春》拍摄于1949年,日本战败后的第四年。导演小津安二郎出生于1903年,时年46岁。
        《晚春》讲述的故事非常的简单:曾宫教授的女儿纪子已经27岁了,教授听取纪子姑妈等人就意见,着手为女儿找婆家出嫁。而纪子安于现在的生活,又害怕自己离去后,年迈的父亲没有人照顾,不愿意结婚。教授骗女儿说自己将要再婚。纪子终于出嫁。
        电影中的人物关系也很简单:围绕教授和女儿纪子,出现了纪子的姑妈、教授的助理、教授的朋友、纪子的朋友绫子和教授的“再婚”对象秋子,这些人物两两之间或有关联,但都不存在直接的人物冲突。因此,电影在情节上也没有太多戏剧性高潮。
        台湾电影大师侯孝贤评价小津的电影,往往是故事简单,但内里却暗流涌动。阐释和理解简单的事物、简单的东西往往更容易透彻。
        在表达方式上,“作为一个传统和保守的亚洲人,小津并不相信‘人性’这类术语可能暗示给我们的任何本质。”“就如同没有‘自然’这个东西,只有单个的树、岩石等等,因此也没有‘人性’这种东西,只有个体的男人和女人。从某种程度上看,亚洲人比西方人更能体会这个道理。”但是,将近70年以后东方思维衰落的今天,这也许成为了人们更难完全理解小津的原因。也刚好证明了小津的电影从更多的、更深层的方面留住了彼时的时代风貌,并在今天形成年代与年代间的冲突。人们解读他的作品,解读那一个年代,也解读这位东方世界最著名的导演。

        《晚春》故事的落脚点主要分为了三层:
        (一)纪子面对婚姻这件事情的处境:
        ◆目前纪子的生活很幸福
        在美丽平和的镰仓,父女二人生活的很快乐,以至于纪子不知觉中已经27岁,到了适婚年龄仍不想出嫁。电影还提到了,纪子的身体不太好,年轻时候的时光都浪费在战争时期帮家里搬食物。这解释了为什么时间一晃就到了她的27岁。
        ◆包办婚姻
        纪子和父亲袒露心声,纪子知道目前婚姻不可能让她更幸福;父亲则以自己的人生为例,告诉纪子婚姻一开始都是很艰难的,只有坚持才能得到幸福。
        ◆自主婚姻
        自主婚姻的代表是纪子的朋友绫子。而她的自主婚姻不久前刚刚以离婚收场了。绫子还给纪子讲述了她们的同学会上其他女生的婚姻,有的女生因为孩子太多故意少说一个,有的女生则没有结婚就有了孩子。
        ◆绫子的安慰
        绫子安慰纪子,让纪子先微笑面对她的结婚对象,不喜欢的话将来再离婚。
        (二)问题的解决
        ◆教授谎称要再婚
        教授为了打消纪子害怕出嫁以后,自己无人照顾的顾虑,谎称要与一个叫秋子的女人再婚。
        ◆一场旅行
        教授和纪子经过了一场去看教授朋友和教授朋友的再婚夫人的旅行,纪子终于放下心让父亲再婚。
        而父亲也就婚姻对纪子进行了劝说:婚姻起初可能并不意味着幸福,期望突如其来的幸福是错误的想法。幸福是需要等待的,是要你自己去创造的。结婚并不等于幸福,幸福存在于对共同分享的新生活的锤炼。或许一至两年后才会出现,甚至可能五或十年。幸福只能通过努力所得,只有到那时你们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夫妇。
        (三)尾声
        结尾,纪子出嫁外地,谎称再婚的教授与绫子在酒馆交谈后,回到家里,孤独的为自己削着一个苹果。

        我们梳理整个故事,会发现对于原本幸福生活的父女二人,女儿的婚姻更像是一次中途插入的事件。年龄到了27岁的纪子,自然的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也自然的面对包办婚姻为主的婚姻处境。父亲能再婚找到新的幸福,女儿则女大当嫁,这些都是传统生活。“(遵循)传统的生活假定人是更大的团体的一部分;这个团体包含死去的人和暂未出生的人。它假定人是各种自然本性(包括人性)的一部分。”作为父亲,因为事发突然且事出有因,教授不得已谎称会和秋子再婚,让纪子只能去正面面对她自己的婚姻处境。但是,无论教授再婚是谎言与否,它只能是推动整个事情往前发展的动力,而对纪子的婚姻处境本身毫无帮助。在女儿的幸福这件事情上,那些承诺的遥远年份后实现的幸福,相比纪子当下本来已经拥有的,有了太多的不确定。

        “他们之所以能引起我们的恻隐之心,既不是因为他们是自身缺陷的牺牲品,也不因为他们是不完善的社会的受害人。他们生而为人,因此受苦,人生就是这样。”
        关于导演小津安二郎,他的众多的电影作品中一个一贯的主题就是表现家庭的崩溃。在他早期的作品中这种崩溃主要是因为经济不景气、失业、恶劣的工作环境等等;“直到后期,小津才发现,来自人类自身内部的束缚才是更重要的桎梏。”“不幸是因为我们生而为人,而我们又汲汲于要达到我们难以企及的境界。”
        电影《晚春》中,小津同样抛弃了“不幸完全是由社会的错误一手造成的”这种偏见,通过一对父女的遭遇,深入描绘了彼时的恋爱、婚姻、家庭等风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影像风格。家庭、家族传统作为人类共同汲汲追求的目标,拆解了这对父女生活中原本存在过的幸福。到了创作后期,小津的故事描写的角色也渐渐由底层家庭向中上层家庭变化,描写那些“表面上避免了社会不幸的角色”。有了这个渐变的过程,很难说小津电影中的现实性是有所减损的。


        另,在现实世界中,导演小津安二郎(1903-1963),终身未娶;电影中纪子的扮演者,著名演员,小津御用女演员,原节子(1920-2015),终身未嫁。

        (本文引号内容均引自“唐纳德·里奇《小津》”)

            2016.02

 3 ) 关于 青木放屁 Hohi Aoki 和 原节子

青木放屁 Hohi Aoki
1947《長屋紳士録》饰幸平;
1948.《風の中の牝鶏》饰彦三の息子正一;
1949《晩春》中饰勝義。
http://www.jmdb.ne.jp/person/p0223120.htm
http://www.imdb.com/name/nm0031812/
孺子可教,可惜怎么只有三部作品?

好吧接下来关于《晚春》,在香港影评人舒明&鄭樹森先生的《日本电影十大》中封本片为十大导演代表作第二名,仅次于黑泽明的《七武士》。甚至小津安二郎本人,十一年后重拍此片,将父女改为母女,同样的故事再讲一遍,女主角还是原节子。她-拍摄此片的时候已经将近30岁,40岁的时候还能演待嫁闺中的女白领,真是绝赞。

片子原节子骑车以及后来在沙滩的那场戏,特别有五十年代好莱坞褒曼赫本范儿,充满阳光和真诚,美极了。补充一句,我觉得日本五六十年代那个时期的电影,包括我们建国后那十几年拍的电影,黑白画面黑白人物配上简单的旋律,无比纯真和动人,这是山楂树怎么也学不来的。

还有她和父亲去看能剧那场戏,只见她看一眼父亲看一眼远处的假想继母,看一眼父亲看一眼假想继母……那种从怀疑到相信到痛苦的表演,太棒了。

 4 ) 只是侧面——小津跟小津的晚春


十二月十二日。
生于一九零三,故于一九六三。整整六十年,小津。
两个看似相同的日子,却是不一般的两个端点。岁月流逝,这般这个二零零五,又是个重叠的十二,年年岁岁都相似的十二。

然而岁到如今,君安在?

