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

第43集

主演:段奕宏,张译,张国强,邢佳栋,李晨,曹海涛,刘威葳,高峰,罗京民,王往,王大治,范雷,王迅,王东栋,刘天佐,谢孟伟,左腾云,赵志君,王大奇,袁菲,江奇翰,李泓良,杜建桥,张衡平,宿宇杰,马云,何杰,白恩,柯志凌,曹操,吴有才,哈斯其其格,史航,邓宝,陈思诚,张衍,李京,杨在景,李博,刁海明,兰晓龙

类型:电视剧地区:中国大陆语言:汉语普通话年份:2009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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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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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中缅边境有座叫禅达的小镇。时不时受到炮火袭击的地方,聚集着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溃兵。他们是小太爷孟烦了(张译 饰)、军医郝兽医(罗京民 饰)、东北佬迷龙(张国强 饰)、阿译长官(王往 饰)、湖南人不辣(王大治 饰)等。他们只求有吃的死不了,如同活死尸。这时,师 长虞啸卿(邢佳栋 饰)出现了,他想利用这群散兵重组川军团,空降缅甸参加战争。但到达战场的小分队面对的却是已成定局的溃败。最后剩下的孟烦了一行人被逼退到四面楚歌的小屋里。外面是不断靠近的日本兵,危机的最高点,拯救他们的是自称团长的龙文章(段奕宏 饰)。
  龙文章其人,由来不明,不按常理出牌,却奇迹地带领着孟烦了一行人渡过怒江,回到了禅达。等待他们的不是嘉奖,而是看守。而龙文章则被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团长,而是摘了军衔自己挂帅的中尉。就在大家都猜测龙文章凶多吉少时,龙文章不仅没死还被虞啸卿任命为川军团团长,但等待他们的是更深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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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影评

 1 ) 《我的团长我的团》十年:最后,我回家做饭

2016年的时候,我沉浸在一部电视剧里五天,第五天头上,我看累了,睡着了,这一觉就睡了几个月。几个月后我发现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于是去了一趟云南,去了一趟腾冲,去了一趟龙陵,我在国殇墓园一排排地祭奠,回来后开始大量阅读滇缅抗战的相关史料。

往后,我逐渐认识了一些朋友,那些朋友从这部剧开播时就开始了。十年来他们自制了两本书,一本是评论集,一本是拍摄地手册,都取得了书号;十年来他们仍旧在激烈地讨论着这部电视剧,而且这个数目一直在增加;十年来他们自发准备有各种周边,这次十周年更是自发毛笔字手抄原著,并装订成册;十年来他们每年都会去腾冲、龙陵折纸船祭奠亡灵,有人甚至把剧中一个角色的家盘了下来,开了间客栈……

网友「荷岸少年」手抄原著的第43章

这十年来,甚至说中国电视剧史上,比这部剧影响力大得多的剧比比皆是,但有哪部剧会有一批源源不断的观众持之以恒地这么做,我想不到。

它影响到的,甚至还包括那些参演的演员们。

主演段奕宏说过这是他生命中最重的一部作品,他说:「因为我很看重,我不想时常把它拿出来,它就在那儿了,我不太愿意去消磨它。它已经在我的身体里,我不想把它当成一个调侃。」在泰国拍摄《非凡行动》时,他独自去了泰国北碧府,独自祭奠了那里的远征军碑与孤军墓,他也没对谁说过这事,很久以后有观众去了那里,看到了他的名字,这才被人知晓。

网友「艾麓恩」在泰国拍摄的照片

另一个主演张译至今在网络论坛三的居住地写的还是「禅达」。

王往就像阿译附体一样,拿出几乎所有积蓄去南疆筹办希望小学,写歌教那些孩子汉语,看着他做的事好像在耳边听到这句话:「如果我三生有幸,能犯下他犯下的那些罪行,吾也宁死。我死也不要成为他们那个样子的活法,脑袋瓜子里面乱糟糟,一天到晚浑浑噩噩,完全是满脑袋瓜掏糨糊嘛。」

张国强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资助希望小学与抗美援朝老兵。

……

你看见了,他们都有很重的化不开的心结。其实有一个人是没有心结的,那就是这一切的开端,编剧兰晓龙。那天跟他聊起来时,他说,当他写完《我的团长我的团》之后,他的一切情绪都没了,都放下了。

一没有结构,只有情绪

必须要指出的是,《我的团长我的团》是没有戏剧结构技巧的,这一点很不可思议。我曾经用经典的三幕式结构和人物配置试着分析过这部剧,结果发现,毫无效果。

很多观众其实不知道,《我的团长我的团》第一集和第二集在剪辑顺序上和小说是不一样的,小说是先写了一群人找猪肉白菜炖粉条子,再是虞啸卿征兵,电视剧是反着来的,可很多观众愣是没有发现,仍然沉浸在其中看下去了。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部剧前两集的几个事件之间没有强逻辑因果关系。这在戏剧上是很危险的,一部戏最重要的是第一集,第一集里最重要的是前十五分钟,那是在建置人物和全剧的主线,主角要有主动性,主角要有自己独特的性格,观众得通过这场戏知道你主角是谁、你要干什么,从而代入进来。

很明显,《我的团长我的团》完全没有这一点。它上来就是一群溃兵齐刷刷躺在滇西某小镇,无所事事。一幅纷乱的画面,一群无聊的人,互相插科打诨,看起来对什么都毫不在意。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1集截图)

而第一集有哪些戏呢?一是张译饰演的孟烦了的回忆,一是孟烦了和罗京民饰演的郝西川(兽医)的对话,一是虞啸卿的一番慷慨激昂,一是虞啸卿手下的整编征兵……

发现什么没有?如果你熟悉戏剧结构,你会发现这四场戏都是状态,没有事件,没有人和人的互动,找不到反派,找不到主动因,你只能从戏份上判断出孟烦了可能是主角。

但你仍然能够看下去,并且看得很低沉。

这是《我的团长我的团》在戏剧上最让人觉得可怖的地方,它抛开了常见的戏剧套路结构,而代之以一种非常难以驾驭的东西,两个字:情绪。

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43集,小说《我的团长我的团》43章,全部都是靠情绪把所有的戏连接起来的,这很冒险,甚至可能说是几乎办不到的,但每当有能办到的作品出来时,每个人都会陷进去。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

康洪雷导演和兰晓龙编剧做完《士兵突击》,本打算做一部《隋唐演义》,正巧兰晓龙手头上有一份史迪威的大纲,拿给康洪雷导演看了之后,他们去和制片人吴毅聊,聊了二十分钟,突然就决定了,要做中国远征军。

二零零七年清明节,兰晓龙和康洪雷来到了一个地方,松山。这是一座叫做松山的山,一座位处勐腊乡的松山,一座架在滇缅边境的松山。

在松山上,兰晓龙发现了一座墓碑。

一座两平方米的墓碑,什么都没有。

兰晓龙说,他在想这里究竟埋了谁呢?于是上前一看,然后整个人都傻掉了,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

这座墓碑没有名字,墓碑下埋了八千人;因为这座山叫松山,是中国远征军里松山战役的遗址。松山战役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松山血战」,在这里日军伤亡1250人,国军伤亡7763人,极其惨烈。

兰晓龙找了一个树丛,直接往后一趟,双手紧扣,闭着眼睛,周遭特别安静,只有康洪雷以烟代香坐在墓碑旁看着他。

而兰晓龙在沉思……不,不是沉思,后来兰晓龙自己说,他也不知道那时他在想什么,非常混乱、非常复杂的情绪,根本无法用一两个词来概括。就在那一刻,兰晓龙知道自己要写一个什么样的剧本了,他希望写出来的剧可以让观众看完后,有他在树丛中躺下闭目时脑子里那糟糕的感受。

(《凤凰非常道·兰晓龙采访》截图)

于是,《我的团长我的团》诞生了。

就是这样一部讲述中国远征军滇西抗战部分的剧,我们不妨试想一下,如果用传统的戏剧结构做,会怎么做?

首先先确定对手,对手第一是日本人,第二是国民党内部的蛀虫。而主角呢?主角可以是很多人,但具有代表性的,一定得是有巨大转变的,一定是从不想打到最后愿意为了家国牺牲的。

乍看起来,我们现在设想的这份人物配置和《我的团长我的团》也差不了多少。这部剧是讲述的一个炮灰团为了反击江对岸的日寇而进行的一系列动作,那么日本人自然是第一反派了,而在故事最后,国军自己人不来救自己,导致全军损伤惨重,这也是第二反派。

看似合情合理。可是问题来了,你还记得日本人是谁吗?他登场过吗?

即便算上原著小说(小说比电视剧多一些内容),有名有姓的日本人也才三个,一个是被段奕宏饰演的死啦死啦截获手枪的立花齐雄,一个是对岸的日本人头目竹内连山,一个是王大治饰演的不辣在故事最后的伙伴横山光寺。其他日本人呢?那只是叫「日本人」。

甚至在故事里,立花齐雄、竹内连山和横山光寺都没有多少篇幅放在他们身上,大家可能更多只记得这些名字,却并没有觉得他们有多可恨、给主角们造成了多大的困难。

第一反派,居然没有做?

那第二反派呢?剧中倒是有了,一个叫虞啸卿,一个叫唐基。在主角们冒死潜入南天门,等待虞啸卿他们进攻时,虞啸卿和唐基的上峰下令了,攻击立止,直到三十多天后,能够获得最大利益时,他们才开始有所动作。看起来这两人确实是反派了,但如果他们是反派的话,那也只是在故事最后时。

之前的三十多集呢?那时的反派又是谁?那时的上峰是在不停制造麻烦吗?

仔细想想你就会发现,《我的团长我的团》它的反派压根不是什么日本人和国民党高层,这些都是传统戏剧结构里的具体人物,如果这些具体人物没有建构、也没有对主角造成直面的威胁,那他们算什么反派?

继续回到那个问题,只要是戏剧,就必须有动作、有对抗性,那么反派是谁?

答案已经出来了,反派是自己。

没有结构,只有情绪;没有敌人,只有自己。

我相信兰晓龙在做这部戏时是掏空灵魂的,就像罗京民后来说的那样,兰晓龙要把你的灵魂拉出来在太阳底下晒晒,再拍拍,然后再装回去。

在这种情况下,人物小传其实是没法按传统方式做的,因为你再怎么做,都很难完全复刻一个人的灵魂,除非你是先有了这个人的灵魂,再去复刻这个人物。

——事实上,《我的团长我的团》是先有的这批演员,再慢慢根据演员调整的角色,以至于到最后康洪雷导演发现,有的角色就只能这个演员来演,「这是我可以做的手脚」,兰晓龙这么暗暗地想。

所以在第一集和第二集里,尽管有那么多看似毫无逻辑关系的戏,它们被打乱了剪辑,可是这却丝毫不影响观众的观感,因为这些人物是一开始就活在那里,不需要你特地把他们写出来,这些情绪是一开始就呈现在那里,不需要你特地去烘托出来。

兰晓龙说,他从没觉得《我的团长我的团》文艺,虽然在很多人看来,这里面有大量的过场戏,可是这些过场戏不是废戏,是情绪戏,是灵魂戏。

惭愧地说,看《我的团长我的团》时,我经常猜不到下一场戏会写什么,但当它出现时,又觉得异常合理。——哪怕那只是过场戏。

比如在第三十八集里,张国强饰演的迷龙回到家,他们马上就要去南天门了,就要去死了,在死之前,他回到家不是像之前那样先跟老婆上官戒慈欢好,而是先想着修一个水槽子,把水归拢了,让它往一处淌,这样到了下雨天,水就不会淌成满院子。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38集截图)

这场戏「没头没尾」,迷龙的行为「莫名其妙」,但它一下子震住我了,我想不到这个细节,而这个细节的一切出发点都是:我明天要上战场了,我明天可能就要死了,我明天可能回不来家了,我今天要把家里的事情给干完。

它看似轻飘飘,其实比起任何生离死别都来得重,哐当一下砸到我心上,积郁良久。

这种看似反常但非常合理的细节很多,对一些只想看剧情的观众来说可能是废戏,但其实不是的,它用大量的细节前赴后继地推动着故事往前进。

第十二集里,炮灰团被拉去师部,师部要审死啦死啦了,却被一群人先关在了小黑屋里,不辣高呼:「哎,我要看枪毙人呢!」

兽医闻言,连忙着急说:「嗳嗳!话没有这么说的,好像你想他死似的。」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12集截图)

然后不辣就沉默了。

不辣想死啦死啦被枪毙吗?不想。不辣想看人被枪毙吗?也不想。

但他着急,他担心。所以在此之前他不承认死啦死啦还活着,在此刻他却一秒都不愿意等,这种心态,这种不对自己诚实的心态在那样一个环境下瞬间流露,换作我可能只会说不辣忧心忡忡地想着怎么帮死啦死啦脱罪。

这句台词我想不到,在我有限的观剧记录里,也没几部剧做到过类似效果的。

死啦死啦就是炮灰团的团长,是这部剧的魂。

二我信谨慎,你信什么?

死啦死啦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兰晓龙在跟段奕宏谈的时候说,如果把人分成三十六种性格的话,这个人不是三十六种中的任何一种,他都在三十六种每个人身上偷一点,用口水粘在一起,形成第三十七中、自己的性格。

段奕宏接了这个角色,后来他跟兰晓龙说,我看不懂,看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乃至拍摄过程中很多时候我都是懵懵懂懂的,但经历的很多事情夹杂在一起,我就更深地理解了这个本子的一种力量。

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除了文首提及到的对段奕宏的影响外,这里还有一个细节。当《我的团长我的团》拍了到第五个月、第六个月的时候,他从生理上都起了反应——只要一坐上那个车就开始头晕和肚子难受,到了现场就吃不下,恶心。但段奕宏没有抱怨,因为他是龙文章(死啦死啦给自己起的名字),他抱怨的话,这个人物就废了,他必须强迫自己,第一个站起来化妆,第一个站起来问大家好。谁都累,谁都疲疲塌塌的,但他必须像龙文章那样,点燃大家的希望,在别人最疲惫的时候得学会给大家说学逗唱。——一方面是点燃自己,另一方面是影响他人。

死啦死啦是怎么影响他人的?这个问题要追溯到这部剧的剧眼,也是这部剧的魂。

死啦死啦说了一句话:「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12集截图)

这场庭审十分精彩,十分重要。先是让段奕宏用报菜名的技能托出沦丧区的那些美食,再紧接着菜名化为地名,直接在观众面前晒出已经丢失了的土地。

足足说了三十分钟,然后说,记性有限,不足三分之一。

仗打成这样,恐怕所有的中国军人都该死。他们没死只是因为上下一心地遗忘了。

兰晓龙神奇的笔端让「报菜名」和「国土沦丧」发生的神奇化学效果还未曾在哪一部抗日剧中看到过。对那些抗日剧来说,写实已是奢望,更何况是这么拔群的艺术感染力。

文首提到的段奕宏说不愿消磨的,也是这段台词,后来康洪雷追着段奕宏让他念这段长长的台词,他总是羞涩地说「我背不出来了」。

其实没有忘记,只是不想记起。

正因如此,每个人都信死啦死啦,大家愿意把命交给死啦死啦,犹如在溺水中找到了一根稻草,于是死死地抓住了,再也不松开。

死啦死啦就做了大家的稻草,他游啊游,他很累。

在第29集时,他望着孟烦了,喃喃自语:「我很想把命交给你,那是件多么省心的事,只要你别把它当成路边的马粪。」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29集截图)

把命交给死啦死啦的人们其实是不懂死啦死啦的,他们只知道跟着死啦死啦能赢、能活下去,而孟烦了却不尽然,他知道死啦死啦。

孟烦了,北平南城人,读过书,父亲留过学,外号「烦啦烦啦」,自称「小太爷」。小太爷是读书人出身,当年也是一腔热血,日军打过来时他就要上战场,要从军。

第二十集里,他跟王往饰演的阿译说:「一致对外那会,大棍子刚挥过来就吓尿啦,幸好立马水龙就浇过来啦。我就一边往上顶一边想。这回总没人看得出来啦。」

这句台词很重要,为什么重要呢?因为它是孟烦了的底色。

首先,孟烦了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从军的,他是满腔报国热情才去的;其次,孟烦了是从书桌里爬出来的,他压根没有经历过这个世界,所以这个世界一狰狞,他就吓尿了。

在第一集里,我们看到孟烦了的自述:「我叫孟烦了,是中尉副连长,在长达四年的败仗和连绵几千公里覆盖多半个中国版图的溃逃中,我的连队全军尽墨。要活着,要活着。就算你有这个信念,也算奢侈。」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1集截图)

这时的孟烦了,在长达四年的败仗中,只剩下了一个信念:要活着。哪怕这也很奢侈,但他脑子里已经没有那么多爱国、救国、报国的想法了。

我们的小太爷为什么烦啦烦啦?因为他在故事一开始时就已经解构了自己,他不相信一切了。

——不,那只是他告诉自己,他不相信一切了。

这样的人心思是很灵敏的,他能看透别人的花花肠子,当死啦死啦最后在想着要他们去死的时候,他也立马感受到了,他严词拒绝了死啦死啦。然后转头又去问兽医,这件事该不该干?

——他其实很想信,他心里一直想,只是他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信的人,现在有这么一人了。

孟烦了在庭审上,帮死啦死啦辩护时说:「我就常想,说要有那么一人能一直带着我们哥儿几个一块往前冲,谁都不猜忌谁,多好啊!可是没这人。我们还是跟一块儿吵啊,骂啊。谁都不信谁,谁都不服谁。我们也勇敢,但是我们软弱。一直都没这人。可是现在,师座,我们有这人了。他几乎能把我们哥儿几个从西岸活着带回东岸……」

要理解死啦死啦这个人,我们必须从其他人身上来看,因为死啦死啦是一个妖孽,一个妖孽很难用一个词来形容,但一个妖孽可以让别人发自内心地追随。

哪怕死掉。

妖孽会怎么做呢?

在第十六集,他从师部带回了一个人,豆饼。一个在前面的故事里大家都忘记了也忘记了其姓名的少年,可死啦死啦记住了他,连最不值钱的小炮灰他都没忘记。

但很遗憾的是,死啦死啦不忘记豆饼,不是为了让他回到家乡,颐养天年,而是为了给豆饼希望。

正如小太爷觉得死啦死啦在打绝户仗时怒吼的那样:「你骗我们有了不该有的的希望,明知不该有我们还在想胜利!明知会输我们还在想胜利,明知会死我们还在想胜利!想胜利!」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10集截图)

死啦死啦要这批人去打仗,事实上这批人都想去打仗去胜利,虽然大家都不想承认这一点。

把自己解构了个干干净净的小太爷,是最不愿承认的。

直到他遇见了死啦死啦,他开始信。

信很重要,死啦死啦最羡慕的人是李晨饰演的张立宪,因为张立宪始终信任着邢佳栋饰演的虞啸卿,那是他的神,张立宪可以把命交给虞啸卿,只要虞啸卿别把它当作路边的马粪。

那死啦死啦信什么呢?

很多人没有注意到那句话,也是在庭审上,死啦死啦说:「我信谨慎。」

这四个字非常重要,我们再强调一遍:我信谨慎。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12集截图)

谨慎不是软弱和逃避,谨慎也不是激情和冒进,谨慎就是谨慎。谨慎靠的是常识和对这个世界的足够了解。

谁软弱?谁逃避?除了死啦死啦,都有,甚至于包括死啦死啦自己也有一些。

在祭旗坡上,国军和日军在怒江东西两岸对峙,怒江是天险,一般日军打不过来。

正常的思路是让东岸国军奋勇抗战,利用怒江的凶猛从而拒敌于西岸,但在这里面,兰晓龙别出心裁地写出了放一小部分日本人进东岸这个情节。

故意放日本人进入自己的腹地。这不是汉奸行为,这是为了让自己不能再睡。

「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东岸有了日本人,我们就不敢再睡。」

它从敌人来、将士死的模式中跳了出来,直指我们「自己人的心脏」。这不是普通的抗战剧,这是一部招魂剧。

要知道日本步兵一万年不变的三角队形,到哪一场战争中都用,就这样中国还败了七八年,军队在连绵几千公里覆盖大半个中国的溃逃中全军尽墨。

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

这是谨慎,死啦死啦始终记得我们不能一直沉睡,不可以,不可以。

但请不要就此认为死啦死啦是战争狂人。当虞啸卿问他从哪里学的打仗时,他说他看过很多死人。

虞啸卿又问了一遍,他又这么答了一遍。虞啸卿站了起来,我们都知道他是个暴躁的家伙——冰山一样的暴躁,所以他一言不发,他拔枪快得很,快到你尽可以相信他十七岁就杀过人,然后他一枪轰在死啦死啦两脚之间。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孟烦了听懂了、迷龙听懂了、阿译听懂了……乃至于还不认识死啦死啦的克虏伯也听懂了。

但虞啸卿听不懂。

虞啸卿和死啦死啦是非常强烈的一组对比,另一组强烈的对比是张立宪和烦啦烦啦,而有趣的是,虞啸卿是张立宪的神,死啦死啦是烦啦烦啦死活不肯承认的神。

虞啸卿是怎么上战场的呢?他在吃米粉,忽然有个学生在他背上贴了个纸条:「国难当头。岂能坐视?」——虞啸卿受激,上了战场。

而张立宪是学生兵。看起来他瞧不起炮灰团,但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当小太爷在他面前提到罗曼蒂克时,张立宪愣了一下,显然他的知识其实不如看似低人一等的小太爷。

虞啸卿慷慨激昂、张立宪神采风扬,他们都很年轻,但他们没有见过死人,没有见过死人的战场,所以他们很冒进。小太爷之前也是这样的城市小资产阶级,但他活下来了,所以他开始接触这个世界。虞啸卿和张立宪还没真正接触过,所以他们很容易就激进就狂热,一旦失败就颓废就沮丧,本质上没有差别。

死啦死啦看明白了这一点,当在故事最后,他跟虞啸卿说一天内虞师必须攻上南天门,否则他们必死无疑时,虞啸卿说四小时,四小时虞啸卿在竹内的尸体上摆好虞师的酒桌。这时死啦死啦立刻明白了,他转过头跟弟兄们说,做好等待四天的准备。

虞啸卿很生气,但事实证明,死啦死啦的谨慎知道虞啸卿不够谨慎。

死啦死啦一直记得那一千座坟,他是在死人里学会的打仗。虞啸卿不知道。

而烦啦烦啦和张立宪呢?烦啦烦啦看着张立宪在小醉姑娘面前壮怀激烈,入骨缠绵,张立宪要养她,要娶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好。张立宪要带她回他们的四川家乡,张立宪是她的哥哥她的弟弟,她的丈夫她的情人,张立宪只是要把他未知的全部将来在十分钟内全部许诺掉。

烦啦烦啦知道这事他自己办不到,于是烦啦烦啦呻吟着,他真年轻,他真年轻。

三他真年轻,他真年轻

在要上南天门之前,张立宪和烦啦烦啦都在找小醉,但烦啦烦啦什么都不能说,他只能跟小醉喝点酒,说说话,聊聊天。

张立宪没有负担,所以张立宪能把把他未知的全部将来在十分钟内全部许诺掉。

烦啦烦啦不一样,他身上活了一千人,所以在第三十四集里,小醉对他说:「你天天都挂在脸上,眼睛里也是,到处都是。你从来都只有半个人在这里跟我说话,还有半个在江那边。」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34集截图)

烦啦烦啦已经不年轻了。

它第一次出现在小书虫身上。

炮灰团们无所事事,他们在帮迷龙搬家,用尽了敲诈、耍赖、欺压,这时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小书虫走过,他背着用木头钉制的一个携行书架,穿过炮灰团。阿译和小太爷看着他发呆。

他俩的过去都是那样的人,但现在他俩成了这样的人。他们不再年轻,年轻的小书虫来了。

小书虫是年轻的。为什么小书虫要出现呢?或者说为什么他在故事中间时要出现?

因为死啦死啦是谨慎的,但死啦死啦的谨慎来自他的常识,来自他见过很多死人,可他不知道怎么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当小书虫出现时,他意识到了,但他也不肯承认,所以他找到了小太爷,想要小太爷说服小书虫。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16集截图)

结果显而易见,小书虫反而用语言和行动说服了死啦死啦。

小书虫后来加入了共产党游击队,小书虫后来牺牲在了怒江对岸。

前后不超过五场戏,却给全剧种下了一颗种子,给死啦死啦种下了一颗种子。

年轻,其实是《我的团长我的团》里最重要的词汇之一,它最早出现在故事中间,一直持续到了故事最后。电视剧没有拍,但不妨碍我们提及。

打赢日本人后,就要进入解放战争时期了,国军要和共军打仗,死啦死啦不同意,死啦死啦认为一定会输,他跟虞啸卿说:「西进吧,别北上。」

死啦死啦没有像上政治课那样分析各方面的原因,观众不爱看,那也不是死啦死啦能理解的,但死啦死啦是一个有常识的人,他很谨慎,所以他说:

「错一定输给对。年轻总会取代年老,只要它真的年轻。」

大家都很混沌,大家都衰老了。所以大家一点也不真诚,他们都不愿面对自己的内心。在第三十八集,当大家要去南天门之前,他们在篝火晚会上,在浑浑噩噩地唱着曲子。

他们真的浑浑噩噩吗?他们已经唱了快四十集了。

孟烦了在一旁独白:「我看见天下第一的戏子,他们声称如果太较真,他们在背井离乡的第一天就会死去,可他们天下第一,他们用百劫不死百毒不侵的一条烂命在唱他的大戏。他们同时嚎着二人转,梆子,京剧,川剧,黄梅戏,花鼓戏和广东戏,因为在被迫的有难同当中,我们混淆不清的不光是口音和小曲,还有我们的灵魂。」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38集截图)

虞啸卿以为自己并不衰老,他以岳飞为榜样,最后证明他失败了。

死啦死啦不一样,他怕安逸,他也怕死亡,所以他谨慎,他随时随刻都保持着一份战栗与警惕。他从不惧怕战争,事实上可能他也没有那么在乎死亡,但他又是最在乎生命的。

矛盾么?矛盾才是死啦死啦,才是第三十七种性格。当他口头上说不在乎时,却又忽然转过身,颤声问声称见到了天下飘的死人的烦啦烦啦,他们过得好么?

死啦死啦最后找到了答案,那就是年轻。

他死之前给烦啦烦啦留了一句话:「孟烦了。你也是个妖孽,怀疑的妖孽,又是希望的妖孽。你不报,因为你总记得希望。烦啦,别老烦,试试看。能不能让死了的人活在你的身上。」

张译后来说,小说后面的结局没有拍很遗憾,因为这句话是孟烦了的大转变,恰恰因为这句话,他整个翻了个身,开始变成了不起的人。

因为年轻,所以不能轻易死去,所以《我的团长我的团》里每个人的死都是有意义的。

第一个死亡的叫马驴儿,那是一根火柴,是战场中的小小火苗,是曾经弃学从军的孟烦了,但他死了,孟烦了流落到了西南,成了划不上火的潮湿火柴。

第二次死亡属于李乌拉。东北佬,原名李连胜,其实打过很多败仗,葬送过整个排。迷龙也是东北佬,天天打李乌拉的那种东北佬。但是李乌拉战死之后,却是迷龙先轻轻踢了他一下,没有动静,然后迷龙一声不吭背着他,因为这是迷龙身边唯一一个活着的东北佬了。李乌拉走了之后,迷龙彻底迷路了,自此而后他只能唱着混淆着灵魂的「你要让我来」。

那么唯一一个活着的川人要麻的死则会让不辣和豆饼失去了什么呢?他们不一定能想清楚。他们可能也没法理解小书虫和世航。「祖国昌盛、民族万岁」,真的有愿意点燃自己的火柴吗?

但他们开始思考自己活着的价值。

「初从文,三年而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兽医说得对,他不是被日军炸死的,他是伤心死的。他一直在想帮助每一个人,虽然谁也没有得到过实质性的帮助,兽医死了之后大家发现,没有手可以握了。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36集截图)

孟烦了因此改变。孟烦了一直在犹豫。他开始想燃烧自己一次,但他又害怕燃烧自己,于是他想兽医告诉他不要燃烧自己,其实他想让兽医告诉他要燃烧自己。但兽医死了,他得到答案了,他要燃烧自己。

为了让孟瘸子从潮湿的火柴变成想要燃烧自己的火柴,已经死去了这么多人。

然后大胡子燃烧了、蛇屁股燃烧了、麦师傅燃烧了。还有个人叫豆饼,大家又把他给忘了。豆饼已经死过一回了,那时大家忘记了他。后来豆饼回来了,大家发现自己并不记得豆饼的名字。

已经死过一回的还有迷龙。迷龙上次是死啦死啦要杀他的,这次还是。迷龙的死开启了炮灰团的覆灭。炮灰团的覆灭不是来自死啦死啦的死,而是来自迷龙的死。因为炮灰们总觉得,人在某些事情上是只能用一次的,从南天门下来后,不该再有人为之而死,但现实告诉他们,这是妄想。

所以死啦死啦坚决不同意带兵北上:「师座,西进吧,别北上。」死啦死啦看到了小蚂蚁和世航背后的年轻,看到了南天门三十八天和迷龙之死背后的衰老,他知道打不赢,所以死啦死啦只能自杀。

意外的是,跟着死啦死啦一起自杀的,是那个经常一句话不说的克虏伯。这一点也不意外,克虏伯没那么多想法,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团长。

阿译是最后一个自杀的。阿译用着炮灰团最熟悉的防御,却在年轻的解放军攻势下一败涂地,他终于知道死啦死啦说的是对的,他终于知道他当初对死啦死啦的背叛是错误的,所以阿译只能自杀。

紧接着,全书中最震撼我的一幕出现了。

孟烦了被俘虏了,他哭得很伤心,死啦死啦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伤心,因为死啦死啦又说对了。

书中这么写道:「于是我目睹了几百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投降。我只好捂着脸。把自己窝在车座上无声地恸哭,因为我很想我的团长,他死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想念过他。」

(网友「要烦死啦」饭制《我的团长我的团》结局截图)

死啦死啦要孟烦了活下去,他让孟烦了试着把那三千个人活在他身上,于是孟烦了的记忆被三千个占满,占得小醉如果和他一起生活,就是陪了三千个死人。可他非常喜欢他们。以后属于他们。

写到这里,我要反驳两年前对《我的团长我的团》的评价了。那时我对它的评价针对的是民族性、国民性和小人物的意义。如今想来,这些都对,但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年轻。

很多主旋律作品是打左灯向右拐,《我的团长我的团》恰恰相反,它表现出了什么是真正的年老,什么是真正的年轻,它是打右灯向左拐。

它告诉你,什么是事情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草是绿的,水是清的,做儿女地要尽个孝道。你想娶回家过日子的女人不该是个土娼,为国战死的人要放在祠堂里被人敬仰,我这做长官的跟你说正经话时也不该这么理不直气不壮。人都像人,你这样的读书人能把读的书派上用场,不是在这里狠巴巴地学作一个兵痞。我效忠的总是给我一个想头。人都很善,有力量的人被弱小的人改变,不是被比他更有力量还欺凌弱小的人改变。」

结语 回家做饭

兰晓龙上次跟我说,写完《我的团长我的团》后他就走了出来,我是相信的。当一个人把自己异常复杂的情绪全部解构了,再重新建构时,情绪就已经变了,留下的不再是不可说,只是没必要说。

还有很多朋友没有走出来,也还有很多朋友正源源不断地走进去,这很好,这也不必慌张,因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去经历。

而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我深深记得一个细节,康洪雷导演在云南拍摄时,跟演员们说,不许到老兵家里去,不许去,你去就是把他整个平静的生活打破了,然后你走了,他怎么办?

是啊,平静的生活。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43集截图)

「我很想笑,我不想笑,老头子笑起来不好看。我们都有了各自要回的家,现在我要回家做饭。于是我与那辆车渐离渐远,我回家做饭。」

这一幕如此地隽永,无论是电视剧的结尾还是小说的结尾,都一样。

我回家做饭。


来公众号「书林斋」(Kongli1996)、微博「孔鲤」及豆瓣「孔鲤」。

我写,你看。

 2 ) 因为你们,我愿意相信天堂(A篇)

前言

很久没有看书看哭过。
记得当初进团团的贴吧,把精品贴找出来一个一个地看,生怕自己漏过了什么导致终生悔恨。到现在基本上把精品贴都看光,书看了两遍顺便做了点小笔记,反倒没了写点东西的激情。
不是不想写,而是不敢写,因为光看剧就已经哭过的我,在看到那些结局的时候哭得一塌糊涂,特别是阿译死的那段,眼泪一直掉一直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这不是童话,不是许木木的那种伊甸园,遇到所有的人都是好人(成才也是好人OTZ),只需要不放弃不抛弃就万事OK。这里是战场,249这个妖孽一步一步地扼住我们的咽喉,问我们,你为何存在,你为何奋斗,你为何哭泣,你为何活着。
很疼。说实在话,看到很多句子心有种被捅了的感觉。
但龙文章,不对,死啦死啦说,不疼,就啥都没了。所以我宁可疼着。



郝西川
    
——老头子五十六岁,或者说,才五十六岁,就被我们不客气地称为“老头子”和“老不死”。他是我们中唯一的医生,没人知道他算医官还是算医兵。做老百姓时匆匆赶往战场救助伤兵,然后被伤兵裹挟进溃军大潮,套件军装便成军医。他的医术很怪,三分之一中医加三分之一西医,加三分之一久病成医。他从没治好过任何人,所以我们叫他兽医。