昭和二十四年也就是一九四九年的晚春,呢喃着父女之间的脉脉情深,微微有点偏于“恋父癖”——那些不言而喻,却分明流转在言笑之外的情浓。笠智众饰演的父亲与原节子扮演的女儿,就此成为永远的父亲与永远的女儿。

牢牢记得,故事的最后,父亲一个人回到和室,相依为命的女儿终于被自己说服嫁了出去,屋子里空空着,冷清的空气扑面过来。默然坐下,一个人无声的呆在黑暗里,只看见那个侧脸。能笑得灿烂却温柔的她离开这个屋子了,一个人,不止是凄清。猛然就是没有说话的欲望也没有对象了。
颓坐无事,他削苹果,很有耐心的一点一点薄薄削开。那么细心地一点一点儿的,微微带着苹果本身的弧度,长长而柔软的垂开。耐心削着,看不清父亲的正脸,只有一个侧脸。空气也很静默,只那么简单的画面,却把那些味道丝丝都缠绕了出来,她嫁走了,剩下的他很寂寞。

再来看原来的父女之间的故事,女儿贴心的微笑,入了神。原节子扮演的纪子面容佼好,光洁如玉的脸上总是带有微笑,举手投足之间诉尽优雅,有良好教养的女子,却恋父。
伊说,父亲,只要能一直在你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于是真真假假笑笑闹闹总是说,我不嫁人,我陪我的父亲。然后微笑,哪怕伤心的时候微笑地却同时淌出泪水来,红着眼睛。
画面很单纯很慢,那些味道却在一分分的渗透出来,比如她欢喜了,她生气了,她难过了,他看起来寂寞了,他几乎有些后悔了……除了女儿的心思清清楚楚地被描画出来,并没有将父亲的心思讲的很明白,他总是在别人催促说她该结婚的时候,笑吟吟的“嗯”,几乎没有脾气,没有反对,甚至为了女儿舍得嫁走,不惜跟着自己的妹妹说谎。
他小心翼翼地问她对服部感觉的时候,为了掩饰自己进进出出好几回,每次只得简单一句,把个父亲描述的微微有点儿可爱。

至于故事本身本来就是一些些小细节缓缓累积而成,总是简单,意味却浓。
很难想象四五十年代的他眼里是怎么有这么多的生活细节,又有那么多幽幽的和风味道的。那个馥郁的薰风还是那个年代的味道,“小津的东京已经没有了”,今人说,于是旧日的那些益发显现得弥足珍贵。那纯朴的乐声,铁路上密密麻麻的架空管线,走的机械且咣噹作响的简陋火车,旧式清酒酒馆里的微笑谈心,真真正正以榻榻米与和服为主要生活的日子,在和室里打招呼的时候整个人匍匐下去,洋溢着有礼而节制的开朗笑容,婚娶的礼服……还有京都旅行时夜映在纸门上的摇曳修竹,浑然天成的枯山水,木屋的檐下谈笑,还有让我实在看不懂却韵味地叹为观止的能剧……那些生活如何的雅致。虽然平淡,绝不流于单调。

画面的构图总是简单,大家都说他总用固定镜头,回头再看的时候果然如此,除了偶尔几处,几乎都是固定的机位。拍无人的风景的时候,摄影镜头虽然不动,但他总是会让物体本身动起来,比如无人在的镜头里拍树草花,成片成片的,总是正受着很大的风,摇曳晃悠起来,让你看个分明,绝不是单调的明信片。配合故事本身以及背景,倒也别具韵味。拍人的时候,人总位在不远不近,画面里收敛的举止,倒也温存。一般却只看见人物侧脸,张驰有度的动作。
人物台词很少,且很简单。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一个人总是对同一个问题反反复复的追问,那边也是同样的回答,却每次都不一样的表现。反反复复,语调却变化起来,也是这故事进程缓慢却多了点儿韵律的表达罢。
也是雅致。

如今这些雅致自然是无可觅处的,半个多世纪的时光,足够一切面目全非消磨殆尽。而今的世界失却了很多。缺失的不仅仅是他——那个与十二月十二日有不解之缘,给人感觉几乎是“恋母”的小津,还有旧时那些韵味无穷的生活跟雅致。
于是在这十二月十二日,他的诞生日,我只得一见人物的侧面。人人都看不分明,戏里戏外,父亲女儿小津,或他或他或她。

20051212

 5 ) 技术:在归来与出航的岸边

@hanyuluo,这篇文章是你写的。


小津安二郎是电影学者最为热爱的导演之一,其低机位镜头、空镜、转场等表达形式的独特性被解读出各种文化与哲学意涵。相对而言,电影的故事本身及其与形式的关系受到的阐发较少。这种关系在小津现存的30余部影片中以《晚春》表现得最为突出:其故事的复杂程度非常低,可以视为小津各种剧本的原型,同时其形式上各种经典剪辑与拍摄方式也最为简明地体现了出来。因此,对《晚春》的解读本身可以作为小津各种电影解读的基础。不过,任何解读都应该以作品的特殊之处作为切入点,这不妨碍其普遍意义。而在《晚春》的所有镜头中,结尾处突然接入的大海画面不仅与之前的画面与故事没有直接联系,而且在全片中也只出现过两次。因此,对这一取景和剪辑进行解读将是对整个《晚春》之意蕴的突破口。为此,本文将首先结合全作仅有的四组推轨运动镜头中的三组分析故事的基本意涵;再以其结论与海德格尔后期时间哲学的相关理论——尤其是《时间与存在》这一文本——来解读作品对故事主要发生地点——家宅——的两种不同拍摄方式;最后,借助二者以及对两段大海场景的对比,我们可以认为大海的镜头及之前的跳接提供了如下信息:虽然小津怀有对传统文化与安定稳固之家的强烈眷恋,但同时也意识到了必须行动起来面对新生活的可能才能够改变已经过度落后的现状,这种行动也就是一种新的技术之发明,它反对既有的技术在日常生活中的运用但同时保持其可用性,因此是在对本有之境的向往中对静止于本有之境的弃绝。


一、推轨运动镜头与婚嫁中的家之辩证法

《晚春》于1949年上映,是战后小津拍摄的第一部有小津经典风格的电影。作品讲述大学教授曾宫周吉的女儿纪子因为战争的原因迟迟未嫁。作品前半段主要展示二人的日常生活,后半段周吉以自己会再娶为理由希望纪子出嫁,在几番挣扎之后纪子选择了同意。作品的核心主题是婚嫁,纪子的婚姻、周吉的续弦、周吉好友小野寺的再娶以及纪子好友北川绫的离婚基本组织了作品所有的剧情(后二者以转述为主)。在纪子看来,因为母亲的离世,自己有义务照顾父亲的生活,因此必须留在家中。同时,在同意结婚之前,纪子认为再婚行为“脏脏的”、“不纯洁”[①]。值得注意的是,纪子主要认为小野寺叔叔不纯洁,但并不认为北川绫不纯洁,因为后者只是离开了原有的家庭,这一家庭关系因为其恶劣本身就不稳固,而且仅仅离开并没有摧毁任何其他家庭关系的纯洁性;但前者本来的家庭关系和睦,续弦暗示忘记既有的家庭关系,引入本不必要的异质性元素,这是对家庭关系之稳固性和单纯性的双重背叛。如果说小野寺是因为丧妻后家里无人照顾,那么周吉因为有纪子的照顾并没有这一问题,续弦便毫无理由,只是主动摧毁稳固性和单纯性。从空间的视角看,属于绝对中心地位的便是周吉的家宅,已在家宅中者离开是对稳固性的破坏,未在家宅中者进入是对单纯性的破坏。我们可以把这一点当作作品就婚姻而言的基础原则。