这就是郝老爷子的介绍。一出场就伴随着杀猪般嚎叫的郝兽医。面对着被伤痛折磨的娃们,他也许只能做到这样,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我们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一个好人。在这个世界上作一个好人可能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而在当时那个命若秋蝉的战争年代,去做一个好人更容易遭到天怨人怒。几乎所有的人都曾经在兽医那里得到过救治,但所有人几乎都不领他的情。因为在他的“医术”下死了太多的人。
其实大家都没有错,那么多的悲伤,总要找个借口去埋怨,烦啦他们又何尝不知道那些死亡怪不得兽医,但他们还是掉转了枪口,用“兽医”这样一个称呼去呼喝一个医生。这何尝不是一个善良人(即使是一个不合格的医生)最大的悲哀——时刻被提醒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孟烦了得知要改编的消息去找兽医,他竖起一块死人的牌子,张保昌,赤峰的娃。在兽医的眼里,也许所有人都是娃,死于战乱、饥饿、绝望、贫穷和自己的无能。能多救一个就是一个,可他送走的人远远比救回来的人多。即使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临终时握住他们的手安慰,在他们死去的时候送上一口饭,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明明自己是个医生。
他把孟烦了心里的花花肠子看了个一清二楚,用老年人特有的语气叹息着,说才二十四,就跟人比烂了。语气里都是无可奈何。他制止了别人用草根欺负豆饼,在战场上看到敌人中枪明知道那个人听不懂中国话还是叫他捂着伤口,等自己的医生来。他在战场上爬来爬去,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知道那些大抵都是无用功,可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临终的时候他握着孩子们的手,给他们上路的饭。为自己骗了康丫耿耿于怀。在审判龙妖孽的时候他说,我不知道他哪错了呀;在孟烦了跟他扯歪理的时候说,不对,不对。
孟烦了给他写的“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后从医,三年乃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是伤心死的。”

“我已经这样了,这辈子啥也没做成,你们还要这样吗?”
我记得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刷的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这是怎样一种无可奈何啊,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痛彻心扉。
他已经老去了,只不过因为放心不下这些孩子们才一路从陕西走到缅甸边境。
那是怎样的一种人生,作为一个医生,无能为力地看着眼前的孩子们一个一个死掉;作为一个父亲,痛彻心扉地送走眼前一个又一个来自天南地北的娃。
他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叫牺牲,他也知道什么事对错,虽然他已经苍老。
然后他死了。死在日本人的炮仗之下,引燃了整个炮灰团的战意。
克虏伯用着平日里想象不到的数量的炮弹,把那门打消了善良、悲悯、无能、软弱、坚强、世故、天真的九二步炮轰击得灰飞烟灭。

整部电视剧,最有仪式感的葬礼就是他们夺回兽医的遗体。
他们用绳子吊起兽医,然后仰起头看着他。他成了一个十字,仿佛升入天堂的一个老天使。
整个团,再也没有什么人,能让你像明灯一样得明白,死的时候有地方可以回,有个人像父亲一样地握住你的手,帮你挖坑,把你下葬,不用担心身后事。
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再也没有这样一个父亲。
死啦死啦说,他是我最怕的一个人,因为我烂得没脸见他。
于是整个炮灰团都疯了。

如果说郝兽医也是一个符号的话,那么兽医代表了中国传统中“家”和“父亲”的概念。他是个老好人。用孟烦了的话说,就是他从不恶毒。而这样一个人是不应该这样死的。
他就应该像任何一个老人一样呆在家里,有儿子媳妇孝顺,跟邻居家的老人唠唠嗑抽抽烟。
他不应该在战场上看着孩子们流干最后一滴血,再收到一封儿子已死的通告信。

他的死是他们欠的债。
即使是以死来还,也不得不还。

因为那个父亲说,不能和人比烂。
因为那个父亲告诉我们,“我已经这样了,这辈子啥也没做成,你们别这样。”

迷龙
    
“幸福的人,坚强的人,自由的人,宽广的人,活着的活人,为了不看见你们,我宁可挖掉自己的眼睛。”
这是孟烦了在离开那对“奸夫淫妇”之后的感想。说句没出息的话,我又被这句话搞得痛哭流涕了好一段。迷龙应该符合了上面所有的形容词。我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的迷龙,带着生命的全部活力,用一把谁也不知道结果的骰子,把自己送上了远征军的战场。
开始整编的时候他不同意。他叫他们过了他这一关再去削鬼子。十一年来的溃败让他再也不想相信他们还能举起枪,还能胜利。他囤积着最紧俏的军用物资,成了那里的土霸王。
可这土霸王到底还是被“有鬼子可以杀”这样的句子搞得心神不宁,于是和一群人大开打戒。他在和自己较劲,能打赢几乎所有人,一波又一波上来的想去打仗的弟兄们,却打不消自己内心隐约的希望。十一年,整整十一年的流亡时光,他怎么可能不想起东北,不想起家乡。
他也许不知道大义应该怎么说,但却无疑明白人应该怎么做。所以才用一把骰子搞定了人生。
曾经看一个人的文,觉得心有戚戚焉,说,像死啦烦啦这些想太多的人就是249拿来虐的,而许木木迷龙这些不想太多的人,总会被给予良好的命运,不但在路边捡了一个漂亮老婆和一个可爱得不得了的儿子,还靠赌气得到一套大房子,顺便还弄到了很多银元。我笑得一塌糊涂。
他不懂得什么叫壮怀激烈,也不懂得什么家国大义。他觉得虞啸卿实在是“装犊子”,却不可否认在看到那些武器和听到那些壮怀的话时,内心的动荡。
他只是恼怒自己的家乡被鬼子所占领,顺便对自己的十一年流亡生涯怀有激烈的义愤。
他的骰子扔出来,说自己输光了一切,只好出来打仗,哪怕跟自己的家乡是两个方向。我一直怀疑他的骰子是不是只是他用来搪塞自己想法的一个借口,不好意思直接说,于是用骰子完成自己瘪犊子的一厢情愿。
他天天揍李乌拉,那是他身边唯一一个东北佬。他恨他,欺负他,却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给他吃的,在他临死前细心得照顾他,像背着整个东北。
就是背着整个东北,整个家乡,整个流亡的十一年。
他有多想家乡,就有多想胜利。
所以他才那么服死啦死啦,因为他能给他们胜利,许诺带他们回家。

迷龙身上带着一种生命的野气。他放荡不羁,不服管教,却能在众人都无能为力的时间段里造出一具棺材,娶到一个老婆,顺便得到一个儿子。他从来不去想那些所谓瘪犊子的玩意,他想要什么就是想要,想做什么就要去做,带着喷薄的生命力,像朝阳一般光芒四射。他终日哼着那首实在算不得高雅的二人转,给雷宝儿用子弹壳做玩具,在家和国之间来回奔忙,从一边到另一边,哪面放下都是万死莫赎。
他喜欢上官,就去做棺材;他想要房子,就去死缠烂打;他喜欢雷宝儿,就贱兮兮地去讨好。他知道自己的修为,用尽手段地给家人一个家;他也挥霍掉钱财和弟兄们一起吃芭蕉根,只为了帮他的团长换来一个团应有的装备和人力。
“他有野猪的凶猛,豹子的敏捷,熊罴的豪雄和灵长的智慧……我多想这样使用我的生命。”孟烦了说。
他也失望,但“他不再愤怒,不再向我们所有人挑衅,他有了答案”——打回去。即使是两个方向。他说要过日子就是几个字:我认,我敢,我想。我不讨价,我不还价。直线的思维,散发着生命的芬芳汁液,像那具为了未来而造的棺材。

迷龙老婆说,其实迷龙不想打仗。我信。
比起拿着马克沁,迷龙理所当然地适合唱着二人转胡闹,把自己的头揉进老婆胸前,把雷宝儿放在自己的肩头,锅里炖着猪肉白菜和粉条。家和国的概念,在他的眼里,就是被日军占领了十一年的东北和有着一张大床的禅达。反过来说也是一样。
不是不渴望安逸,不是不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和老婆孩子平淡度日——但,家国沦陷,国难当头,岂容坐视?这不是虞啸卿张立宪他们的豪言壮语,也许迷龙的心里没有一个少年中国。但他在缅甸的木头房子里喊出的震耳发溃的“东北以后要是姓日,你就给我开不开!”的句子,把他内心那点心思,出卖的一干二净——他心里一定有那样一个东北,可以听孩子喊爸爸搂着妻子唱着二人转,没有那帮瘪犊子小日本。

最后迷龙死了。击毙一个长官的侄子,葬送了报销了那么多副射手的迷龙。
死啦死啦亲自执行,仿佛一场闹剧一般结束了迷龙没完没了的“哎哎哎”。于是那些幽默和搞笑,那些浓烈和勇猛,就这么结束在一声枪响之下。
他说骰子是单,但谁也不知道真假。

我们只是知道,有一个叫迷龙的痞子,或者一个叫迷龙的汉子,再选择的话还会做相同的选择。认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这条迷失在边境的秃尾巴龙——“不得过”。

阿译

长官林译,出生于上海,上过军官训练团,懂旗语,拥有一堆来源诡异且无用的勋章,钟爱《葬心》,自从父亲死于日本人的刀下,就下定决心要打回上海去。而其言谈举止,用迷龙的话说,就是“装犊子”。
我一直觉得他和孟烦了就是一个人的两面。互相照。

都是学生兵,都是理想主义者,不同的是,一个对着子虚乌有说有,一个不管有没有,统统说没有。孟烦了也算得上知识分子了,懂英文,懂机械,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经过了无数次的溃败和抛弃,他成功地认领了愤世嫉俗,永不言信。他不信胜利,也不信少年中国,唯一信地就是自己那条小命,虽然连死啦死啦都说,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怕死。而林译,出身军官训练营,满脑子都是口号和救国的幻想。明明是收容所最大的军官,却有半分尊敬和服从给他。
一出场时的阿译可真是不讨人喜欢,可就是这样娘娘腔而又装犊子的阿译,在木头板子上写了“猪肉白菜炖粉条”来庆祝自己的25岁生日,甚至当出了父亲送给自己的手表。后来这个猪肉白菜粉条成了他们出身收容站的标志,成了这些炮灰们的扯都扯不断的联系。
阿译想相信自己说的话,可他自己都不断地被现实浇着冷水。同袍们的不信任,老兵油子们的不屑,精锐们的无视。和孟烦了两个人互相伤害,都能戳到彼此最疼的地方。
因为太了解了,都是学生从军,都曾经唱过同样的战歌,背过同样的文字,于是在互相伤害地时候,清楚地知道哪里是对方的软肋。
我一直在想,如果阿译经历和孟烦了一样的境遇,是不是他也会变成那么一副鬼样子。可是看到文章的最后(对,是文章的最后,而不是电视剧的最后),我终于知道,他不会。
其实阿译看重的东西,孟烦了也看重。比如说他们在禅达的街头看到另一只小蚂蚁的时候,两个人用同一句骂人的话去掩盖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阿译跟孟烦了不一样,烦啦想得多,心眼跟蜂窝一样,于是在最后也就找得到现实和理想的交汇点(龙文章是内心强大,这个回来再说)。可是阿译,这个心细如丝的上海男人,他没有龙团那么强大的内心,也没有烦啦那么敏锐的心思,所以他最后只能殉给自己的理想。

其实阿译很出彩的,无论是这个角色的形象还是演员的表演。一个曾经出过唱片的人能把歌唱成鸡皮疙瘩洒满地的难听,本身就是一种出色的演技。况且阿译这个角色是不断成长着的,越看越觉得这样的人真是“要得”。
先是在行天渡那里,被要求证明身份,中国裤衩完全失效的时候,是阿译第一个唱起了证明身份的军歌——记得吧里的盛放(姐姐?)说过,既然你说中国裤衩不够证明我的身份,那么我就把中国心掏给你看。那是怎样的一首歌啊,听着他们震耳发溃地唱着,看着流泪的阿译、烦啦还有在歌声中愣住的对岸同袍,我的眼泪刷刷地跟着掉下来。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唱出的那首歌,究竟是阿译在暗地里纠结了多少次的结果呢?反复地唱着,反复地比对着理想和现实的差别,察觉出自己的无能为力。
在孟烦了都说不清的审判里,阿译一个人梨花带雨,却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也许虞啸卿最瞧不起哭哭啼啼,可只有这个哭哭啼啼百无一用的少校说出了这些炮灰们真正想说的话。
“他有罪。可是如果我有幸,犯下他的那些罪,我宁死乎。我宁死也不愿意做他们那样的人,完全就是一脑袋浆糊!如果我做不成他那样的人,吾宁死乎。”
连孟烦了那样一张嘴都说不清的东西,被阿译几句话概括得淋漓尽致了。
而之后再跟日军“联欢”的那场戏里,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斥鬼子的“送别”,呼喝他们不要唱这支歌,因为这是我们的歌。他又一次展现了他无敌的记忆力——硬生生地把日语的读音记了下来,唱给日军——“基鸟库古斯诺漠独海!”
——我们绝不会投降。厌倦了开枪,但绝不会投降。
而在最后,知道了虞啸卿放弃了他们之后,阿译仍然义无反顾地奔向树垒,照旧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却要跟弟兄们死在一起。是的,他明知道会死,明知道这就是一条不归路,可他还是上来了,忠实于自己的对错,死活不肯后退一步地坚持着自己的对错。他就是乱世里面的一棵花树。可以被迷龙轻易地从地上拔起,却扎了根就又能活。
他在日记里写道,保佑他们,帮他们,他们每一个人都死得比你伟大。孟烦了都为之哭了。
阿译的理想太简单。对的就是对的,理想的东西就要搬到现实中来。所以他毫不妥协,即使是没打过仗也要尽督战的本分,把所有人搞得不胜其烦。在审判里固执地说团长有罪,在烦啦面前边哭边说你真是我团之耻。他的对错观跟烦啦死啦不一样,后两个人都知道复杂,于是也就知道怎么面对复杂,而阿译本身是简单的人——父亲被日本人杀了就要为父亲报仇;战士作战就不应该往后退一步;长官下达的命令就应该服从;死了的人就应该被记住名字。
可阿译是真的按照理想在做的。他是真真的在逆境中坚持了自己的人。即使这份坚持那么幼稚而让人心酸。我看书看了两遍,第一次就是看下来,第二次做了笔记。第二次看到阿译自杀的那段,我把书划拉到一边,然后痛哭失声。
那是怎样的一种幻灭啊,准备了好几个月的食物,盼了那么多年的兄弟,都到手的时候却对不住自己的心了,在那首《葬心》中殉了自己幻灭的理想。他最终也没能做成团长那样的人,一枪毙命。
“你冲上去了,你找到了希望;我又跑了,我没有希望。我总是做错,我不想再错了。”

你没错,其实你没错——只不过你这株花树,生长在了只需要果子的世界——而已。

虞啸卿
    

虞啸卿。这样的一个人放在哪里,都是争议。跟死啦死啦完全不同的一种争议。
很多人不喜欢虞啸卿,我也不喜欢,比起他那样的人,本来是草根的我们当然更喜欢妖孽一般的龙文章。对上面不阿谀奉承,对下面仿佛兄长,这样的人放到哪里都是理想主义者的标杆。
可虞啸卿不是死啦死啦。就像阿译再怎么想成为死啦死啦那样的人,也完成不了心愿一样,虞啸卿同样成不了龙文章。他们只能像双曲线一样彼此接近,彼此羡慕,然后分道扬镳,拐向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因为从心的根系开始,他们就不一样。
我觉得249这个妖孽是故意的,让死啦死啦捡来一个“龙文章”的名字,去跟某自以为是龙王的“小鱼”死磕。鱼跟龙的差别,寻死与觅活的差别。
虞啸卿上来就是一个笔挺的符号。像任何一个桀骜的有志之士,他用让人热血沸腾的方式去招兵买马。他像暴发户一样展示着汤姆逊中正步枪和捷克式轻机枪,对他们说,你们只要信,就倒前线去,吃喝管够,而且最重要的是有鬼子可杀。
是的,虞啸卿也不是那些苟活之辈。比起那些拿士兵生命当做筹码来交换个人利益的人来说,虞啸卿并不是那么差劲的一个上司。至少我们看到的张何李余,也有人上过战场,受过几乎丧命的重创,可是他们心里有神,完全可以不在乎现实的硝烟。可是孟烦了他们不一样。他们没有神,烦啦打了那么多仗,背后冒了那么多次凉气,而他的魂,不是虞啸卿这种壮怀激烈能招回来的。他早已不信。
所以他听不懂龙文章在审判时所谓的心疼。
他认为仗打成这样,千年未有之溃败,所有的军人都应该去死。所以他不在乎自己的命,也就觉得别人的命同样无关紧要。因为大家都应该去死。所以他的眼里没有求存只有成仁。他的眼里,半幅国土是中国军人之耻,而在龙文章眼里,焦土上面是一方水土一方人,比起觉得耻辱,死啦死啦更感觉心疼。
虞啸卿其实并不信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己在信岳飞,信军人就应该杀身成仁,但他错了。
他认为只有精英的心里才有壮怀激烈,而皮袍小人就没有,他也错了。
龙文章说他就愿意信这些似是而非的。他说的真对。

我从来不觉得虞啸卿自杀是软弱的表现。说是沙盘推演,但事实上就是这些人即将面临的命运。他认为自己是军人中的精英,而精英连仗都打不赢,即使死也换不来胜利,那么活着也就没有意义。
所以后来他甚至向龙文章下跪问计。对,他首先是一个军人,所以他要胜利。不问死活,只求胜利。

所以后来他的“背叛”是必然的。因为这些炮灰们是军人,军人应该为了更大的胜利抛头颅洒热血。军人的眼里只应该有为了胜利成仁,不应该苟活。慷慨陈词壮怀激烈都是为了胜利——他要的也不仅仅是眼前的胜利,还有更大的胜利。在他眼里,生命是可以和数字划等号的,所以几万万和几百的比例,让虞啸卿整个人都软弱了下来。除了把自己扔到对面的山头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唐基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捅到了他的软肋。
他也痛苦,他也彷徨,他的信没有根,所以被连根拔起的时候,只能任由别人摆布。
这是虞啸卿的悲剧。他的天真和骄傲让他屈服了。他知道利益让国人一败再败,可他的生死观让他只能屈服于利益。用龙文章的话说,这娃,越来越像唐基了。

利益是他眼前的胡萝卜,即使以后成了虞军长或虞将军,胡萝卜也是逃不开的噩梦。他们或许争取到了更大的利益,“却连里子带面子,连骨带肉地全败掉了”。
我们讨厌虞啸卿,因为他辜负了炮灰们的信任,我们有多喜欢那些炮灰就有多讨厌他。
可是在看到他在江边抹泪的时候我想哭。因为我想起了在现实中挣扎的我们。
谴责多么容易啊,当我们面对同样的场景时,你的选择真的能符合忠孝信悌礼义廉耻吗?说的那么容易做起来那么难。利益的诱惑如此之大,我们的心又那么容易摇摆不定。也许我们那么喜欢龙文章,就是因为我们做不成龙文章——不怕死,不畏权贵,不计得失,好辩死理。在他眼里,信任就是信任,得失不是辜负的理由。他不信胡萝卜。

死啦死啦临死前说,“死是可以的,可不要像你一样苍老。”虞啸卿不解。
他当然不能理解,他太苍老了。像中华民族一样年轻而苍老。


孟烦了

其实我一开始想的是先写孟烦了。后来发觉自己实在没那么强的笔力,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下笔,于是就挪到了靠后的这里。前面把其他人谈的七七八八了,后边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烦啦也就不那么难写了。记得上次看一个采访,说演员张译读完了整个剧本之后哭了两个多小时,哭到缺氧,于是感叹这个角色果然还是没选错人,心思细腻到了心细如丝的境界,这个人物也就出来一半了。
这个角色的搞的人们容易两极分化,一种极喜欢,一种极讨厌。
我属于那种极心疼的OTZ。因为,大抵我们都是孟烦了。而且,我也极其喜欢火柴。

249说,龙文章和孟烦了是人的两面。很多地方都是对照来写的,一路比对到最后。
学生从军的孟烦了,可谓强悍知识分子一枚。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通晓战术顺便还会几句英语和几句日语,五岁时就可以摇头晃脑地背《少年中国说》,放到今天绝对一个天之骄子,估计在清华北大玩世不恭。用死啦死啦的理想来说,就是“你这样的读书人能把书派上用场,而不是在这里狠巴巴地学做一个兵痞”。生命的前二十年用来接收洋务派父亲的“教育”,后四年在战场上屡战屡败,孤星入命。
我坚信在二十岁的孟烦了心里,是有一个少年中国的。
当年的孟烦了,一定跟小书虫子一样,读着那些激昂的诗歌,“是何言!是何言!吾心中有一少年中国在!”而热血沸腾吧。国土沦丧,生灵涂炭,难道不是用得上读了那么多年书的时候吗?
但上了战场才发现自己的身后事经常冒凉气的。因为冲锋的时候老兵蹲在后边乐。
说的没错,聪明人明白得快,于是也就凉的快。
那个时候的烦啦大概一瞬间就丧失了当年的热血,慢慢地开始往老兵油子方向看齐。那么多次败仗,那么多的死人,眼前燃烧着的正连长,旁边呐喊着的二等兵,渐渐的渐渐的开始笃定地认为所有人都欠了他们,命是最重要的,不管是精英还是普通的兵,能打那么多年仗还活下来的人,没有道理要为上峰的意愿去打仗。所以才会出现在收容所里,他跟兽医的那段对话。
这里就要说一下烦啦的两个象征。一个是从头贯穿到尾的火柴,而另一个就是他的瘸腿。
像郝兽医说的一样,烦啦并不是那么怕死,也并不是那么在乎他的瘸腿。他只是个被失望打击了太多次不想再希望下去的潮湿的火柴。他想划着永远划不着的火柴,他也想阻止自己的腿再烂下去,可他都无能为力。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比不聪明的人更容易失望(其实士兵里的成才和木木也是一样),所以他干脆就成了个不信的妖孽,怀疑一切,似乎只有这样才对得住自己被颠覆了无数次的命运。
可是他做不到。他是个在瓶子里对自己说话说了三千年的妖孽,出来之后觉得自己会笃定地憎恨人类,但事实上,他做不到。他表面上说自己是为了那条烂腿,实际上,他渴望出现那么一个人,带着他和弟兄们往前冲,谁都不怕死。
他天天跟自己掐架。他觉得自己足够成熟和苍老,看得透生死,于是就开始反过来鄙视自己的过去。可那东西鄙视不得,“憋在人前调侃曾经的理想,你一直为它支付的是自己的生命”。一个终日玩火柴的人,说不想燃烧,绝对是谎话。

小太爷的嘴很毒,都说他有整个团里最狠毒的嘴。在收容站里为了弄包粉条不惜自尊。可到了最后,他还是恨起了自己,从各种意义上。他有时嫌自己烂,有时候又觉得烂得不够彻底。这个纠结的知识分子。
于是死啦死啦出现。烦啦的一张毒嘴终于有了匹配的对手,虽然他在面对死啦死啦的时候,就几乎没有过胜利。没错,烦啦很厉害,聪明人的眼光很毒,可说到底烦啦自己并不想相信自己说的话。比如说他说自己最看重腿,最害怕死,其实都不是真的。他的心里那小小的火苗始终希望熊熊燃烧,而不是只在这里冒着轻烟。而团座心里说是,嘴上也说是,所以他说不过。
他跟阿译的区别就是,他嘴上鄙视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里。他嘴上鄙视着小书虫子,恨不得把他打扁;他嘴上对团长不依不饶,从来没说过几句好话;他从来不肯表达对小醉的爱意,即使小醉在他面前哭得淅沥哗啦;他也从来不肯在七连人前认领狗肉,即使不断地找罐头给他(狗肉是男的,请想想团长贱兮兮表情)。
烦啦其实最看重这些东西,可他都不说。所有的心思都在给自己编套。他憎恨光明,因为热爱光明。

看的我很心疼。

小时候被打碎的八音盒,长大之后的种种,让这个知道疼,最怕疼的孟家小猪崽子害怕得不敢再希望。他嫌他的团座太危险,会把他们都带到死路上,却每次都帮着团长想办法出主意。“我们唱着破落与梦想,我有许多一败涂地的梦想,但我最在意的是这个。”他讨厌那个把自己砌进书墙的孟老,他也恨生活了二十年的北平,他纠结于收容站的赖活着,他也憎恨让他们变成炮灰的上峰。但他最恨的,是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去做的自己。
想得太多,纠结得迈不开步子。这就是孟烦了。
这何尝不是我们自己。自以为聪明,看透一切,觉得自己就是实用主义的化身,但实际上,心里的那点火光根本就不肯熄灭,反复地冒着烟刺激着我们的泪腺。理想主义者想不通,无论怎么想也想不通,他们要求的世界太完美,但我们的世界根本不可能那么完美。他们希望失望失望希望。
于是我们只能练就一张嘴皮子,似乎说得别人哑口无言我们就信了不该信也不愿意信地东西。谁没在年轻的时候自大而又自卑地说过,我不在乎,我看不上呢?自欺欺人会在心里开一个大洞,迟早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掉在这个坑里,因为黑暗而不停哭泣。你那么渴望的火光和星辰,离你越来越远。年轻而又苍老的烦啦,年轻而又苍老的中国,年轻而又苍老的我们。
他多想相信一个少年中国,他多想像迷龙那样使用自己的生命。他忏悔了无数次,找不到站起来继续走的理由。所幸他遇到了死啦死啦。一个只想着好好做事的领导者。在最后,死啦死啦不但划着了他那盒从来没能着的火柴,甚至还用那么一盒火柴完成了自杀这种高难度任务。
对,那么多人都划过烦啦的火柴,却只有死啦每次都能划着,甚至能小小的惊天动地一番。
他给烦啦看火光,看星辰,看胜利。于是烦啦也最终完成了自己的救赎。即使活下来的人更辛苦。

“一群只知道哭泣和伤痛的人,如果有一个能坚持他的欢笑,那么所有没瞎的就都能看见星星,一千年的晚上,如果只有一个晚上出现星星,那么所有的人就都会相信天堂。”

这是小说里的原话,我看哭了的一段。烦啦这棵火柴终于燃烧起来,因为有人坚持他的欢笑。
相信了,再站起来走。既然有人坚持他的欢笑,那么我们不妨相信那个天堂。

龙文章

我是你死忠(咳咳!正题正题)!

是的,我还是别隐藏对死啦死啦的喜爱之情比较好,整部戏的戏眼,整部戏的灵魂所在,没道理是个不让人喜欢的家伙。跟烦啦他们不同的,死啦死啦基本上就是理想主义者的标杆,康师傅说他的身上充满了小人物的猥琐,有民族大义的东西,也有市井小民的东西。的确,在死啦死啦身上,的确不容易看到军人的令行禁止和壮怀激烈,但这个家伙身上理想主义的光环几乎要刺死渴望火光的烦啦们。

一出场就是一出戏的死啦死啦,自称龙文章,川军团团长,上下嘴唇一碰,虞团座就这么魂魄归天。丝毫不在意炮灰们打他的一枪,甚至还赞赏这种勇气,像蟑螂一样充满了生命力,上上下下的咋呼,逼烦啦他们脱掉缅甸布,说如果死在缅甸他们穿着这样的衣服会和日本人埋在一起,死了之后也回不了家。他在死人面前念完往生咒,转过头来对那些活人们说,我带你们回家。

在当时那个人如草芥的时代,他的话像咒语一样诱惑着所有的人。烦啦上来就看出他危险,迷龙也说这人是要我们的命呢,于是一群人决定整死他,可是他仿佛山魈一样,边跑边喊着全民族的虚弱,他们看到李乌拉,看到自己欠下的债,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应尽的义务,然后反过身去,咬死那群小日本。他们是一群如此渴望胜利的大老爷们,即使嘴上从来不讲,内心里的干柴还是一点就着。

龙文章就像一盏灯,所有的蛾子都飞身纵火,义无反顾。他带给他们胜利和希望,尽管烦啦一直对这种东西持怀疑态度。但死啦死啦说的没错,活人就应该有动静,活人去打仗。他们又想要逃走的时候,他对着他们念“东南东北死了的弟兄,战死中原的弟兄……人间不葬天来葬。”念得所有人心意难平。
是的,我们不愿意清醒,因为清醒很痛苦,我们看着半幅国土,我们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我们正视着全民族的虚弱和军人的无能,这些让我们痛彻心肺。就像烦啦跟死啦咆哮着抱怨的句子一样,最重要的是,你骗了我们有了不该有的希望,明知道不该有还在想,我们想胜利,都失败了我们还在想胜利,快要死了还在想回家!
突然想到鲁迅大人的《彷徨》自序。叫醒这些人,到底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他们的悲哀?但死啦死啦是招魂的,他捶着自己的胸口说,看到你们我这里疼,不动脑子这里就不疼了,可不疼,啥都没了!说得歇斯底里的。没错,他也很高兴自己有了一支军队,小小的骄傲的语气和满意地笑容。可他也知道人应该怎么活,他要弟兄们像人一样活着,大家都不是“人肉”。
所以他才敢于打断迷龙用生命换来的绳索,顺便在河岸边上用枪打出一个圈,一分钟之内扇了一千个耳光。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指着山上那些蝗虫般的皇军说,干他的!人想活着,像个人一样地活着,就只能向死而生。苟活并不是幸运,也掩盖不了自己内心的亏欠。
打退敌人的16次进攻,在半个基数的炮火掩护下,一脚踹回了继续壮怀的孟烦了,集体上了竹筏,回到对岸。一千多人,散兵游勇的被拉拢起来,一夜在怒江沿岸消耗殆尽。死啦死啦上了岸,长跪不起。不止为弟兄的死亡,而是为了未兑现的承诺——他没能带他们回家。
过了岸他们终于得到了百姓的拥戴。一把南式部放到虞啸卿手里,却还是被铐子带走了。战乱之秋假冒团长,带着一群炮灰在西岸消耗殆尽,即使是应做之事也搞得那么理不直气不壮。烦啦他们继续呆在收容所里,有吃有喝,却再次丢了魂。他们猜测着死啦死啦的命运,直到被一辆大车带到军事法庭。
死啦死啦纷乱地说着自己的过去,没有根地四处漂泊,小小的年纪走遍大半个中国。他用一半认真一半心痛的语气诉说着惨痛的过去,用报菜名的声调把我们丢失和没了的地方报了个遍。虞啸卿在那里踱来踱去,炮灰们在一边战战兢兢,他梦游一般地念着“我去过的那些地方,我们没了的地方……都没了。我没涵养,没涵养,不用亲眼看见半个中国都没了才开始发急和心痛,不用等到中国人死光了才开始心痛和发急……仨俩字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场大败和天文数字的人命……”
虞啸卿不解加愤怒地问他,为什么这样你还不觉得军人都该死?死啦死啦回答不知道。
虞啸卿也问他恨不恨日本人,他也说不知道,他恨让我们成了这个样子的东西。
是的,在死啦死啦眼里,他们不仅仅是军人,他们更是一个个的活人。他们应该有魂,也应该有魂魄地好好活着,没有人应该死。他们每个人都有家,有家乡,有等着他们回去的地方。他对虞啸卿说,“不是,是因为再打下去,那就是为死而死。我造过很多孽,但不该死。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不是乐事,不是爹妈教我的分内事。”在龙文章眼里,死活并不是成仁和偷生,像三联说的一样,他的悲悯超越了战争。
他也意识到日本人之所以敢进犯,不仅仅是他们的问题,也是我们的问题。我们成了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不仅仅是日本的入侵造成的,更有我们几千年来传承下来的衰老与麻木。虞啸卿眼里只有成仁和胜利,而死啦死啦的悲悯则告诉我们,人有其魂,魂兮归乡。他念叨的那些地名和那些小吃,那些属于我们的地方,那些我们本来应该的生活,不断地刺激着这些兵渣滓们。他是招魂者,他敬畏生与死,他不希望部下们死去,却也不希望他们没魂地活着。
烦啦他们成了证人,来说团长的罪孽。烦啦说不明白,他希望有个人带着他们一起冲。兽医说他没错啊,我不知道他哪错了啊。迷龙刚上去就说虞师长欠被整死。蛇屁股他们也说不明白。而阿译说,他有罪,可是如果我三生有幸,也能犯下他犯的罪,毋宁死乎。这帮老兵油子,不想再信,不敢再信,却还是愿意跟着这样一个招魂人,向死而生。他们想打仗,他们想胜利,他们愿意因为一个人的笑而相信天堂。只因为他说,他想让事情是它本来应有的那个样子。
然后他被委任成团长。一共就二十多个人。他想方设法用无数猥琐下流的方法弄来士兵和弹药,试图把他们磨练成一群足以上战场的士兵。对,龙文章死啦死啦他是个强者。用烦啦的话说,他用百劫不死百毒不侵的一条烂命在唱他的大戏。他不在乎什么壮怀激烈和书生意气,他办着实用主义的事,殉着理想主义的道。什么名声、仪表全都是应该扔到一边的东西,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不畏弯路,也不怕黑暗,心里透亮得很。猥琐丢人出乖卖丑,他统统都不在乎,他心里有个事情应该有的样子,所以他都不怕。他让迷龙去黑市上卖东西换钱,自己到军需官家贿赂二姨太,下流地做着高尚的事。
他在禅达遇见一只小书虫子(我想写写这个小书虫子……),舌战群儒的口才统统没了用,一个杀敌无数的军官被一直小书虫说的理屈词穷,继而挥出拳头。他在书虫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衰老和不信,他也喃喃地说他们真年轻,他们真TM的年轻。如果说阿译想做龙文章那样的人,那么这个死啦死啦最想做的就是小书虫子这种所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人。这些人心里有信,用理所当然地语气说着理所当然的事,不抱怨不埋怨地去做一般人不去做的事情。跟他的价值观不谋而合。
他追着一路扬尘的吉普车,试图唤回放弃了他们的美国人。他用那种怎么看怎么伤心的表情和语气对烦啦说,你能不能偶尔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抗的?烦啦想活着,死啦死啦则想让他们有尊严地活着,尽管后者让人痛不欲生。他跪在老麦的面前,一句一句地对抗着老麦也对抗着柔软的内心。他想要别人活,但他也知道牺牲是必然的,“没人想做别人的筹码,可总得有人牺牲,我们不过是想挣扎出个人形。一尘不染的事情是没有的,我们都在吸进灰尘,可这不妨碍我们做的好一点啊。”
“谁都是浑噩的,才玩命要答案,但答案不该是死,没什么答案值得人付出生命。”