从表达形式上来看,在《晚春》中,几乎所有镜头都不运动(包括变焦),保证了景别彻底的稳固性。同时,进入画框的对象总是相对较少,每当出现大量对象时,在保证自然的情况下,多是:从狭窄视域探出去的同质性对象,如85:55给出了清水寺两立柱作为前景的较大视域,此时视域中的是几位主角,一队学生经过,当主角全部退出视域时,作品便接到了一个远为狭小的视域;一部分对象放在近景处从而被视之为场景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放在远景处占画框幅度较小,显得同质化,如72:04的镜头近景中央汇聚着一群鸽子,而两位主角位于画面右上角的远景中,此时鸽子起飞,但主要被当作场景效果而不是对象;以及聚焦在一个对象上让所有其他对象作为背景,如14:44镜头聚焦在美术协会联合展出的展板上,接到下一个镜头,虽然出现了许多进入画框的陌生人,但全部是作为虚化的背景出现的,同时因为上一个镜头出现了展板,展板本身不会被当作异质性对象。这些基本的形式元素通过空镜加跳接,使得作品的每个镜头都显得像是独立的稳固场所加上其上的单纯对象。

一对学生从清水寺经过

然而,在10:54、21:22、34:36以及59:29开始的分别以纪子和周吉离开家去城里、纪子与周吉的助手服部在家旁边的岸边游戏、纪子没有和服部看戏而选择回家、纪子因为和周吉的续弦问题而争吵离家去绫家为主要内容的镜头都包含摇晃程度相当高的运动推轨镜头。“小津……常常将摄影机固定在一部移动的摄影车上,以拍出推轨或移动镜头……具体而言,它们可以借助对照来进行表态……”,“然而,小津甚少采用移动摄影来对一个场景进行情感上的表态。”[②]我们可以说,运动推轨镜头本身与静止镜头形成对比,从而构造出一种独特的表达,它不是为了简单的烘托情感的感人法,而是拥有其独立于所摄画面之意义的语法。这四组镜头中,第二镜头同时涉及从家宅中离开和回到家宅中,再加上海的出现,因此在这些独特镜头中有更独特的意义,服部在此时也只是作为周吉的助手,也就是家宅的成员与纪子骑车游戏,因此不存在离家与否的问题,且待第三章再论。而其他三组镜头按顺序分别是离开家去城里,拒绝服部邀请回到家中,因为和父亲闹别扭而离开家去城里。第一组的离家没有明显的原因,不过根据纪子在市里对小野寺表示她要“买点东西”,而回到家后,周吉询问纪子的血沉率,并且与小野寺谈及她在战时为海军工作,还要为自己采购而累坏了。[③]由此可见,最开始的离家恐怕是生计的必然性与好奇的自发性的结合。第二组的归家显然是因为服部一方面有未婚妻一方面又与纪子搞暧昧,因此触犯了前文所述的基础原则。另外纪子也更愿意与父亲继续保持既有的家庭生活。第三组的离家一方面是因为父亲已经有了摧毁既有家庭生活的愿望,想要与三秋轮子再婚并让纪子出嫁,此时纪子如果违抗则家庭生活不再稳固,反之依然如此。与第二组的离家不同,第三组的离家成为了一个必然事实。

第三次的离家

通过三组运动推轨镜头,小津暗示基础原则总是会被触犯,而且原因毋庸置疑便是嫁女的必需。小津的大量电影都涉及这一重要情节,以至于其隐喻亦昭然若揭:嫁女本身是任何正常的家庭生活的组成部分,但它却要求家庭生活向外部敞开,从而导致使单纯性或稳固性的损毁成为可能。不过至少此刻可能性并不是现实性,纪子是因为战争的原因才迟迟未嫁,周吉丧妻也不能说是必然的。然而虽然总是存在可能性,但现实性却也总是如此。这正是一切问题之所在:本来可以是喜事的嫁女,到头来却总触犯基本原则。对于《晚春》来说,这一问题的起因相对而言并不重要,第一个离家镜头的暗示与这一镜头相距作为遥远,而且到底有没有购物在电影里没有体现,血沉率也不一定是在去城里时测得的。这种极端的模糊性说明虽然小津对此有自己的理解,但它本身不能作为解决这一问题的基础:因为生计,人总是要离开家并因此生病、死亡,而只要人还有生存的必要,人就必须面对家庭关系根本意义上的非稳固性。于是解决之道便不是如何留在家中,而是如何离开家以找到真正的稳固性。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纪子将要嫁给的人“长得像加里.库珀”[④],是美国好莱坞的著名演员,经常扮演英雄形象。而《晚春》虽然是小津在战后派的第三部长篇,但前两部《长屋乡绅录》和《风中的母鸡》都不是小津的典型风格,正相反,“战后的现实充斥着虚伪的无序性,失去了共通的故事,共通的叙述手法。因此,小津反而使电影有序化……”[⑤],可以说在《晚春》里,小津对战争的真实看法才吐露出来:日本已经因为战争的缘故没有办法回到从前稳固的传统文化之中,也没有办法抵御美国之异质性的侵入。战争使其前后的文化与社会脱节了,它不由分说地要求人们面向新事物,面向美国开启的新局面,并且与旧的日本告别。很多论者都认为小津处在对新的认同与对旧的怀念的纠结之中,因此具有明显的保守性。但迎新辞旧本就是时代脱节之后必然发生的事情,也是一切问题得以被讨论的真正出发点。用婚嫁的说法来讲,便是:再婚已经成为必然,嫁女已经成为损失,生存于此的人应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还需要进一步的分析。


二、空镜、低机位和作为本有的家宅

在第一部分中,我们通过三组运动镜头以及故事中对婚嫁的讨论,分析出小津试图表现和处理的基本局面:我们总是已经离开了家。此时究竟应该抛弃所有家庭观念,认为再婚和嫁女是无所谓的,还是对家庭关系的本质进行更深刻的认识,这对于热爱非个人化的小津来说不可能得到明确的表达。因此我们试图从电影如何在拍摄上展现家宅出发思考小津对家的根本理解,并由此观照《晚春》中嫁女前夜父女的对话。

《晚春》大部分场景都发生在周吉父女一家的家宅中,家宅的一部分空间首先在一个镜头的开始出场,接着各种人物进入画框,有时随着人物离开镜头就切到下一个家宅空间,有时候人物尽数下场后还会再隔几秒再切画面。这便是小津著名的空镜。其最基本的效果在于让背景作为一种准对象存在,即让人们有意识地关注家宅空间,但随着人物出现便转移其焦点。而在《晚春》中,以家宅为背景的空镜有四个显著特征:首先,画面景深较大,人物移动大多处于远景或自远景而来,在近景处的人们大多静止,如18:08开始的一组镜头,一开始给出的画面便是客厅加上正在右下角近景处工作的周吉,纪子和小野寺从远景左上角走进来,三人一起挪到中近景处,整个过程没有镜头移动和变焦。如此,具体某一画面内的家宅空间都存在许多无法被观察到的角落,如中景左侧纸门背后的情况。其次,大部分镜头的剪切之间不存在明显的空间关系,前文所述镜头的前一个镜头拍摄了从某个房间往玄关望去的狭窄镜头,在左下角有一个铁制物件,纪子进门后却没有走入这个房间,下一个镜头中也没有这个铁制物件。根据后面更多的镜头,如果不仔细考察,我们甚至分辨不出客厅在一层还是二层,有几个客厅。这样我们就无法根据各个镜头还原整个家宅的构造。第三,对比如13:51开始的城市大楼拍摄以及84:12开始的清水寺拍摄,无论是自然还是人文风光都有全景拍摄,但唯独家宅甚至连外景都没有。因此就算观众努力通过镜头理解了已经出现的家宅空间的结构,我们根本上也没有办法保证这就是家宅的全貌。小津似乎将周吉父女的家宅拍摄成了在房间数量和关系的广度以及房间内部各空间的深度上都无限延伸且无法理解的舒适空间。但又通过具体空间内部的视角受限将家宅展现的较为闭塞。因此可以说,它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家宅的一般表现而有了更深的意义。