清醒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在那样一个时代,清醒的人大概只能被人说成疯狂(似乎现在也没好到哪去)。他走遍大半个中国,记得不到十分之一却已经念叨达半小时的我们丢失了的地方,他是那么希望自己和底下的士兵不再无能为力。其实麻木何等容易,闭上眼睛,就可以看不到举国沦丧,捂住耳朵,就可以不闻炮火之声。可是他非要逼他们睁开眼,松开手,亲眼看着对岸弟兄们尸骨难安,一记耳光扇得所有人眼冒金星。他也清醒地知道虞啸卿,于是上演了ERP,不,是沙盘模拟,打消了他最看重的胜利的希望。死守三十八天的时候他也没有怨恨虞师座,他知道那是没准的事,可是对错让他义无反顾。
死啦死啦最看重的是对错和人。在他的心里,所有的人都应该像人一样活着。所以他招魂,招回炮灰们对死的敬重,招回他们对兄弟的珍视,召回他们对胜利的渴望,召回他们宁可埋葬的魂魄。他的职业就像一个象征,欠下的一千座坟的山头在敌人手里,这不是事情该有的样子。

死啦死啦最终还是死了,方法依旧怪诞不经。
用烦啦的话说,“他骁勇善战,不怕死,不畏权贵,不计得失,好辩个死理,分对错……这些分开还好,加在一起就成了个神经病。”
但这个神经病骗了我们那么多眼泪,因为他说了那么多的真话。

我们生活在如今的世界里。用狄更斯被人用烂了的话来说,我们生活在最好的时代,最坏的时代。没有激情和小宇宙让我们燃烧,我们更容易沉浸在醉生梦死里,以为朝九晚五得过且过就是理所当然。
所以我很感谢有这样一部剧,让我还能想起一点活着的血性。
是的,我想活,想要怒放的生命。于是那个妖孽又在一旁坏笑着——

“你说过你不想死,那就使出吃奶的劲活着。”

——那就,用尽全力地活着。

 3 ) 因为你们,我愿意相信天堂(B篇)

小书虫

有人说团团里有三大强人,分别是龙文章,上官戒慈,而最后一个就是小书虫。
小书虫戏份不多,可以说是非常少,少到甚至赶不上豆饼。可我从要写龙文章的(花痴理由么,咳咳)时候开始,就觉得小书虫是个扎眼到让人不写不行的角色。

大一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比赛,职业生涯规划的一个比赛。我想要成为一个做杂志什么的商人。我耐心地写着我的理想,我实现理想的路径,在文章的最后说,要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是的,我曾经那么天真地希望自己可以凭借手里的笔或者键盘,去摇醒像我一样沉默着读书的孩子们,像父母一样耗尽心力为了孩子的未来的家长们。我想要大家都看到真实,看到前面的光。不再浑浑噩噩。即使我知道,即使像这样浑浑噩噩也很不容易。
后来我失败了。我输给了那个要帮人理财的学姐。心服口服。
只是,我到现在还记得对着镜头说出的,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说到最后鼻子一酸。我们都曾经举起手来说,要为XX主义奋斗终生。可我们最后仍旧是为了金钱而活着,做着金钱的奴隶。我们被房子剥削,被车子剥削,被老板压榨,直到有一天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出发。
我也想打造一个理想的国度。在那里,我们仰望头顶上灿烂的星空,握着内心深处崇高的道德法则,我们面对灵魂的真实,像明知诸神的黄昏仍旧生生不息的北欧众神一样,骄傲地生活着。

小书虫一开始的出场接近可笑。
烦啦他们拿着迷龙的一堆家什帮迷龙搬家。小书虫从身边走过,背着和人一样高的书。鞋子走破了,脚流了血,可还是摇晃得走得那么坚定。眼神清亮,内心里有火炬,他背着烦啦以前看过的书,怀揣着他们现在不敢有,害怕有的信念和希望,从北平一路走来。
烦啦看着五年前的自己,破口而骂,“妈个拉巴子”。阿译看愣了,然后接了句,“对,妈个拉巴子”。没人乐意看见以前的影子。他相信着你现在已经不信的东西,却反过来还问你为什么不敢再信。对,烦啦他们也很勇敢,要是我的话,非得夺路而逃,遇上他那种清澈的眼神,让那些已经安然面对的现状顷刻间分离崩析,生不如死。

第二次出场时在东西两岸大联欢的时候。我当时还以为小蚂蚁这个角色是用来讽刺那些不务实的人。实际上他的确什么都不懂,只凭看过的那几本书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发问,身上还带着粉笔灰就希望上战场。我也觉得他恨可恶,孟烦了说要把他叉下去的时候简直颇合我心。
他念着那些什么火炬或者希望的时候,全体炮灰团的大老粗们都看傻了。
他们在忙着寻找能活下去的方法,寻找芭蕉根,寻找枪支,寻找教官,寻找能打仗的人,寻找打仗的方法。他们早就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要打仗,之后怎么办。
我们是那么容易满足于现状。我们是那么热爱安逸。
我们是那么容易迷路。我们总是混同手段和目的。
我们越来越浮躁,越来越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小蚂蚁在那里拿起这个或者那个,哪个都是危险品。他崇拜地询问那些灰头土脸的炮灰,这个怎么用。
小蚂蚁说起苏联,他说那里是个伟大的国度,那里的人民放弃过很多,却从来没有放弃过热情。
炮灰们讨厌小蚂蚁,因为他天真得什么都不懂;烦啦和阿译讨厌小蚂蚁,因为他代表了他们天真纯粹却已经死了的过去;死啦死啦也讨厌小蚂蚁,因为他说空谈误国,可小蚂蚁谈得并不空,甚至是他不去面对的另一面。
于是小蚂蚁仰起头来说,“可人一辈子都是要往前走的啊,不是吗?”
小蚂蚁也笑着说,“我老师说,队和错,很重要。”
在被一群炮灰揍了之后,小蚂蚁说,“再难的地方也是中国地方,得有中国人在。”
他对着怒江的对岸,说,“只要真想去,总是过得去的。”
他面对着炮灰们的起哄和不屑,“可是都是沉疴杂症,都是衰老和不信。”
他说的越多,说得越对,越招来这些炮灰们的憎恨。
我们不愿意面对这些问题。我们宁可把它们都放到一边,眼前的事情已经让我们耗尽心力,再去想那些会让我们统统生不如死。


反正无论如何我们也会死在这里,那么之后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吧。
中国的哲学从来不会像西方那样锱铢必较,我们习惯于含糊,中庸,圆滑处世。在反复地挫折,改良和失败里,在一次又一次的流血和牺牲里,我们的脖子和我们的膝盖都开始变软。我们已经不再相信有什么能比活着和活的安逸更重要的事。
对,我们也许就是这样,失去了我们的开放,包容,我们的不拘一格。
我有时候甚至也在想,我这样,到底算不算活着。虽然没有死,但这样究竟够不够称得上活着。
我们总是觉得没办法,这个没办法,那个也没办法,所以我们只能向现实妥协,即使明明知道那边是黑暗是错误是谬论。我们还是用一种低头的方式去妥协了,从而支持了自己不支持的东西。死啦死啦都觉得自己在向死而生,可小蚂蚁非得告诉他们,“只要真想去,总是过得去的!”
一副笃定的样子。
他那么年轻,天真得令人发指。他的眼睛如此清亮,闪着理想主义的光芒。他那么瘦小,却什么也不怕,仰起头来就说要到河岸那边打游击。他那么执着,说要到对岸去就竟然真的打听到了去那里的方法。他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偏偏嚷嚷着苏联是个伟大的国度。他仰起头来,眼睛如星辰般闪亮,他说,少年中国有希望!
那种赤诚和天真,是死啦烦啦他们寻觅不得的光辉。

小蚂蚁用那样一副天真到我都想揍的神情说,“我居然要看书才知道,原来我不信过的好多东西都是真的,原来我们以前真的那么辉煌,开阔,骄傲,无畏,不拘一格,包容世界。禅达人没桥也修出了铜钹,我们的祖先没榜样可走了整整五千年。可我居然要看书才知道,不是从你身上看到,也不是从我身上看到,那就是出了问题啦。要改。”
于是一瞬间我眼眶就热了起来。
有人说,这部戏是爷们戏,爷们戏哭什么。
可是我开始想念起历史书和展览馆里的那些。那些代表了我们辉煌、开阔、骄傲、无畏和不拘一格的东西,那些东西美丽、恢弘、浩大、真实。那是寄托在我们血液里不可更改的历史。我想起一百多年前的屈辱,想起那些令人发指的条约,想起支离破碎的国土,想起在我的城市中,曾有位少年站起来说“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我想起那些无辜地被压在八百米下矿井的人们,想起了遭受无妄之灾进入班房的人们,我想到那些不断推着巨石,无惧无畏的人们。我想起那些像精卫填海夸父追日的人们,我只能长歌当哭。
我想我们总会从现在的浑噩中再度清醒过来,因为这些人不断地在耳边说着一个少年中国。
其实我们都是那么深爱着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我们是那么得希望自己能够因为什么而骄傲起来。我们是那么深爱着我们的祖国,希望祖国再度的年轻起来——

然后小蚂蚁死了。
他真的到了对岸打游击。他们手里的枪即使跟死啦死啦他们比都是破铜烂铁。他们有组织无纪律,三两个人和算不上武器的武器,硬是把孟老爷子一行送过了桥。他毫不掩饰自己羡慕孟小崽子满腹的学识,也从来不掩饰自己对武器的不擅长。他抢着要做排头兵,却连鞋带都需要长官给系。
他说但那些是书啊,我们不能光打仗,打完了就需要这些书啦。说得理直气壮,句句在理。于是他们背起了砌成书墙的那些孤本。
然而一个手榴弹之后,小书虫死了。
战争就是要死人,不管你是学富五车还是目不识丁。所有人都会变成炮火下的烂肉。孟烦了想的没错。
他的长官叹了口气说,他连鞋带还不会系呢。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觉得导演还真是会挑曲子,这样的一首《送别》更是把我们的眼泪都逼出来了。记得大一时送大四的学长们,那背景音乐就是这个,学长说太煽了太煽了。
康师傅你太煽了……

“我仍然会碰到那些背着书的,半死不活地蹒跚过整个中国的人们,他们真是累得快死了,连周围这样的好景致都没心去看,但他们一个比一个年轻。”
他们把自己葬送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他们分对错,坚持对错。他们看到问题,他们要改。
他们眼神明亮,虽然瘦弱但把自己挺得直直的。他们肯相信,肯奋进,肯把自己的命都拿出去赌。
死啦死啦说,他们真年轻,真TM的年轻。


世航大师在最后说,祖国昌盛,民族万岁。因为——
少年中国有希望。
少年,中国,有希望!

永远的少年 张立宪

我还记得《十七岁不哭》,里面有一个淡定而温和的少年,他叫简宁。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透彻。后来这个叫做李晨的少年也饰演了吴哲和张立宪。这些角色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从里面渗出年轻的气息。
张立宪是永远的少年。
一出场就是笔挺的军服,高傲得看不起那些兵渣滓。虽然他可以轻易地对不辣表示赞赏,对郝兽医也表示了一定程度的尊敬,甚至对落魄的学长阿译敬了一个军礼。他学着大人的样子去对待炮灰们,却在军训的时候,拿出四川话骂个没完。
烦啦说,到这个时候,他们只能拿出家乡话来。
因为害怕,只好退回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试图在相同的地方找到突破点,这是不成熟的表现。
他是不会了解炮灰们的,他们有叫做榜样的东西可以追随。可是炮灰们是从希望失望绝望中挣扎出来的,再也回不到精锐们的天真勇敢。这没有对错,也没有好坏。只不过,在彼此的眼中,他们难以相容。他们是镜子的两面,都不敢相信另一边的人跟自己有着相同的梦想。一方嫌弃另一方的天真,一方嫌弃另一方的堕落。
精锐到底是精锐,虞啸卿旗下的兵是有资格骄傲的。何况他是亲信,拥有着十六岁从军的经历,在战场上打拼过,受过快死的伤,仍然心里有神。
我还记得他用眼神追随虞啸卿的样子,那仿佛是追随太阳般的目光。那种坚信,让人相信即使是他的虞啸卿团长叫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眼神那么干净,充满了天真的赤诚。所以烦啦才会觉得他们真是一群小孩子。其实烦啦也在法庭上说过,他只是想有那么一个人,带着他们往前冲,谁都不猜忌谁,那多好啊。张立宪就是那个有神的孟烦了,他有人带着往前冲,那个人就是虞啸卿,所以他什么都不怕。
多好啊,能做个小孩子。一边打字一边看着自己精神上的太阳。
听着烦啦的感想,他大概只有不屑吧。他们有虞啸卿整来的装备,有虞啸卿作出的榜样,有虞啸卿的信仰,他们只需要去领取、继承和坚信就好了。他们无法理解烦啦不辣他们的过去,像我们小时候看大人,觉得之所以生活中会出现那么多的问题就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天真得一塌糊涂。
在想要追随什么的年纪里,遇见值得,起码是前十一年值得追随的人,是其幸,也是其命。
相信的话,就要接受之后必然的倒塌。抬得太高,总有一天会摔下来。其实电视剧没有曲解,张立宪的确死在了南天门上,他的信仰就此消亡。他从此再也做不来一个少年,再也不能像年少的时候一样信任什么人,哪怕是另一个团长。
他质问他当做神一样崇拜的师长,你还记得小何吗?还是他也不过是一个数字?他一边哭一边说,我不知道他哀悼的是他的师长还是他的信仰。

是吧。当张立宪发现引领他们的人,也不过如此的时候;他也就只能成了什么都不信的孟烦了。
那个曾经有着小鹿一样眼神的少年,被轰然倒下的雕像砸得不知所措了。理想主义者们在这部戏里被虐的一塌糊涂。理想主义者如龙文章者,被理想赐死;理想主义者如孟烦了者,被现实赐死;理想主义者如张立宪者,被偶像的倒塌赐死。
满地尸骨上,铺盖着一层已经死去的梦想。他的师座告诉他的话,他曾经当做真理般遵守的东西就那么消失在4小时变成的38天里。他看着小何大喊虞师座万岁的时候,他默然地低下头去。
可是我还是想拥有一次他的那种眼神,那种天真纯粹的相信。即使以后被倒塌的信仰砸得痛不欲生。

龙妖说,心里有个信着的东西,你是不知道活得有多舒服。

烦啦说,他壮怀激烈,入骨缠绵。
像任何一个初恋的傻瓜一样去追求一个女孩。连那个女孩都说他是个“娃娃”。
他们在一个小巷子里打篮球,他们追到一个小姑娘家扬言报复,其实却被小姑娘吃的死死的。每次看到这一段我都忍不住要笑。一个希望把自己挺成小虞啸卿的27岁的营长,像小孩子一样帮喜欢的女孩子赶苍蝇。用乡音跟她套近乎,即使明知道眼前的女孩子更喜欢老鼠眼的死瘸子。
他在外面不管不顾地说着他们就快要死了。他爱她。他在一分钟之内把自己的一切都许诺了出去。烦啦说,你一个要死的人了,凭什么去骗取活人的眼泪。他露出惊愕的表情——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出于嫉妒和焦虑,交代后事般的说着情话。

这大概也就是烦啦一定要把小醉让给张立宪的理由吧。在小醉面前,张立宪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娃娃,会对着她撒娇,乖乖地跟着她,仿佛一只小狗般珍惜着主人。小醉也不会在他面前哭得整个身体都在抖。至少某个少年会让她在和蔬菜打架的时候像个女王。
多好啊,喜欢就去争取,直线思维总是能带来扑面而来的幸福。
这是孟烦了给不起的幸福。

后来,他跟虞啸卿终于和解。一脚踹过他的屁股之后。再也不用去信什么人。再也不用把任何人举到神坛上。疼痛刺骨,终于换来激烈的成长。他终于清醒,于是再也原谅不了。

在小说的最后,张小团长想要去找到他的军长。带着小醉。带着未出生的孩子。可以想见,他一定是个好父亲。只是,他该如何对自己的孩子描绘虞啸卿呢。还是干脆地告诉孩子,所有偶像都是会坍塌的,哪怕是我也不例外?还是,他摸着孩子的头说,我以为自己信,可后来发现我不信?