未曾进入的房间

另一方面,小津另一个著名的拍摄手法——低机位——一般被解释为日本人独有的跪坐视角,也就是日常生活时的视角。这一说法似是而非,比如42:58开始的镜头里视角基本上与盘腿坐的12岁的胜义平行,这已经比成年日本人跪坐的视角要低,而且这一画面中纪子处于中景,胜义则已经处于远景处,再远就只能是窗户外面,但在下一个镜头里胜义处于近景,纪子处于中景,因此此时的视角几乎只能来自窗户外面,因此绝不可能是剧中人物所能有的视角。而类似感觉的镜头在所多有。更好的解释或许是:这是观众在剧场下方观看剧场的视角。镜头在给出家宅中较倾向于全景的视角时,因为常常有遮挡,所以非常类似于剧场的道具,如99:45分开始的对家宅的镜头因为要展示嫁女的场面几乎已经使得室内空间一览无余,但还是在左右加上了两个类似帷幕的纸门来阻挡视线。可以说,低机位使得家宅成为了人物出场退场的舞台。此时让我们再关注小津电影剧情的经典特征:寡淡。在《晚春》中这更是达到了极点:从头到尾只有一段嫁女故事,而且没有展开讲任何其他人的事情。作品仅仅靠无尽的谈话支撑着,而这些谈话在并没有超出日常范围之上甚至取消了大量鲜活的人物互动,以至于经常出现长达十几秒的风景镜头。作品就故事来说很难打动人,它呈现为一种有意为之的日常之乏味,以至于人们虽然常常强烈地对这些故事感到熟悉,但又因为其极端缺少的丰富性而无法与自己的经历相对应。这与所谓原型理论正好相反,后者试图展示特殊人或物的特殊性,而前者试图展示普遍生活本身的普遍性。

出嫁的前一组镜头

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一感觉,我们需要海德格尔的理论资源。海德格尔是20世纪最著名的哲学家之一,在其繁复的理论中,寻找活在日常生活中的人的基本存在方式\存在的意义\本真的存在是其最明显的结构之一。对于海氏来说,任何存在者都通过上于手头而使此在,也就是人领悟其存在。而对于此在本身,海氏试图以其认识到自己之有死并以此开始筹划自己的未来来让其脱离沉沦的日常生活,从而领悟自身的本真存在。向死而生使此在获得了超越性,让本真的存在呈现出来上于手头。这一步骤本身并不使得生活世界被我们抛弃而走向了某种理型世界,正相反,人们只是祛除了生活世界上的遮蔽,获得了一种无蔽的视域去直面生活世界本身,从而获得对生活世界的根本解释:生活世界里的操心就是此在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也就是时间性。所谓时间性,是对于此在来说,由此在向未来开放的可能性、此在总已经存在的实际性以及此在将二者当前化的沉沦的三合一的绽开:“时间性使生存、实际性与沉沦能够统一,并以这种源始的方式组建操心之结构的整体性……时间性不存在,而是‘到时候’。”[⑥]这种解读构成了前期海氏对本真存在之理解。

但这种理解给了此在以优先性,这种优先性与在世存有的此在总得不断进行阐释循环的事实有一定的冲突。在《存在与时间》中,这一冲突体现为如何避免人们在上手存在者之存在时也对其进行思辨的认定,后者会因为携带着人们之前的对存在者的理解而被扭曲。海氏认为所谓现身情态,也就是各种此在的情绪一方面确实与某些对象相关,但因为此在处在非理性之中,认定便不会发生。但就算我们找到了某种情绪——比如泰然任之——此时我们领悟了本真的存在,当我们试图将其表达时我们就再次进入了思辨状态,其结果便是任何既定的语言表达总是无法真正让人们领悟本真的存在。为此,海氏试图以多种方式展示通达本真存在的路径以及存在之为本真存在之所是。这些方法包括对上手、诗歌-语言、形而上学的历史以及时间性本身的进一步探问

在这些被海氏分别称作林中路路标的展示中,《时间与存在》一文试图“不顾存在者而思存在”[⑦],也即从存在本身而不是此在的角度来说明时间性是什么,此时时间性就被当作时间的本真呈现,而时间是“当前、曾在、将来中游戏着的在场之端呈。”[⑧]如果把当前理解为此在此刻所领悟到的在场,那么这一在场同时也让曾在者和将来者在场。是曾在者以已在的方式存在让当前者以当前的方式存在,同时也是将来者以可能的方式存在让当前者以当前的方式存在,同时也是当前者以当前的方式存在让曾在者与将来者成其所是,而这三者在某一敞开域中互相传送,也即互相端呈。当我们理解“本真的时间是四维的”[⑨]时我们便可以进入更下一层的理解,即这一敞开域本身是曾在者聚集之处,也是由将来者所开辟之处,并不断当前化而切近于此在面前。在这一解释中,“由于他(此在)能觉知那个‘让在场’中显现出来的东西,所以他能把它给出的在场当作赠礼来接受。”[⑩]此在因此更像是一个被动接受者而不是主动创造者,存在自发的运转着,只是允许人来领悟它。这便与剧场有了非常明显的联系。完全可以说,上演生活本身的剧场与观众的关系就是存在与此在的关系。但在《晚春》中,生活本身回到了某个无法被想起的熟悉过去,以至于人们无法让这些故事当前化到自己的理解里。于是观众便进入了一种独特的现身情态,在此现身情态中我们不当前化存在者并因此沉沦,而是领悟到曾在者的存在方式,海氏“思之为持存者之聚集”[11],也就是已在但尚未当前化者的聚集,而一切当前化必须以它们为材料。

如果我们如此理解小津的意图,我们便可以说,在低机位拍摄中的《晚春》呈现出生活最基本的面貌,以至于其他表现生活的方法都只能从这一面貌中当前化。但当前化的方式是极端复杂的,它至少涉及我们在上手时同时上到手头的曾在者对我们的阐释循环的影响以及聚集的不断发生,因而根本无法回溯。小津要强调的与其说是这曾在的生活,不如说是上演这曾在生活的舞台本身,也就是在空镜中展示的狭小而无限的家宅。这一家宅作为曾在者聚集之地也就是由未来者发送而来的敞开域。但这里的未来者还必须在对时间之存在的探问[12]中来进一步理解。这一探问的答案便是:“在存在之天命的发送中……显示出一种归本、一种转本,即作为在场状态的存在和作为敞开领域的时间向其本己因素的归本和转本。”[13]归本,就是时间本真地自行呈现,此时它便入乎本有,即敞开域本真的自行呈现。到这里为止,海氏认为我们已经无法进一步前进了,因为在描述本有本真的自行呈现时,“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只能说:本有居有。”[14]这条路因此到达语言的极限,时间作为路标也已经被点亮,本有是最本真的存在,无论是时间、上手者、语言、存在还是此在都最终归本于此,诗意地栖居。在《走向语言之途》中,海氏曾言,“语言是存在之家”,但这又正是“因为作为道说的语言乃是本有之方式。”[15]因此可以说,本有就是世内存在者以及此在最终居住的家。而在小津安二郎那里,家宅的狭窄呈现为物的紧凑安逸,家宅的无限呈现为空间的富足丰腴,因此是无限静谧、稳定与单纯的家。这一家的地位远在任何端呈于其上者,正如海氏哲学的最终所欲,是不可能舍弃的人的存在方式。


三、技术:在大海与家宅之间

借助后期海德格尔的时间哲学,家宅的低机位拍摄和空泛熟悉剧情的互动关系被理解为本有与聚集着的曾在者的关系。而家宅的空镜拍摄则把本有具象为安逸的家。它们一起说明小津不仅把家拍摄成可怀念的,同时也确实是需要回归的。但与此同时,第一部分的分析说明家已经无可挽回地离开了。我们都知道日本遭受了两颗原子弹的轰炸,这是日本宣布战败的缘由之一。而海氏在《技术的追问》中提出,原子弹等作为现代技术展示出当代社会中存在与此在的一种促逼关系。现代技术是一种让存在者上手的方式,因此是一种解蔽的方式,解蔽方式本身使得某些存在者持存着聚集于此却不被当前化,因此也就是一种对曾在者的规定。在现代技术中这一规定被称作集置,“集-置意味着那种摆置的聚集者,这种摆置……使人以订置的方式把现实当作持存物来解蔽。”[16]换言之,现代技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让曾在者聚集,此时人们将其当前化,也就是日常生活化时便总在一种预先规划的形式中,就算本真地理解了存在也无法自然而然地本真生活。海氏认为这种情况属于存在之天命,是人所不能逆转的,但与此同时,它不仅展示了人的解蔽的无能,也展示了解蔽本身的无能,因此我们应该放弃一种对不断解蔽的追求。这一对技术的解释其实就是最经典的现代性解释的深化:工具理性的高扬导致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问题在于,海氏在追问到本有之后,与《哲学的终结和思的任务》中提出本有的自行呈现“是自身遮蔽着的在场状态的澄明”[17],因此此在作为本有的守护者只需要沉浸于某种独特的现身情态中感受本有,直到其发送的日常生活的存在发生变化。我们最多也不过是“放弃以往的思想,而去规定思的事情。”[18]也即提前规划好追问的路线和路标,直到新的存在到来并被领悟。这时再一次开启的思考之旅或许会少一些弯路。

换到小津处,无论因为战争还是现代化,周吉的妻子已经去世,女儿尚且未嫁,如果按照海氏的方案,那就是顺乎天命,任纪子的姑母去为其说媒,自己泰然任之。但这并不是小津的选择,周吉不仅非常主动地劝说纪子出嫁,而且为此欺骗她说自己要续弦。实际上周吉便是主动去追求异质性和非稳固性。这一被引进者,也就是纪子将嫁者除了长得像加里.库珀,另一个特征是从来没有在《晚春》中出现过,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个性,虽然在对话中有两次提到其特征,但这一特征也非常模糊,竟然一边说他像明星,一边说:“可我觉得他更像常来我家的那个查水表的。”[19]因此可以说,被引进者的唯一突出特性是其新本身,是绝对的新,是与家宅所完全不同的一切。在纪子临走之前的晚上,周吉难得说出了一大段独白:“你若是觉得结了婚马上就能变得幸福,这种想法反倒是错的。幸福不会等在那里,还是要靠你们自己的创造才行。结婚本身不是幸福——新婚夫妇共同建起新的人生,这过程里才有幸福。”[20]于是,这绝对的新便是在不断创造的过程中被引进的。

出嫁前夜的长谈

我们或许可以因此把大海之流动不居当作对无尽的新的追求,它通过一个无比僵硬的跳接宣布与本有之家断绝关系。对小津并不认同莽撞的求新,否则周吉就不会在最后独自一人留在家中,开始努力学会自己削苹果,纪子临走前也不会带着溢于言表的眷恋。不如说,任何求新都应该带着对归家的向往。前文所述的第二组运动镜头,在其前一个镜头,小野寺与周吉边喝酒边讨论海与家宅的位置关系,他几次都猜错了。可见,居于家中本身已经让人难以辨明方向,家已经不再是澄明安逸之地。而之后便是纪子与服部在辽阔明亮的岸边嬉戏的场景。在这里,一边是彻底离家走向波涛,其表现可能是与服部搞暧昧;另一边是归家的号令,其表现可能是永不嫁人。岸边这一地带便在二者之间达到了一种有机的平衡,使我们既可以离家而去,从而争取改变家的样貌,使其与本有联系的更为紧密;同时也不会卷入海浪,否则到头来新的家已在眼前却没有了对家的向往。

为了能够入本,我们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失本,这一独特方式便是结尾海浪的镜头与父亲独自一人坐在家中削苹果镜头之间者,也就是这一跳接本身。如果说现代技术就其本身总是以一种方式聚集曾在者来让其当前化总是无法逃脱订置,那么超脱出既有技术的技术创新之尝试便可能让曾在者以另一种方式聚集。跳接本身是一种独特的剪辑技术,其对时空与运动连续性的断开也暗示着小津所追求的独特技术的特性,即最大程度的与既有技术之日常特性相疏离,与此同时却还可以作为技术被上手或使用,并以此获得意义。我们不能把这种主张理解为单纯的加速主义,恰恰相反,如果技术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中就呈现为加速的形式,那么小津追求的技术创新就应该拒绝加速。实际上,正如吉田喜重研究小津的作品标题所述,小津对电影剪辑技术、拍摄技术等剧本设计元素都持有一种与主流方法相反的姿态,以至于可以将其作品称作“反电影”。“反电影”当然还是电影,它拥有极其完整的表意性与氛围来防止人们将其随意地解读,以至于彻底放弃了对意义的追寻走向虚无主义,丧失对任何日常生活之可能归本的兴趣与识别能力。我们所有普通人都可以观赏小津之美,与此同时它却如此出离电影而成为他者。这样的技术创新方式才真正可能调整曾在者的聚集方式因此影响当前化之后的日常生活。


结论和余论

本文第一部分通过对小津著名电影《晚春》的运动推轨镜头与故事内容的关系进行分析,认为《晚春》以家的离去与归来为主题,试图解决在离家已经成为定局,家的稳固性与单纯性已经被破坏的情况下应该如何处之。

在第二部分,为了理解小津对家的基本态度,本文分析了《晚春》中对家宅的展示,空镜将家宅展示为紧凑富足的舒适空间,低机位与空泛熟悉镜头的关系则将家宅展示为日常生活之普遍性作为剧目的剧场。而日常生活之普遍性在海德格尔时间哲学的视域下被呈现为不能被当前化的曾在者。这些曾在者聚集之处同时也是将来者发送而来的敞开域,这一敞开域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本有,也就是本真存在之自行呈现。结合空镜与低机位,可以认为家宅在小津的电影中与本有具有相同的地位,因此归家正是小津的价值诉求。

最后在第三部分,结合前两部分的分析,可以认为无论是因为战争还是因为现代化,归家已经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总是没法保持入乎本有。海氏通过对现代技术的探问认为这是存在的天命,我们能做的就是设置路线与路标,使得本有下一次在日常生活中显现为新的存在时可以更顺利地思及本有。但通过《晚春》前半段大海镜头的分析,可以认为小津试图在家宅之为守旧与大海之为求新之间找到一条出路,通过分析结尾的大海镜头,可以得知这一出路正是跳接所代表的一种独特的新技术之发明:它一方面总是弃绝日常生活中既有技术的使用,以此试图超脱出现代技术的集置本质而使得曾在者获得一种新的聚集方式,但同时保持其有用性,以防止彻底的求新导致的意义缺失。最终,这一技术创新的努力将会改变当前化也就是日常生活中人们对存在的领悟但依然保持对日常生活之可能归于本有的识别能力与信心。

这一分析可以在两个层面上观照小津的所有电影:即独特的电影技术带来的人们对电影本身以及电影所摄对象的理解之转变;以及更加复杂的剧情中小津对婚嫁问题中离家与归家之主题的各种表现。

不过,依然有两点尤其值得注意,一是如果技术也有发送存在的能力,那么技术与本有究竟构成了什么样的关系?我们是不是有可能借此更深地探入本有之中,而不至于只是重复着本有居有,这需要进一步探讨;二是我们究竟在什么层面上可以认为一种技术创新对既有技术达成了弃绝,这本身没有办法从对《晚春》这一部电影的分析中得出。技术是否总是就某个领域而言超越了既有技术即可,这一领域究竟应该作何理解;同时,超越性本身又应该如何被认识。这些都需要我们带着已拥有的新视角弃绝海德格尔,进行对技术的再次追问。


参考文献:

[1](日)小津安二郎著. 小津安二郎剧本集[M].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20.