张立宪是我们所有人的少年时代。

那个时候我们剧烈地相信着什么人,那个时候我们觉得信仰就是一辈子的事,那个时候我们觉得一生可以壮怀激烈,那个时候我们似乎什么都做得到,那个时候我们觉得我们爱一个人就要激烈。那个时候我们的天真勇敢,在一次心灵地震中,只剩下残垣断壁。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发现伊甸园也会成为废墟。于是我们开始成长,我们开始去接受那些所谓的现实。我们因为天真碰壁,因为坚持受伤,因为信仰疼痛,迅速地衰老下去。
在这样的时候,我们有时会怀念这样一个少年。他目光明亮如炬,几乎要刺死向任何东西妥协的我们。

我们那么喜欢他。因为他就是曾经的我们。

不辣



你说那个人叫不辣。

他在一旁,小眼一眯,从来就看不出什么民族大义。一听名字就是湖南人,像我的上铺一样嗜好鲜红色的辣椒。平常得像任何一个我们不大瞧得起的邻居,不识字,也没什么见识,出现在卖鱼的摊贩上,偶尔向别人讨根烟。可是他在一旁笑着说,我是要打小东洋呢,摇晃着鲜血淋漓的小手指。
我一瞬间泪水盈了眶。

虞啸卿一忽悠就愿意跟去送死,甚至还从当铺里用一根小手指换来了以前的枪。
他像开玩笑一样地去做自己说不出的壮怀激烈,站在那里,依旧笑眯眯的表情,我在想,是不是有些时候,我们看似明白的人,其实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人。
团长说烦啦,你有一张全团最损的嘴,你能把什么都说成假的。
是的,烦啦在想,在思考在苦恼。他什么都怕,什么都不敢做,连人都不敢爱。
不辣却在用着心灵的本能,直指向内心的愿望,毫不迟疑地行动。如果说迷龙是用身体的本能在活着,那么不辣就是用心灵的本能在活着。
我们总以为自己聪明,我们总以为我们在想,在思考,在决定。但实际上,我们什么都没干。我们把时间和精力都扔进了和自己较劲里。我们自以为在努力奋斗,其实我们什么都没干。我们还要嘲笑其他的人,说你们真是麻木不仁,你们真是天真得可笑。
明明事情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就像人人都有善良和坚持的本能。
只不过我们后来自觉成才,把内心深处坚守的东西扁的一文不值,甚至和以前不屑的东西同流合污,还非得找个招魂的人再把天真夺回来。

他在审判场上,一张口就是 中华要灭亡 湖南人要死绝。
虞啸卿很是感怀了一下他的壮志,却又因为此人有套近乎的嫌疑,而叉了下去。这大概是虞啸卿最大的错误,他总是认为皮袍小人没有壮怀激烈的心。可是不辣就那么站在他面前,说,中华要灭亡,湖南人先死绝。没有一字一顿,像是最普通的家常话,自然而然得就如同他叫做邓宝,被称作不辣。

书中的不辣,最后断了一条腿。然后他捡回了一个日本人,还说要蹦着回湖南。烦啦就翻着地图,想着有一个叫做不辣的战友,大概蹦到了地图的哪里。
烦啦有一阵子跟团长吵,说迷龙不辣他们不分对错,不会因为对就活,也不会因为不对就死。
于是龙文章说,你未免小瞧了他们。
他有的,是一种澄澈的纯粹。任何事情在他眼里就像1+1=2那样可以轻易论证,轻易相信。

喂,这就是我们的同胞。他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懂。
但就是千万这样的人把膏药旗扔回了弹丸之地,我们今天才能在这里讨论一步电视剧的灵魂问题。
他们天真赤诚,什么都不怕。
他们用说家常话的语气,把聪明人非得当成信念的东西当做常识,一点一点地去做,去实现。
他们也有缺点,他们怕比自己大的官,也会接近无耻地去抢棵大白菜。

这些人,或许在你家做着家政;或者在建设谁的学校;或者在哪个餐厅做着厨师,明明觉得咸了还是哼着歌;或者做着水暖工,进家门的时候忘了鞋套而跟顾客嘟哝几句。
他们其实那么可爱。
他们其实才是整个祖国的细胞。小书虫他们是骨髓,龙文章们是脊梁,烦啦他们是神经,迷龙他们是肌肉,而不辣,就在血液里输送氧气,运送能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位置。他那么清楚,本能地清楚。

是的。中国是龙文章他们的,也是你们的。
如果说我为了隐忍了那么久的祖国而哭泣的话,我也会为了那些延续生命的细胞而哭泣。感谢你们。


无用的杂谈

写了这么多,决定结束这篇在网友鼓励下不断增加角色的文章。在网上爬文就是有这点好处,总有人在旁边鞭策鼓励,一旦弃坑,自有明眼人发现揪出,甚是逼迫我等懒惰星人。于是也顺道明白了为什么作家们总是爱在书前写献词,一路写下来,要感谢的人真的是太多了。
那么,就在60年国庆的最后,写完这篇文章吧。留到最后写的,我那支离破碎的感想。

【1】关于我
现在的我,变得什么都可以原谅。

看书看得多了自然就会像孟家的小猪崽子一样生出一种穷酸气来。想我过去日日啃书,通常都挑老师说的无用书。一不能提高自身修养,二寻不到黄金屋颜如玉和千钟粟。唯一给我带来的就是对梦想的无限向往,跟毫无用处的尖刻。可是我如今仍然感谢曾经看过那些书。他们一直在图书馆里等着别人来翻阅,辛苦而卑微地穿过了那么多年的时光。终于到了我的手中,我不想辜负他们。
从什么时候开始,压根就不觉得知识改变命运。因为真正能改变命运的是技能,而不是知识。君不见被改变命运的通常都不是知识,远看哥白尼布鲁诺达尔文,近看科学家ABC,再看书中的孟小猪仔,他们无疑知识满点,满腹经纶,可最后都不得好死(活)。真正养活他们的,都是俗的东西。用英语说是SKILL,不是KNOWLEDGE。明白怎么活,为什么活,和怎么活下去这个我最喜欢探讨的问题之后,我也没有变的比较无敌,比较牛X。我依旧还是以前的那个懒样子,不好好做事,只天天做梦。
所以从来不觉得别人的方式不对。少年时代曾经倾慕的某人写下的青春,现在翻来,也充满了读书人的小家子气与穷酸二字,实在已经不入本人的小眼。明明不曾为改变现实作出任何贡献,为什么却在责骂的时候不遗余力呢。当然,知易行难,我自己也难说不犯这样的过错。
我不觉得我经过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有何艰难。因为日光之下,其实并无新事。他们在为了他们心目中的理想一路飞奔,纵使那头仅仅是钱,大大的房子,豪华的汽车,又有何不对。
而我也不过,只是想做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没错,我可以原谅中途放弃的人,我可以原谅忘恩负义的人,我可以原谅摇摆不定的人,我可以原谅善始不善终的人,我可以原谅害怕恐惧的人,我可以原谅不断拉扯我的人——我一如多年前的那个罗马皇帝,每天告诫自己会遇见很多不想遇见的人。
也许原谅的另一面,就是信仰的背叛。在我心里一个小小的阴暗的地方,住着所有我不愿知道的堕落的黑暗情绪。我只不过不想被他们打到坐以待毙而已。

我曾经在一间空空的教室里写,原谅他们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唯一的事,可我决定,不原谅他。

【2】关于书
我很久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书。
我也很久都没有看到这样的剧。

大多数人都在活着,却不是在生活。
我也一度像每一个年轻人一样,觉得人怎么可以这么麻木恣睢地活下去呢?我们应该有梦想,应该有激丆情丆,应该有天真,应该向往。我认为每个人活着都应该像红色一样热烈奔放,把生命透支得酣畅淋漓。我看着我的外甥们和外甥女们怀抱着不肯出城市的卑微梦想,恨不得揪过来痛骂。
你们才十几岁还不到二十呢,却没有了梦想,只沉浸在挣钱和养家里是不是有点太没志气了?
可反过来,我又知道父母的艰辛。他们都是普通人。我看到普通人是那么艰难地在生活,在菜场里求的新鲜的蔬菜,试图给孩子最好的教育,辛劳地在工作的地方累死累活。房贷车贷和孩子成了现代人的三座大山,一不留神就成了奴隶,被压得翻不过身来。
我看着屏幕上的他们,数度落泪。只因为那个咋咋呼呼的大蟑螂在叫嚣着生命,叫嚣着挣扎。

没错,是挣扎。
我一直最喜欢的一种人生的姿态,充满了悲剧的色彩和喜剧的荒诞,在逆境以致到了绝境的地步,咬着牙紧绷着肌肉,却试图微笑。不被绝望所禁锢,不被欲丆望丆所诱惑,不被希望所欺骗,站在逆流的波涛中,向死而生。

这就是龙文章一直坚持的,和孟烦了试图逃避的,西西弗斯的转身和人生的意义。

康师傅说,现在这个时代缺什么,我就拍什么。
在三联生活周刊里,康师傅说,不能因为孤立无援就同流合污。
我拿着那样的一本杂志窝在宿舍里。
看了一次又一次,几乎能背出其中的某些段落。我试图寻找到鼓励自己的句子,试图医治精神上的软骨病。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我一直寻找的,想要完成的东西,就是写出那样的文章。没错,我告诉你吧,就是三联生活周刊里的那种,平淡踏实却钝重得震天动地撼人心弦的报道。

我们应该活成另一个样子,不是吗?
回答我,对或者是错。

如果你回答对的话,为什么又要做错的事呢?

我们也不过都是想挣扎出个人形而已。

【3】关于未来
我想要实现一个梦想。

不现实,太美丽,几乎遥不可及的梦想。

也许看完了书,唯一学到的东西就是,不用想的太明白,只需要找到一个目标,然后一路笔直地冲过去就好了。
于是选定了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中文系。

我只不过想要逃避NHK里所谓山田的命运。才二十岁就被注定的一生的保险单。
他喊着“我才二十岁啊,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
妈妈每天向我推销着安逸。她天天向我灌输着父辈的单位有多么无敌,有多么优厚的待遇。
可是,当一个别人眼红的东西放到我这个可以得到的人的手中,就应该只成为我的一个选项,不是吗?人生的某种神秘之处不就是在于选择这些不确定的选项吗?

对的。我想要挣扎出我想要的那个未来。
遥远的,充满了光,充满了荆棘汗水鲜花和掌声。如果飞断了翅膀,让我坠落在天堂。

最后,感谢一直看到了这里的大家。在最后的最后,看完了这么多的无关的文字,最后向大家鞠躬。

那么,祝大家国庆的最后几天假期,快乐。

(特别鸣谢河蟹网:以后或许会更新小醉和上官……那就都是番外了OTZ)

 4 ) 看尽家国千秋梦 与尔同销万古愁

手动过滤文章的豆瓣,你辛苦吗?

『本文有团剧和小说关键情节泄露』
   
    这是一场真实的战争里一个虚构的故事,发生于滇缅战场,上个世纪四十年代 。当时当日,有几十万的四川男儿乃至中国好汉穿着单衣草鞋,手提最简陋的步枪,和日军血战肉搏来力保中国内陆的补给线。下场得以完整一些的人,子弹或铁片或刺刀穿透重要的脏器,主动脉里血液奔流放尽,战死后肉身以不会好看不会轻松释怀的姿势,就地速朽,由南疆绿得过份的腐土,叶子与点点藤花覆盖。他们的青天白日徽标缺乏绝对的归属意义,他们的骸骨只能由大地收回。我们尽可以想象得更写意,可是人人知道那是万劫不复的地狱。团长的故事,就是一个没法左右战争机器的士兵,在如此时代的选择和所见。
 
      精心虚构的故事能引发铺天盖地的感怀,真实的战争,今日没有几个人记得。我们是一班习惯了每天7点起床刷牙,挤车,作为一只社会零件坐班或者奔波,对着电脑挤时间去开心网种菜,指责房价油价,拿些微薄工资逛街买东西,赚得一点世俗快乐的人。炮火连天的年代迅速隐没掉,速度快过暴雨浇熄的烽烟。我相信在推动经济的鞭子狠抽下,老人家念叨的要了一切命的匮乏,也几成传说,心灵被榨干倒常常听见。人们口耳相传的,不过是了解不能的痴妄,以及够不着的痴靡。一群炮灰兵渣子的经历,已经是纯而又纯脱离娱乐世界的了。

       一个心地纯正的孩子拼命赞扬再陪我看了好多集,我才恍然大悟般入戏。接着深深陷进书里。团长,真需要花上好些时间,才能准确击中我们那颗被红尘蒙得太厚的心。那些烦了阿译不辣康丫迷龙活在我们心里,跟我们一样,要得太多,要得太急,同时为这个而羞愧,迷惘,缺憾,又死拉破烂军装遮住不肯不肯不肯承认。不肯承认我们的无能为力,不肯承认我们心底还有个十足的死啦死啦理想国,还有一部分像胖子克虏伯的一般翻江倒海且细腻敏感。平静的日常是很好的掩体,掩饰可以解释得和唐副师座一般完满,前因后果客观时代家庭命运。

    有多少人,喜欢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温团长的剧情与小说?每一个写团长文的人,都像企图捡起一部分自己失掉的魂,在过程中再一遍确认细节,平复心情。看到烦了的烦,死啦死啦的痛,虞啸卿的无法抉择,再交织在一起形成火力网,轰出一次次永续不绝的心疼。但因这疼,还感觉他们活得好好的,还未曾完全绝望。我们深知他们的孤独有多孤独,他们的狂热有多欢乐,只有在谈论他们的片断时空中,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又可以鲜活起来,他们又可以活过来,就像歌里写的,再次看到你,在古老的梦里,落满山黄花朝露映军衣,再次看到他们在爱的故事里,起阵阵烟波。我想,我写这个也是为了解毒,尽快让自己摆脱欠他们的诚意一般的愧意憾意——我其实在长久叩问自己的心,所求的东西。

      导演、演员、化装、道具、枪械烟火、音响特技的评论已经足够多,我对作为编剧和小说作者的兰晓龙的敬佩,怎么也说不完。兰晓龙说,他是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人物刻画秉承莎翁,很早就认同人生荒诞性。他不是地方上的百姓,也不是一个完全的军人,这是非常荣幸的事情。兰晓龙称自己是阴阳两界的人,非民非兵,我看他笔下的炮灰团主角们也是,他们是人渣中的精英,精英中的人渣;他们的魂留在南天门,他们的人飘散在各个战场;他们是一直行走阳世的鬼,他们是时刻张望阴间的人。

     如果你和我一样,也经常自觉处在边缘状态,冷眼看生活种种的荒诞虚假, 世界就如同一个要认真讲的巨大的笑话。人们没逃过爱安逸的毛病;人们总死于漫不经心和听天由命。但天知道,玩世不恭又无处下手的荒诞论者好过?他不过就是个无时无刻不在纠结着的孟烦了。孟烦了也清楚,他包袱多,像尾大不掉的松鼠,一直忙活着悔疚和憎恨,迷龙却在路边捡到他的幸福。编剧能活得比孟烦了开通,全因他把一腔笔力倾注在纸下,让炮灰们去发泄,去破坏,去屠戮,去哭泣,去大笑。更重要的是,去依赖,一个似乎全知全能的疯子。

     都知道这是一场梦,却总想靠近,取得他们的体温。有人说,团长会让人觉得痛苦,你在眼睁睁看着你慢慢喜欢上的一群人一个一个在死掉,他们自己却在赴死的路上嬉笑怒骂。


『恰似你的柔情似水』

太喜欢他们的地方腔调,和打心底抒发的歌,还有感情。
桃花飞绿水,一庭芳草围新绿。有情芍药含春泪,野竹上表霄。孟烦了张嘴又碎又贫,可站在几万里外沦陷的土地上,烟视媚行得要死的诗词,给北平大少孟烦了念得像讲述千秋家国梦一样的浑厚苍凉。他的学生生涯,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但眯眼恍然薰然那一刻,他根本不是那个瘸着腿的行尸。
围城中,上海男人阿译倾情演绎:蝴蝶儿飞去……心已不在 ……凄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该贪点依赖……人言汇成愁海,心酸难耐。没有樱桃小口糯米牙,倒有一口酸涩的隔夜茶,颤巍巍,阴惨惨,人立马念及故园的霓虹灯下,雨打芭蕉,流水如何东去不堪回首。 简直寒毛直竖。
迷龙在战前的篝火堆边唱着哪个犊子不愿意来呀,热闹高兴到忘却了形骸,变成一个天下第一的戏子。可是他也会因为一锅白菜猪肉炖粉条吼起思乡之歌:我的家在东北 松花江上啊 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这头娱人娱己的妖孽,也要酸楚寂寥的。
张立宪趴在青石路边隔着门板表白,壮怀激烈,入骨缠绵:别的男人讲他是个英雄,是个好汉,是个大官,是个财主,他什么都是,就不是个呆子。你不就当我是个瓜娃子……你也没啥子好的嘛。还这么一意孤行……看得老子着急……慵懒的川腔,拖出一半男性的火辣劲道,一半情人的绵绵哀怨。

对张立宪而言,为虞啸卿开车是他的幸福,和小醉厮混是他的狂想。他一心要做小醉的丈夫她的哥哥她的弟弟她的情人。
迷龙一头拴在祭旗坡,一头在禅达,在祭旗坡的时候拼命想回家看老婆孩子,跑回禅达了又没命想念他的团友们和团长死啦死啦。造就一个把自己对劈成两半,永无休止的灵魂。
烦了别别扭扭,勉勉强强,不肯和小醉在一起,不是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很多死人,突然太幸福会不安,就是觉得小醉会卸掉他拼命坚持了这么久的伪装。不是不在乎,事实上烦了对小醉的了解程度让人吃惊:小醉在自己面前一向做什么都是错的,看到自己会心先碎一半软一半。最重要的,他知道自己没法像张立宪那样,给一生一世的娇宠呵护。于是他当着小醉的面,铁心把张立宪推进她家。关门,狠狠离开。
友情亲情爱恋情,家事国事天下事。
我生来头一次,认同这是男人最美好最纯洁的一面。


『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同袍?』

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一根叫命运的绳索牵住了所有人,那根绳索摇摇欲坠,他们注定要以自己的频率晃动,一边互相嘲讽,一边靠近。很多女性观众和读者,热爱猜测他们之间的深情,也是他们觉出会大叫肉麻,缺少又顿感寂寞的。我在猜度孟烦了和龙文章,龙文章和虞啸卿。我爱孟烦了,我疼惜龙文章,我理解虞啸卿。