[2](日)吉田喜重著. 小津安二郎的反电影[M]. 北京:世界图书北京出版公司, 2015.

[3](美)唐纳德·里奇著. 小津[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9.

[4](德)海德格尔著. 存在与时间[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6.

[5](德)海德格尔著. 面向思的事情[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2.

[6](德)海德格尔著. 在通向语言的途中[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5.

[7](德)海德格尔著. 演讲与论文集[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8.

[①] (日)小津安二郎著. 小津安二郎剧本集[M].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20.11

[②] (美)唐纳德·里奇著. 小津[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9.141,143

[③] (日)小津安二郎著. 小津安二郎剧本集[M].11,13

[④] (日)小津安二郎著. 小津安二郎剧本集[M].43

[⑤] (日)吉田喜重著. 小津安二郎的反电影[M]. 北京:世界图书北京出版公司, 2015.87

[⑥] (德)海德格尔著. 存在与时间[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6.447

[⑦] (德)海德格尔著. 面向思的事情[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2.36

[⑧] (德)海德格尔著. 面向思的事情[M].21

[⑨] (德)海德格尔著. 面向思的事情[M].23

[⑩] (德)海德格尔著. 面向思的事情[M].19

[11] (德)海德格尔著. 在通向语言的途中[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5.145

[12] 探问和思想的区别对于理解海氏哲学的发展是很重要的,但在这里并不影响对小津的分析,因此在这里就不引入新的概念了。

[13] (德)海德格尔著. 面向思的事情[M].29

[14] (德)海德格尔著. 面向思的事情[M].35

[15] (德)海德格尔著. 在通向语言的途中[M].269

[16] (德)海德格尔著. 演讲与论文集[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8.22

[17] (德)海德格尔著. 面向思的事情[M].102

[18] (德)海德格尔著. 面向思的事情[M].104

[19] (日)小津安二郎著. 小津安二郎剧本集[M].43

[20] (日)小津安二郎著. 小津安二郎剧本集[M].56

 6 ) 《晚春》的背面

算起来《晚春》是新中国的同龄人,今年也是他的60岁生日。1949年《电影旬报》的十大佳片中,《晚春》名列第一。当年还有一部黑泽明的《野狗》排在第三,也是我非常喜欢的电影。 侯孝贤和贾樟柯都表示过,《晚春》是他们最欣赏的电影。侯孝贤对它的评价是:“透彻极了,厉害”。他还曾说过,“电影应该是这样: 每个人都能看的懂,能看得很深的人就会看得很深很深……”我想这个评价正是因《晚春》而发的。 在2000年,《电影旬报》评选了二十世纪日本电影的百大佳作,小津安二郎只有《东京物语》、《麦秋》、《秋刀鱼之味》入选,而《晚春》榜上无名。这部讲述寂寞的电影似乎注定有一个寂寞的结局。 《晚春》是一部典型的小津式家庭伦理剧,情节非常简单:纪子27岁了,父亲曾宫教授为女儿找婆家。而纪子害怕自己出嫁后,年迈鳏寡的爸爸没人照顾,所以不愿意结婚。教授骗女儿说自己将要再婚,纪子最终得到了理想的归宿。 纪子是一个被传统道德束缚很深的人。在影片的开头,她反对舅舅再婚,认为他“不体面”。这种道德观并非通过暴力手段发挥作用——像《大红灯笼高高挂》那样,三太太与医生私通,被吊死在陈府角楼的小屋里。也非《黄土地》中的父女关系:沉重的亲情与责任,最终让翠巧被滚滚的黄河吞没。 鲁思.本尼迪克特曾在《菊花与刀》中指出,日本文化属于“耻感文化”, 是无处不在的社会感受性和舆论的外部强迫性,通过个人心理情感实现的社会潜意识。纪子这里就扮演了“舆论的外部强迫性”的角色。 《菊花与刀》的观点虽然犀利,但未免失之于静态。而《晚春》中所描绘的,是一个急速变化的社会。曾经苛刻严酷的伦理规范正在走向瓦解,人们可以不去遵从它,但又不可能无视它的存在,不可能不受到它的影响。

纪子在酒馆批评舅舅

当教授为纪子考虑终身大事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学生服部昌一。服部作为教授的助手,经常出入曾宫家。纪子与他相识多年,感情相当融洽。 下面的场景,是纪子和服部一起骑着自行车,去海边游玩。首先是海滩的空镜头(这个镜头在影片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后面还会提到,先请各位牢记)。伴随着轻快的音乐,导演把纪子和服部的笑脸、两人并肩骑车的大全景反复交叉剪辑,充分展现了纪子快乐、自由的心情。

海滩

路边的可口可乐广告牌,悄悄暗示着时代的变化

两人来到在海滩,肩并肩坐在一起,纪子突然问服部:“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被单身的年轻异性问到这个问题,我想任何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即使在21世纪的今天,这仍然可以算作一种安全高效的表白方式。这样表白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尴尬,被表白者如果有意,可以大加赞美之词,把面前的人夸一个体无完肤;如果无意,可以聊聊血型、星座,分析一下MBTI,东拉西扯敷衍过去。 服部君就胡扯了一番,说什么“纪子以后不会是醋坛子”云云。影片很快转到增宫教授与纪子的姑姑谈论纪子的婚事。姑姑也很看好服部,而教授表示,要问问纪子的看法。 下一个场景,小津展现出了对节奏高超的控制力。但这种控制并非为了设置悬念或者营造紧张的气氛。而恰恰相反,是为了展现真实、自然的生活流程:纪子收拾房间,教授回家、换衣服,纪子准备晚饭,一切都是那么平平常常。 而纪子提到服部来访时,教授的表情立刻变得专注起来。我们意识到,决定纪子终身大事的关键时刻即将到来了。女儿的漫不经心和父亲的急切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在饭桌上,教授与纪子谈论婚事,仍然是在试探中进行的。而当教授终于提出要把纪子嫁给服部时(观众们等待一刻已经太久了!),纪子却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似乎教授说了一件荒唐透顶的事:服部已经订婚了,并且爱人是自己的师妹。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了,服部在海滩上最重要的答案。

“他已经订婚了……”