孟烦了和龙文章

孟烦了,以碎嘴的犬儒著称,在言谈阴损上堪称讨人厌的极品,他瘸着,佝偻着,大声讽刺自己的残缺丑陋,认为自己的脸已在生活和岁月中变得暴戾,眼里栽种着无法消逝的失望和愤恨。从多年前就相信自己只是一具行尸,有魂的人做着没魂的事,甚至不信自己能和父母一起生活。他剩下的一些青春和对生活的渴慕,都用来和战友消磨无聊,和死啦死啦叽叽咕咕算计。烦了对自己感叹,言国之老少先言人之老少,年轻而苍老的我,年轻而苍老的我的祖国。我爱他,我觉得我就是他,那感叹可真是伤透了我心。

他才是龙文章真正的知己。他两眼一转,死啦死啦打什么主意就知道了个八成,他还是不顾洞见,甘心把命交给人家。烦了活了二十几年,对父亲没交心,对情人没要求,对郝兽医恶声恶气,龙文章跟他打个商量或者听进他一句话,他就内心暗爽。他说,死啦死啦在奚落中活下来的绝招是对着子虚乌有,我的自保方式是管他有没有,一概说没有,这样下去,他终将在我的恶语中忍无可忍地成为一只刺猬,最后我们成了扎成一团的两只刺猬。孟烦了太别扭,龙文章太躲藏,孟烦了不仅是传令兵兼副官兼翻译,沟通团长和团员的纽带,还是龙文章的朋友,顾问,参谋,缓冲器,定心丸,酸碱度试纸。

孟烦了本能地依赖着龙文章,把所有的决断压力给龙文章一个人扛,除了打仗,其它时间躲在自己的天地里自怜,或者躲在自己的角落里损人——他从小到大,老不死的老孟就强势压倒一切,不也活得筋骨矍铄?但他从没见过厚颜的老孟气馁退缩,所以一时没想到,龙文章的“伤心有多伤心,孤独有多孤独”。烦了只关注事情现有的样子,搏命的时候好不容易过了,日子像是河流,什么也不需做,只要等着上流的那条船淌到你面前,好好地把他抓住——这叫苦尽甘来。烦了也知道死啦死啦承受不来几近崩溃,好歹他承受的已经到了个头。但他没想到更大的命运会接踵落到他们身上,终成为死啦死啦背上最后一根稻草。

这次他没有和烦了商量,直接就发了次无可挽回的神经。

悔恨交加,为了挽回死啦死啦,烦了不惜小命劫持虞啸卿。后来做成团长的烦了,还在模仿死啦死啦。他不像阿译那样的想成为人渣中一呼百应翻手为云的龙文章,他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更想念龙文章。

龙文章将死之时,叫住他说,孟烦了,你是个怀疑的妖孽,又是希望的妖孽。试试看,能不能让死了的人活在你身上。龙文章把江山的希望交代给虞啸卿,把活下去的希望托付给孟烦了。就像基督山伯爵带给人的最后一句话是:人类的一切智慧是包含在这四个字中——“等待”和“希望”。

龙文章和虞啸卿

关于龙文章,有人说团长最好玩的就是,兰晓龙明写暗写横写竖写,玩命地告诉大家,死啦死啦,他不是,他不知道,可是人们还是坚定不移地认为,他是,他知道。反正炮灰团的人是认为,他一定是,他什么都知道。他给了炮灰们这些本来已经绝望的人不该有的希望,让他们明知道要死却还在想胜利,明知道要死还在想回家。他招魂神汉的过去要被人遗忘了。
他最超出常人的一点,是妖孽一般的耐受力,缅甸危机重重的丛林,南天门恶臭的坑道,寡妇下的老鼠药,通通硬撑下,从没见他抱怨琐碎。

他时常会觉得苦,可是他乐于自己扛着,反正扛得起的时候,有着天大的自豪感,无比的团长威严,让他有壮志得酬的小希冀。他就在两个人面前觉得自卑——虞啸卿和郝兽医,前者是他梦想的辉煌气度,后者是他不能企及的悬壶济苍生博爱善良,潜意识里他总拿这两人和自己比较。和前者的比较给了他战斗的魄力,与后者的比较提供了他战斗的目的。越是战到后面,天平一端野心和军人之魂高高翘起,身边袍泽弟兄的性命重重落下,可这才是炮灰们的团长。

他向往做虞啸卿就像阿译向往做他,他在虞啸卿面前永远直不起驼着的腰,眼神谄媚,态度猥琐,手脚扭扭捏捏。虞啸卿早爱上他的将才,竭力鼓动他并肩燃烧战魂,何等快意。可烦了的顾虑也牵系着他,迷龙老婆一语中的:您准备好死了,所以我们也就应当为您的理想去死了。团座,你们是恨天无柱地无环的强人,只想自己所想的天才。你们是那种交合刚毕就互相口齿食的毒蜘蛛,你们为了理想要凌驾众生,为了凌驾众生再把理想当做肥料。你们是林子里的霸王树,你们生长的地方连灌木都长不出来。这话今后的岁月中,大概在不断掐灭他冒头不多的野心。他最终累了放开了,但无脚鸟落地的地方,就是它死去的地点。

虞啸卿和龙文章

虞啸卿和龙文章这两人的亲密,始于英雄惜英雄的看对眼,不乏领兵打仗的责任感——可惜虞啸卿的这种心情,在温室里注定会按模子生长,到了规定期限,完美无缺地颉下插瓶供奉于厅堂之上。龙文章则是后天的被迫的,吸收了最大限度的雨露感怀了身世,挣命一放,死了也要烂在大地里。虞啸卿这一生,仗还是靠人家打的,他最终会习惯于并且爱上控制他人控制局势——纯然唐基流的手腕。

虞啸卿,他这样完美的男人,军人世家锦衣玉食,辄以社稷为念,他爱岳飞爱的是那杀敌为民的慨然气势(但他明白,事实上死啦死啦比他更慷慨),他的终极快感是打属于自己的胜仗(他渐渐发现,死啦死啦打的那种仗,是他永无实现的梦想),纵马中原,提前把马刺戴在脚上。他的画面里没有具体人的具体幸福,他的终极梦想还是主要人物为自己的画卷一副,军人马革裹尸,死得其所。战死沙场亦是本愿。他没有亲眼看着一个个人在身边死去,坚持让每一寸的故土洒上敌人的血,用继续血战来结束落后,结束贫穷,结束涣散。
沉溺于过程的虞啸卿说,所有的军人都该死。你龙文章沉溺人情太多,形同自废。
龙文章说,我不敢说我是军人,我没脸说我是军人,但我们只想挣扎着活出一个人形!都是无辜的,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不是乐事,不是爹妈教给我的分内事。

团长一向是实打实的战争,并不怎么控诉战争的残酷,渲染手起刀落砍鬼子的快感。鬼子无疑也是人,劳动人民或工科好手出身的人,更是苦苦挣扎,互相比着心狠手辣的对手。
流落街头的不辣,当宝贝般藏匿了一个日本人。过去的敌人,现在相依为命的宠物般的存在,深深懂得龙文章的孟烦了,也把这事淡化,埋在心底。经过了南天门的殊死战争,他们的淡然乍看不合理,实则死啦死啦思想奇迹般的落实。战争,何曾使得任何东西合理或者不合理?

所以有人说,龙文章或者说编剧的悲悯超越了战争:所有的人都是无辜的,所有死者的灵魂都需要安宁。

『死性不改的痴气和戾气』

炮灰团团长死啦死啦没办法了,就在同袍面前跪下,涕泪横流浑身脏兮兮,瘫软了跪着哭“能不能做的,你们早做完了!我早就没脸让你们再做什么了!我说要让你们回家的!”是个正常人都会超轻贱超鄙薄,真是贱得让人头发都要竖起来。没有几个像龙文章做团长这么窝囊,这么名不正言不顺,这么上下不讨好的,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痴气。他凭着这股痴气,竟然在缅甸的丛林里硬拉出一个团,带回数百人命。南天门三千同袍尸骨,也成了炮灰们戾气的情感源。他们自己的感情像丧门星使用过度的砍刀一样钝,命没丢的话,起码丢了一个魂,左奔右突时以为找回一个魂该松一口气,伤痕累累枯骨嶙峋的手上,茫然抓到一把虚空。

炮灰团之所以爹妈不疼姥姥不爱,因为他们确实素质低。纯爷们,铁血真汉子,这句更多出现在和平年代戏谑商业现象的时候出现,倒相当合适他们。他们要是10分的铁血真汉子,他们的怯懦惜命,他们的猥琐无教养的人渣指数就高达100分。他们列队的卖相极为肮脏丑陋,能让老百姓对军队顿、失、信、心(虞啸卿语气)。他们胡乱找碴打架撒泼,野蛮地抢食物,无聊时把同伴可着劲儿损,务求句句刺痛到肉,据称这也是男人确立信任的方式。

他们残缺得厉害,他们又完满得厉害。他们的真,只给了同呼吸共命运的同袍。他们的纯,只献给了那个时代。他们生命的火花,他们年轻灵魂最纯粹,最聪敏,最有力,最迅捷,最结实,最坚忍,最天真,最完美的部分,都老老实实献给了这一场大战,或者那一场大战。于是孟烦了在禅达的街头玩着死蚂蚁,呆呆模仿某人的口气说:我是做大事的。你辈生于此时,立于此世,历遭此劫,也是天降之任。

怎么也死不了的迷龙已下了最残酷的战场,死于死死痴缠的精神紧张,公然不改的妄为。
死啦死啦死因是在官运亨达的授勋现场,公然叫嚣通敌。
阿译的多年软弱努力尝试告败,凄然对烦了说:我又跑了,我没有希望……烦啦,我好想他们……我总是做错,我不想再错了。然后他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

如此种种,他们死于自己的痴气或者戾气,郝兽医只好死于目睹一切的伤心。

『完整的故事 本该有的样子』
南天门苦守38天之后,炮灰团残留成为战争英雄之后,虞啸卿衣装整齐,忐忑不安地在怒江东岸边等待。
这是电视剧的结束点。
之后,竟然还缺下数万字的故事。
看了书,把这个拼图一点点拼得完整,拼成它本该有的那个样子。我几乎是贪婪地一句一句啃着这结尾。

电视剧节奏很好,受种种限制嘎然而止,遗憾也很多。我太挂心死守38天幸存的龙文章,带着只剩下渣的炮灰团,见到虞啸卿,彼此作何感想。我扔个手榴弹你接着玩,你把心里头的苦哭诉给我,这些蜜月期的融洽稳妥恍如隔世,虞啸卿和龙文章,如火情热时的许诺已让位给活生生的背叛。看着电视结尾,我心生出一念头,龙文章羞于见虞啸卿。是替虞啸卿感到如此羞耻以至于都不能面对他,这个意思。但对方毕竟是上级,和日本人浴血38天,早该死了不知多少次的龙文章,给尖酸刻薄的烦了打击无数次都不放在心上的龙文章,还会在乎这些么?
那时我写下:虞啸卿自会安然终老,但对死士食言会是他光滑的心中永远的疮疤。就算他想忘掉,视他为父兄的亲随,张立宪的不谅解或者何书光的绝望自杀,会时时刻刻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书的最后十分之一,证明了龙文章的确带着怨懑——不过生死之战下来,也只有那么一点点了——还有一点点愤怒,一点点力气拼命自己渡江回去了。虞啸卿赶到他们登岸的地点敬礼,炮灰们已经不在乎他的礼——如果连背后的东西都不再让人有丝毫尊敬。接着又因为迷龙的死,二人迎来新一轮的冰冻期。心理学上说,冷颜对待,强烈显得对方亏欠了自己的时候,其实是意识到自己的错,在任性地找平衡而已。任性的虞啸卿,毕竟是将才,虞大少待人几大章回,第一章回万分期待,第二章回万分失望之极,第三章回万分暴跳如雷,第四章我万分不理你。原来继万分不理你之后,还有一个仍然万分敬爱你。在温泉里,虞啸卿许之以前途,付之以真情,以虞大少的方式拯救着反复服毒折腾自己的死啦死啦,试图重修旧好。
感情和理解可以更深一层,死啦死啦的热血还可以沸腾,可是,龙文章心里早已经崩溃了,他从心里面开始碎裂,一点点地成渣成片成屑成灰。

缺掉的结尾,太重要了。电视剧里没有提,龙文章希望,事情是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
“草是绿的,水是清的,做儿女的要尽个孝道。你想娶回家过日子的女人不该是个土娼,为国战死的人要放在祠堂里被人敬仰,我这做长官的跟你说正经话时也不该这么理不直气不壮。人都像人,你这样的读书人能把读的书派上用场,不是在这里狠巴巴地学作一个兵痞。我效忠的总是给我一个想头。人都很善,有力量的人被弱小的人改变,不是被比他更有力量还欺凌弱小的人改变。”

我仿佛看到他的小狗眼睛,在面前闪闪发亮。脏脸上扭曲着难堪的笑。
死啦死啦以他单纯得不能再单纯,却困难得比什么都困难的梦想,引人一阵痛泪。


凡事有因必有果,另一没拍出的结果就是,死啦死啦竟然爱着迷龙老婆。以一种只有他才想得出来的方式和做派。他淡淡地说,恐怕是看上她了,这辈子打交道的几十号女人拢一块儿还比不上她一根小指头,而且他绝无希望。他只求她离开这里,不要陪在死人身边过日子。可是,能给这个宝贵女人嘈嘈杂杂没心没肺惊天动地幸福的男人,那个怎么都死不了的敢死队队长,最为眷恋生命,给周围人带来无尽生气的妖孽迷龙,再抗争也已经服从了他的命运。亲手了结他,是在死啦死啦和炮灰们心中狠狠捅的一刀子。

后来,以及后来的后来,烦了,失去了他唯一的团,他的团长,做事就像后面有鬼追着似的,不,就像总见得到鬼,戎马倥偬间就回到中原大地,胜或者败,遇见故知,还他们一个最后的结尾。炮灰们的命运,从没法远离。
我已经泣不成声。

根本上,对这部电视剧落泪和对那部电视剧落泪,因这本小说发癫或为那本小说发癫有什么区别呢?
发癫完以后,我会好好做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
和孟烦了相同,我时时刻刻恨这个世界对我的钳制,但我又爱死这个世界赐予我的一切。

铁弹穿肉烂,马革裹尸还。
在遥远的高高的树化成玉再化成碉堡的南天门上,
炮灰们永远枕戈待旦,歌唱调笑,声音在黑暗里无限扩散。

回到当初,缅甸阳光弥漫的仓库,一个妖孽在仓皇里给大家放倒,团团围住,
扭着焦急无耻的黑脸说:“我是你们团长。”

再退后一点,禅达青石巷子,高阔天空白云飘,让人想起“岁月静好”。
挺拔军装的长腿,马裤长靴,腰间柯尔特,臂上雪白的手套,都在视线里耀眼
细鞭子一挥,慷慨称:“我要让人想起川军团,就是我的团。”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
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5 ) 烦啦是面镜子

我不想现在就对龙文章评头论足,不是因为他复杂百变看不懂,而是出于敬重。对,敬重他的猥琐、厚颜、出乖卖丑。他已经对上了我的点,让我舍不得去八。但这条理由对孟烦了不成立,他是我唯一没法说喜欢不喜欢的人。看到三分之一,我头一个想说三道四的就是他,哪怕后面还有近30集的空间给他改变。就他现在整出的这些瘪犊子玩意儿已经够八了。
  
象成才是三多的反面一样,我把烦啦看做死啦的反面。龙疯子不是说吗?烦啦烦啦,死啦死啦是上下联的关系。当然,这一回这个反面没象成才一样被安排在正主儿的正对面,一路比着、照着、呼应着,映衬得那么分明。这回他被换到了的侧面,但三米之内的侧面恰是最适合孟烦了这类聪明人呆的地方,他们不是就爱好旁敲侧击、冷眼旁观嘛。
  
年少轻狂时,要是听到有人在我面前不拉什么“聪明不等于智慧”,虽不会不同意这句话本身,但一定会对说话的人是不是个需要遮羞的蠢蛋深表怀疑,怀疑他们是否因为欠缺聪明,才会拉扯“智慧”的大旗做虎皮。现在每天对着烦啦这面镜子,我最想不拉的一句话却是:聪明真的是和智慧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东西。有时它一样是遮羞布,用来掩饰自己眼高手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终其一生都将是个LOSER的遮羞布。
  
烦啦当之无愧是这伙人里最聪明的一个。出身优越,受过良好教育,还会同声传译问候英国佬的妈,这些还是皮毛,他更是最清醒,最敏锐,最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的一个。厘清事实真相,透视事件本质,揭穿问题核心--凤凰台这几句广告简直是为他量身定造。世上没有什么事什么人是他孟先知看不透的。大到俞啸卿弄一伙兵痞一堆破烂充川军团的用心,小到挨揍的是迷龙而非他老婆,都被他一眼看穿。他也有过热血,可是热血也挡不住聪明。比笨人明白得快,也就凉得快。一见就他一人在前面冲锋,别人都猫在战壕里,立马凉透,紧接着就彻底转换角色,成了个对什么都厌倦,都冷嘲热讽,只知道煽阴风点鬼火的主儿。俞啸卿总骂龙文章鼓唇弄舌,龙文章的鼓唇弄舌人一听就听得出来,烦啦才是个中好手,他上下嘴唇一碰,就能把一茬接一茬的新兵忽悠到阵前英勇赴死。
  