订婚并非出自服部本人之口,而是由纪子说出来的。这表明,她已经认同了服部的婚约。虽然纪子表示“服部很适合做丈夫”,但她的行为准则不允许自己去当第三者。而脸上夸张的笑容,恰恰是为了掩饰潜意识中的渴望与失落。 N天之后,服部在与纪子吃饭的时候,邀请她一起去听小提琴演奏会。(我猜服部童鞋这几宿睡得也不好)而纪子拒绝服部的邀请了。在她看来,服部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自己绝对不能有非分之想,更不能做横刀夺爱之事。 演出进行时,音乐厅里面,服部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他并没有转而邀请自己的未婚妻,始终在等候着纪子;音乐厅外面,纪子伴随着忧伤的旋律黯然走过。这是影片中少有的,对她真实感情直接的表述。两个相互抱有深厚好感的人,仅仅因为一点怯懦,最终没有走到一起。

服部也爱着纪子吧……

值得注意的是,服部的未婚妻——也就是纪子的情敌师妹——始终没有出场。纪子不敢接受服部的爱,并非觉得对不起师妹(或许她们根本不认识对方),而是害怕别人的舌头根子。纪子在影片中一方面扮演了社会舆论——反对舅舅和父亲再婚;另一方面,她也受制于舆论的力量,不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顺带提一下纪子的好朋友凌子。有这么一场戏,凌子来纪子家找她,因为纪子不在,就和曾宫教授聊天。而当纪子突然回家时,凌子变得惊惶失措,很不自然地站了起来,连腿都坐麻了,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八卦的小伙伴们恐怕会在屏幕前捂嘴窃笑,闺蜜爱上了我父亲……这是何等卧槽的情节啊!虽然凌子喜欢曾宫教授,但又害怕被别人知道,尤其怕被纪子知道。关于凌子的事,后文还会提到。 纪子通过相亲认识了一个叫熊太郎的青年,他出身名门,家道殷实,并且长得像纪子的偶像——加里.库柏(⊙﹏⊙b)。而纪子却不愿与他结婚。她的理由是,父亲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 在《晚春》平实的影像之下,隐藏着一些极为反常的东西,比如纪子的丈夫熊太郎。既然影片的主题是纪子的婚嫁,按常理来讲,她的丈夫本该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而这个理论上的“主角”,竟然连在全景镜头中,充当群众演员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是因为小津找不到长得像加里.库柏的男演员吗?非也。其实纪子嫁给谁,与影片的主旨毫无关系。同时这也暗示了,虽然熊太郎财貌双全,但纪子心中根本不爱他。

服部的未婚妻和纪子的丈夫,两个失踪的“主角”

我们当然可以相信,纪子所说的不愿出嫁的理由——要照顾年迈鳏居的父亲——是真实的。但不得不说,这不是唯一的原因,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原因。纪子的内心深处,仍然不能忘记服部,与其他男人一起生活,让她没有幸福感。而这时服部已经蜜月归来,纪子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而她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却不允许她去想不愿意出嫁的其他原因。 教授为了女儿的幸福,对纪子说自己将在她出嫁之后再婚。这是用一个自觉的谎言,欺骗了一个不自觉的谎言。在《晚春》中,年长的人却比他们的后辈思想开明。比如纪子的父亲和舅舅,他们并不过分在乎社会舆论,所以比纪子和凌子活得更加洒脱。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对道德的规范和束缚有了更深刻的体会,使得这些老年人们达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而纪子因为父亲将要再婚火冒三丈,甚至痛哭流涕。这里再一次显示了纪子的固执,对他人的欲望尚且如此,何况对自己的呢?那简直连想起都是罪恶! 但是正如前文所说,传统道德不再是冷酷严厉、无法妥协的了。虽然它仍会束缚人们的思想和行动,但已经退化为一种社会潜意识。如果有人凭着清醒的认识和审慎的思考,下决心冲破它,就会发现,它其实算不得什么障碍。纪子最终同意了父亲的婚事,并且自己也愿意出嫁。 此处有一个貌似闲笔的情节。纪子的姑姑捡了钱包,高兴得一直说“运气好,纪子的婚事一定会成功”。曾宫教授提醒她,应该把钱包交给警察。姑姑一边说着会去交公,一边急匆匆地溜走了。随后我们看到,一位警察叔叔溜溜达达地走进了画面…… 这段讽刺漫画般的情节用意何在?仅仅是为了活跃气氛,增加影片的娱乐性吗?非也。如同教授声称将要再婚一样,这个场景再次提示给观众两个字——“谎言”。生活中,没有人会不说谎话。只不过有的谎言很明显,非常容易被揭穿,而另外一些极难发觉,甚至撒谎者自己。

谎言

结婚前夕,纪子和父亲去看望舅舅。在此期间,她对舅舅再婚的看法完全改变了。纪子和父亲住在廉仓——源赖朝时代日本的首都,去京都看望舅舅——德川幕府时代的首都,最后出嫁到东京——日本现在的首都。影片地点的变化,也标志着纪子一步步摆脱传统思想的束缚,变得更加成熟和理智。 在婚礼当天,服部也去教授家祝贺,小津安二郎又一次做了低调处理。这场戏如果拍成这样:纪子与服部擦身而过,两个人神情凄然,再配上煽情音乐。那么《晚春》只能沦为撒狗血的肥皂剧了。 最高明的表现恰恰是没有表现:镜头1,服部与增宫教授在楼下抽烟,谈论着服部的蜜月旅行;镜头2,教授上楼看女儿,纪子花枝招展,却面带泪痕;镜头3,并不是纪子下楼,与服部告别,服部向她贺喜——而是一大群小孩挤在门外,等候即将出来的新娘子,门口停着准备出发的汽车。空荡荡的梳妆镜,平添了几分寂寥之感。纪子和服部已经忘记了从前的爱情了吧?

当服部和盛装的纪子相见时,两人之间会有怎样的对白呢?

叙事省略是《晚春》的一大特色。隐蔽的手法被用来表现“背面”的主题。海滩的表白、纪子的师妹、相亲、婚礼,去掉了所有戏剧性冲突的内容,平淡到了极处。正所谓大象无形,大言希声。仿佛东方人深沉内敛、彬彬有礼的性格,永远不会过分地显露自己的感情,含蓄地传达着言外之意。 送走女儿之后,教授与凌子一起喝酒聊天。教授告诉凌子,自己并不打算再婚,之所以撒谎,只是为了让纪子安心地出嫁。凌子称赞“这是一个美丽的谎言”。毫无疑问,片中反复提到“谎言”是有所指的。编导在提示观众,某种程度上,纪子说不愿意结婚是撒了谎,没有说出全部的原因。虽然她这样做是无意识的。 这场戏里面,凌子对教授的态度更加很有意思。当凌子听说教授不会再婚之后,激动地吻了他的额头,并且表示以后会经常来看望教授。这是对一个用心良苦的父亲的尊敬呢?还是对于意中人的爱恋呢? 影片之所以设置凌子这个角色,是为了证明纪子并非孤立现象,而是具有普遍意义的典型。在那些深受传统道德束缚的人看来,爱上年老的鳏夫和抢夺别人的未婚夫,都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不能去想、更不能去说的。而人们却通过符合社会规范的方式,为隐秘的欲望找到了出口。

暧昧的一吻

《晚春》的结尾堪称神来之笔,是统辖全片的题眼所在。只有一个意蕴深长的短镜头:夜晚空旷无人的海边。这个场景在前面只出现过一次,纪子和服部曾经来到此处游玩,并且她向服部含蓄地表达了心中的感情。可以说,大海是纪子爱情的见证。这是一个空镜头,可谓无我之境。那段朦胧的感情,已经被当事人深深埋在心底。而大海像一位温和又略带伤感的老者,无言地诉说着曾经的爱。

沉默的目击者

在《晚春》中,一方面是对人性手术刀般,精微又冰冷的理解力;另一方面是宽容的态度和温厚的柔情。小津洞悉了东方人的欲望、压抑和宣泄,却没有严厉的责备。他仿佛影片中智慧深沉又无限慈爱的父亲,一心一意为儿女的幸福着想,只把孤独留给了自己。

 短评

这碗父权的馊水煮成美味味增我也还是喝不下去啊……

5分钟前
  • 皮皮兔
  • 还行

原来在《秋刀鱼の味》之前的小津式的家庭里,也存在着这样一个有孝心又温柔贤惠的漂亮女儿,然后因担心自己结婚后父亲无人照顾,因而迟迟未寻心上人,只不过《秋刀鱼》的道子更纯粹是照顾父亲的孝心,而《晚春》里的纪子却有些恋父情结。小津很懂用类似的家庭去探讨关于生活关于亲情的种种联系的可能?

10分钟前
  • Panda的影音
  • 力荐

最害怕的大概是能剧那场。镜头的形式看似中性的聚焦在女儿和父亲的肢体与面部,其内容——满腹心事与气恼的女儿,丝毫没有发现任何不对满心沉浸在能剧中的父亲——却更接近女儿主观的认知状态,但这又和高度的写实相矛盾。不仅什么是“对大家都好”捏不住,人物的内面也抓不住。很深的孤独。

14分钟前
  • 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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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津的问题,其实也是人类最终必须面临的问题。它既是人之常情,轻到可以忽略,也是人之至情,重到永无答案。

17分钟前
  • 狄飞惊
  • 力荐

1.一生最大的谎言换取女儿去创造婚姻幸福的决心;2.期待突如其来的幸福是错误的想法,幸福是需要等待的,幸福是需要自己去创造的,幸福存在于对共同分享的新生活的锤炼;3.原节子的微笑如晚春的风,温暖;原节子的眼泪如晚春的雨,惆怅;4.昏暗的房间,父亲孑然一人,开心与落寞的心情,父亲的心酸。

18分钟前
  • 有心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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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子是传统东方女性的典型,体贴父亲而不出嫁,认为再婚不体面,心仪对象订婚就主动割爱。纪子的最终结婚,是逐渐摆脱思想束缚的过程,意味着新家庭的开始和旧家庭的分解。笑靥如花和泪眼朦胧中,纪子迈向了人生新阶段,而父亲也开启了晚年的孤独生活,削苹果的镜头充分表达了幸福之外怅然若失的情绪。

19分钟前
  • 莱尼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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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将东方电影美学发扬光大并且发挥到极致2.克制的情绪,适当的节奏3.构图至上美学原则4.低机位的运用5.像山水画一样“留白”6.音乐辅助剧情发展7.原节子的脸是剧情发展的晴雨表8.笠智众含蓄内敛的表演诠释了一个东方父亲的处世哲学9.小津的幽默台词比比皆是。10.爱生活,爱小津。

23分钟前
  • shining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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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很多人所说的纪子恋父,我觉得纪子只是习惯了和父亲相依为命的模式,在这种模式中她找到了一种生活的平衡。当纪子面临出嫁时,这种平衡就要被打破,未知的婚后生活对她来说恐惧大于期待。父亲对女儿的爱令人感动,结尾断了的苹果皮和那一声叹息令人唏嘘心痛。P.S.摄影处处体现小津的匠心。

26分钟前
  • 李濛Le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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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原节子终身未婚,也因此被誉为“永远的女儿”、“永远的贞女”、“永远的圣女”……1963年,事业正如日中天的原节子突然宣布息影,隐居到小津电影多次出现的场景-镰仓,当时也是导演小津安二郎逝世的年份,恢复本名深居简出,不再过问电影界的事。

27分钟前
  • 阿辽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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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节子能控制住这种对绝大多数女演员已经显得over的笑容,太不容易。但最好看的,其实是内心转变后那种无可奈何还淡淡的幽怨。片子几乎没有毛病,但最大毛病是讲的人物、事件和东西都太完美了,完美到“不真实”。无论父女关系,还是结尾跟女同学的玩笑话,总要联想到太多奇怪的东西

32分钟前
  • 木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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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资料馆1厅,4K修复。原节子最美表演。1.与《秋刀鱼之味》《秋日和》共享同一主题,嫁女儿这件事是作为长辈最后的牵挂了。说爹味十足纯属放屁,坐我前后旁边的中老年基本上在笠智众给原节子出嫁前的嘱托处泪崩。2.女儿当然不是非嫁不可,而是东亚家庭的互相成全,这种成全是以牺牲原生家庭为代价,“你会有自己的家,嫁人结婚不是幸福的开始,两个人一起努力奋斗才是幸福,哪怕五年十年”,当父亲说出这些话时,是在完全毁掉了自己的家庭啊,是要一辈子都与孤独对抗与孤独为伴啊。

33分钟前
  • 假迷影真胖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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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13.第三次.昨晚梦见自己看这个片哭了.前面1.5小时尽情欣赏小津的幽默,毫无多余的对白和动作,最后十几分钟还是哭了.遇到笠智众这样的爸爸谁还能不恋父呢?小津第一次也是最纯粹的一次嫁女儿,纪子对婚姻单纯和理想的想法,周吉的婚姻观则令人感动,原来婚姻最幸福的不是一开始,这是大部分人的误解了

36分钟前
  • vi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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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懂的果然是那些为夕阳落泪、迎着曙光晨勃的老派男子。

41分钟前
  • 皮革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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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这么评价小津电影,“武士刀修剪的菊花。奢侈的朴素,精致的恬淡,繁复的简洁,残酷的唯美,无中的碎屑,压抑的宣泄,纯洁的猥琐,刻板的幽默,专制的诗意,做作的自然,笨拙的细腻。生中有死。”

46分钟前
  • 赱馬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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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多么挑衅(当时,也是现在)观众的电影!骑车、坐车、看戏,一切“该被”剪掉的地方都被保留下来,你不需作为观众经历一段情节,但总是需要和主角共历那段时间,从而抵达一个重要也不重要的“终点”。他来自好莱坞,却与好莱坞有本质上的区别。小津的电影是平衡的,不仅在于构图,也在于上一句台词与下一句台词之间,你总想用某种确定的意识形态评判他,想把他置于某种历史的语境之下,但未免总会尴尬地鸣金收兵。最终,他的电影只来自个体经验也只诉诸个体经验,检验他的不会是某一茬混沌蒙昧,而是时间本身。

49分钟前
  • 圆圆(二次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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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津拍出了独属于传统东方人的隐忍与口是心非,一如原节子美好笑容与怅惘内心的对比。2.同为嫁女主题,似低落版[麦秋],新郎面孔的缺席也如出一辙。3.无限凄婉动人的结尾:周吉独自削着苹果,及至垂头默然,切至海浪,孤独如潮水般袭上心头。4.依旧典型小津技法,但有一个街头跟拍运动镜。(9.0/10)

53分钟前
  • 冰红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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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结局的煽情来得这么突然和直接,差点就哭了。父亲一直念叨着,女儿啊,要幸福,要当个好妻子。但自己的感情,都在那根苹果皮里啊... Film Forum "Ozu Festival" 第一场。

57分钟前
  • 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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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皆祸害,喑喑不能言。这不恋父啊。。。小津这是十分清楚这种压抑的等级关系的变态之处,并且将其表现出来,并且在结尾捍卫这种变态。也就是说他(有意识的)自身的变态更凌驾其上。。。纯粹的笑??原节子的假笑接受不能

1小时前
  • RS
  • 较差

值得再看的电影。开头有个工作人员叫:青木 放屁?

1小时前
  • 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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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父情结如此浓重突出,使本片显得有些大胆。4星半。

1小时前
  • 易老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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