聪明当然比愚蠢好,但聪明是什么呢?用张国立早年间在《编辑部的故事》里的自我介绍说:就是“精通一切雕虫小技”,用塞林格安排给前神童西蒙的话说:“聪明是我的假肢,让大家意识到我的聪明是最大煞风景的事。”我是重新翻了书才确定原话如此的,在记忆中,这句话不知何时不知何故已被篡改升级为“聪明是我的溃疡,过于自我意识着的聪明是最令人恶心的东西。”
  
恶心,比如打破不辣的幻像:“我给您写在哪儿?您身上到底有哪一块儿是你自个儿的?”比如戳穿阿译的梦想:“你问问这群王八蛋,有谁相信你成得了他?除了您自个儿,还会有一人举手吗?”他说得全都对,事实就是如此。但是说这些不打粮食的话有什么用?告诉别人,他们的梦是多么可笑、幼稚、煽情,难道就为了显示自己有多聪明,所有人都麻木恣睢,唯我独醒吗?真正可怜的是没有梦的人--不,最最可怜的是有梦也不敢做的人。阿译的确做梦也成不了龙文章,但好过连梦都不敢做的孟烦了。别看他时时刻刻端出一脸世外高人相:“我是成不了他,可我压根儿就没想成为过他。”看到这里简直臊得慌,逍遥,出世,犬儒,这真是块漂亮的遮羞布啊!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永远不会失败的,因为还没开始他就已经潇洒地抽身而退了--我自己都不会举手的,我从来就没想要做他那种人。我没兴趣。我不屑。我看不上!--我们年少时都没少说吧?着实潇洒透彻,让那些浑浑噩噩的笨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那些看不透名利的虚幻、想要建功立业的妄人自惭形秽。然而我一直都信一个理:要想鄙薄一件东西,你得先有把这东西赢过来的本事。我知道这么要求不公平,人家可能真地不感兴趣。可是,上下牙一磕,就将别人的梦想、别人为之奋斗或准备为之奋斗的道路鄙薄得一钱不值又公平吗?而这种鄙薄到底有几分是出自不屑世俗功名,又有几分只不过是出于自我防御机制?--因为心比天高,因为内心深处知道自己不可能成功(也要托聪明的福,对这一点他认识得也比谁都更深刻),也是因为聪明太聪明,并自认为已经把这种聪明的形象广植于众人心中,就更加不能也不敢承受失败,所以才会比谁都早,自个儿抢先垒出这道防御工事?阿译当然伤不了他,守着这道工事谁都伤他不了。在他的清醒和聪明的衬托下,阿译真是迂拙到可笑可怜的地步,不折不扣像个LOSER,可远比阿译更LOSER,连咸鱼翻身的可能都没有的,却是连梦都不敢做,连想象中的失败都承受不起的人。
  
当然,也不是百无一用,龙文章甫一照面就把他唤到三米之内,就是看中了他泼冷水,点豆腐,煞风景的本事。可也得亏是龙疯子才有废物利用的魄力。这种聪明人,太容易把自个儿摘出去了,他不肯放弃疏离的旁观者姿态,总是过于戒备。从不是他对手的阿译可以绕着弯儿为龙文章伸冤,他却只能被叉下去,不是阿译的口才突然就变得比他好,只因为阿译比他更能放得下自我。--一个无论何时都放不下自我的人,怎么可能与人肝胆相照?又怎能把人拢在一起?不辣说:“我宁愿毙得是烦啦不是死啦”。我相信果真换做毙烦啦,不辣也一样不愿意。但这类比较的话,不一定要成真,能说出来,一遍足以。烦啦自己不也说吗?“如果有个人能带着我们哥几个一块儿往前冲多好啊!”--如果有个人,他知道需要那种人,也知道自己成不了那种人。他始终都是个旁观者,除了耍弄他的聪明,嘲讽别人的愚笨,做不成任何事情。同样为了心爱的女人,迷龙在一个时辰内能造出一口世上最美的棺材,兵荒马乱中还张罗着给老婆买房子置家俱(俺娘说:这样的银不嫁还嫁谁),他连一个烟囱,一块石头都对付不了,连爱都说不出口。
  
他说龙文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真是大哥别说二哥,麻子不说窝窝,他两都一样心比天高。区别在于,龙文章承认自己命比纸薄,不在乎把它变得更薄,对这条贱命他没啥可惜乎的,所以不惮装得更贱,更丑、充灰孙子,玩下九流,他不在乎做不做得了人上人,所以哪怕只有一块石头一条裤衩也敢上去和小鬼子短兵相接,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让他做什么都行。而孟烦了最不敢承认的也正是这件事,他必须跟自已绷住再绷住,要自己相信他和那些贱人贱命不同,否则就彻底败了。

说烦啦是面镜子,不是指龙文章的镜子,是我们的。他照见的是我们自己,我们曾经的,现在也没有完全根治的轻狂。比如我,一面告诫着自己不要总给人做精神分析,然后根据自己分析出来的所谓表层以下的动机来判断别人的一举一动再指手划脚说三道四,一面又在这儿逮着一个死人不拉不拉分析来分析去。
  
然而我真地老了,我为此感到庆幸。昆德拉式过于自知的聪明,过于逍遥地抽离,如今对我来说太轻了,甚至被我看作他最大的病。当然,轻本来就是他执意追求的,可在这条路上有个一不小心就会踏过的界:由轻盈轻灵变成轻浮轻亵只在一线之间。从前我会更欣赏各种机灵劲儿,但聪明人瞧太多了,年纪越大,反而是那些看上去笨拙的姿态更让我觉得稀罕了。我还是不能说清楚究竟什么才是智慧,但知道了什么不是。


相关链接:
每个人的心里都开着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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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 故事原型 -- 滇缅公路松山战役 (转载)

现实的南天门——松山战役

source:http://tieba.baidu.com/f?kz=552403975

 
  横断山脉的南麓,怒江的西岸,耸立着一座海拔2690米的险峰——松山。它像一头巨大的恐怖怪兽扼守着滇缅公路的要冲,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并且因为战略地位重要又被军事家称为滇缅路上的“直布罗陀”。令20世纪40年代中国军人咬牙切齿的是:一支精锐的日军部队盘踞其上,并用了一年的时间修建了极为复杂的永久性工事,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据点。从而牢牢控制着怒江战场的主动权。
  这支精锐的日军是56师团下属的拉孟(松山)守备队,是一支步炮混成部队。指挥官为炮兵出身的金光惠次朗少佐。兵员共计1400名,配备有100毫米重炮群、山炮、战车、高射机枪等强大的组合火力。值得一提的是:这支守备队是日军中的尖子,在缅甸方面军一年一度的军事项目比赛中,他们一直保持步枪射击、火炮射击、负重攀登的三项第一;尤其是敌酋金光少佐,以冷静顽强闻名军中,他曾在南昌战役中,亲自指挥一门野炮抵近射击,致使中国第29军中将军长陈安宝阵亡……
  有意思的是,这个凶悍的敌酋,在松山战役接近尾声的时候,竟也被中国军队的一发炮弹炸成碎片,真是报应!
  这支日军守卫在松山(日本人称为拉孟要塞)各个高地——腊孟寨、大垭口、阴登山、滚龙坡以及主峰子高地——大小不一的地堡群里,这些地堡修得诡诈坚固,堡与堡之间通道相连,战车也能在地堡里开进开出,此外地堡里还有庞大的军火仓库以及几十名妓女的军中妓院。但最重要的,是其坚固程度不可思议。
  工事全部完工后,日本缅甸方面军总司令河边正三中将,第15军新任司令官牟田口廉也中将和第56师团长松山佑三中将都曾亲往视察,现场观看重炮轰击和飞机轰炸试验。当试验结果表明数颗五百磅的重型炸弹直接命中竟未能使工事内部受到损害时,几个日军首脑狂喜不已,河边正三中将随后在写给南方军总司令的报告中称:“松山工事的坚固性足以抵御任何程度的猛烈猛击,并可坚守8个月以上”。
  显然,当时要拿下松山,必然是一场军事领域中难度极大的攻坚战,不付出罕见的代价不行。这注定了松山将要书写现代军事史上惨烈的一笔!
  松山——滇缅大动脉上的毒瘤!而中国军队不得不把这个毒瘤切除!
  于是,一场地狱般的血战在松山拉开了帷幕。李弥将军率领第8军将士和其他部队将要在这里谱写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抗日壮歌……
  71军喋血无功
  1944年6月4日,30架美军战机以猛烈地轰炸开始了松山大血战的前奏。当松山戴上烟雾弥漫的罩头时,71军新28师(配属有第6军新39师一部117团)官兵从山脚开始了仰攻。中将指挥官钟彬亲随督战。该军另外两个主力师(87、88师配属新28师的84团)和第6军的新39师的主力则绕过松山进攻龙陵县城,以切断龙陵之敌对松山进行增援。
  身着土黄色军服的士兵密密麻麻顺着山谷和山坡朝山颠猫腰进攻,他们认为剩下的日军不会太难对付。因为根据情报,山上的守军只有3、400人,火炮5门,机枪10来挺,经过美军轰炸机充分地“照顾”,只要一鼓作气冲上主峰子高地,青天白日旗就可飘扬在松山之巅。
  500米、400米、300米,日军沉默着,200米,日军依旧沉默,快接进山顶的时候,仿佛卷起了狂飙,机枪、小炮、掷弹筒从隐蔽的地堡中喷出火舌,形成交叉火网,地雷、手榴弹的烟柱此起彼落,爆炸声响成一片,中国士兵顿时像被割草一样倒下,土黄色的尸体滚满山坡。主攻团1营只退回一排人,营指挥官全牺牲在山头。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15分钟之内。
  钟军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令进行猛烈地的炮轰,然后更大规模的进攻又开始了。
  然而,第2次进攻依然是第1次进攻的翻版,仍以失败告终。接下来第3次、第4次进攻……次次均告失败,钟军长头一次遇上了这样的劲敌,简直打红了眼。接下来的数天他组织各级军官层层督战,各团各营轮番进攻,仗打的异常惨烈,在日军的火网下,士兵伤亡严重,有时白天打下一座山头,夜晚又被日军夺去,山麓到处躺着新28师士兵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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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现实的南天门——松山战役
   章法单一的重复进攻,导致士兵面对无法躲避的死亡产生了恐惧与绝望,于是开始出现了逃兵,他们有的躲进山林,有的趁夜暗泅水而逃,在半个月的时间里,进攻部队已伤亡3000多人,还有不少的士兵逃亡,于是部队攻势锋芒顿萎。一时陷入了无计可施的境地。
  血战至6月底,伤亡惨重的国军终于攻入了腊孟寨,击毙日军百余人。同时扫清了松山的外围阵地,将日军压缩于松山主阵地。至此,钟军长才获悉实情:松山日军守备队共有兵力1400多人,而不是先前估计的3、400人;同时拥有100毫米榴弹炮8门,山炮4门,机枪百余挺,战车数辆。吃惊不小的钟军长一面火速上报军情。一面指挥新28师继续对松山钳制攻击,松山前线出现僵持状态。
  战场整体态势
  其实一开始怒江战役的主攻方向并不是松山,而是腾冲(就是考虑到松山险峻难攻)。远征军司令部的意图是将中国军队分为左右两翼,左侧松山、龙陵由一个军佯攻,目的是分散和牵制敌人;右翼腾冲由20集团军主攻,11集团军担任增援。
  主攻腾冲的战役是5月10日打响的,令人遗憾是:由于情报的泄露,日军洞悉了中国军队的部署,便将其精锐部队56师团主力全部集中在腾冲高黎贡山一线,利用险要地形频频反击,致使中国军队屡屡受挫,伤亡惨重。于此同时,远征军增援部队在深山沟里进退维谷,炮火无法施展,飞机也无法进行有效轰炸,而日军却占据山头,居高临下地用远程火力大量杀伤中国军队,开战头一周,中国军队就伤亡逾万,更糟糕的是,6月雨季将至,一旦江水陡涨,背水作战的中国军队的攻势必将自行瓦解。
  在怒江的战场上,中日军队的数量比约为10:1,中国军队20万人,日军不足3万人(据大东亚战争全史载,约2万1千人)。如果20万中国军队不能击败当面之日军,则盟国的的战略物资无法通过陆路运进中国抗日战场,而仅靠代价高昂的“驼峰”空运,犹如杯水车薪,将会大大延长中国战场对日作战的进程。从而对整个亚州反法西斯战争的形势,具有很大的负面作用,这是中美英战略家们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夺取怒江战役的全胜,打通滇缅线必需越快越好。
  远征军代司令卫立煌是国民党的“五虎上将”,安微合肥人氏,出身贫寒。他没有上过黄埔军校,非蒋介石的嫡系,但半辈子在征战中度过。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五虎上将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他得悉日军掌握了中国军队的作战部署,便连夜召集20集团军司令霍揆彰和11集团军司令宋希濂紧急商讨对策。在取得一致意见后,由参谋部迅速变更原来的计划,他亲自带着新计划直飞重庆面见蒋介石。蒋问:阵前变更部署,关系重大,谁能负责?卫答:如果失败,愿受军法处置。
  新方案很快得到美军顾问团的赞同,美方表示,将出动更多的飞机予以支援。
  按照新的方案,调动部队的命令于5月25日下达。第20集团军继续猛烈攻击以迷惑敌人,第11集团军所属的3个军则沿怒江东岸秘密运动。所有部队车辆均在夜间闭灯行军,这一重大军事行动瞒过了日本人的耳目。等后来的“芒市一号“侦听到对岸通讯信号陡增引起了警觉,但已晚了一步。从这点看,卫立煌用兵是高超的。
  接下来就是前面描述过的71军新28师的作战状况——血战多日进展甚微。
  战场危机
  由于右翼战线的日军松山佑三师团长发现中国军队已经转移兵力,突然对松山、龙陵发起大规模进攻之后。经过短暂的思考,就火速率师团主力5个大队驰援松山、龙陵;留下不足1个联队固守腾冲,与此同时,命令日军第29联队、第119联队之一部向龙陵进发,打算合击并消灭龙陵城外的两个属于71军的中国师,然后在松山将中国远征军的左翼击败,最后返回腾冲围歼中国军的右翼,实现怒江大捷的战略构想。
  即将拿下龙陵县城的71军两个师,其实已经攻入了城内,正在跟守军激战,再有两天即可占领全城。但就在这关键时刻,日本人援军杀来,只好急忙退出城外,沿公路线的山头掘壕固守。苦撑着跟日本人打起了消耗战和阵地战。卫立煌意识到战局的严重,于是给71军的两名师长下了死命令,战至一兵一卒,不许后退半步,否则军法从事!由于松山日军据点的火力牢牢地控制着滇缅公路,中国军队的粮食弹药均靠人力畜力经由山间小路运抵松山和龙陵前线,因此前线的供应发生了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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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现实的南天门——松山战役
   危机的根源是季节,6月中旬,雨季来临,山洪暴发,道路泥泞,民夫骡马均无法通过山间小路,飞机也无法空投。前线大军顿时失去了供应,那些在战壕泥浆中日夜听凭大雨浇泼的士兵们饥肠辘辘,苦不堪言。到最后竟然满山遍野去寻找野菜充饥。更惨的是伤兵,没有食品,没有药物,又无法运往后方,很多重伤员只好听其自然死亡,惨叫声,咒骂声充耳不绝,战场的悲惨凄苦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最高层指挥人员明白:如果暴雨再持续十天半月,全线的崩溃不可避免!
  好在苍天有眼,雨季里的第一场暴雨只下了一星期便出现了几日好天气。长长的民夫和骡马队宛如巨蟒行进在山间小道上。大批美军机群也迅速飞临前线阵地空投,前线4个师几乎崩溃的局面得到了缓解。最高指挥部的人们长长吁了一口气。危机过去了!
  由于合击龙陵的日军顽强的进攻,71军的两个师随时有被吃掉的危险。卫立煌急令后备力量第2、第8军渡江增援。第2军和正在进攻松山的71军的新28师以及第6军的新39师绕道小路增援龙陵;而第8军接替28师专门攻打松山。中国远征军的20万大军就这样全部投入了战场。
  此时,战场错综复杂:左翼松山龙陵,三个半中国军与日军增援部队展开了激战,阵地犬牙交错,枪炮昼夜不停,双方不断地在战场上拉锯;右翼腾冲,20集团军的6个师围攻日军148联队,日军顽强抵抗,寸步不让,一时也厮杀得难解难分。
  对于中日双方的军队来说,这时取胜的关键是什么?答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夺取和守住松山!
  如果日本人守住松山,雨季里实际上被分割成三大块的中国军队,将因为这个“毒瘤”阻碍着后勤保障,因而始终存在被各个击破而导致全线崩溃的危险;
  若中国军队攻下松山,则满盘皆活,三处战场连成一片,与此同时,大动脉畅通无阻——滇缅公路将源源不断地为中国远征军提供后续部队与物资,日本缅甸方面军将面临失败的结局!
  松山,成了怒江战场夺取胜利的关键,松山,成了中日军队拼死争夺的焦点。就在这殊死搏斗的关键时刻,一个抗战的优秀军人——李弥闪亮登场了!
  被鲜血浸泡的松山
  李弥,字炳仁,云南省莲山县人,黄埔四期毕业生。20年戎马生涯身经百战,以显赫的战绩成为国民党军队公认的名将,时任第8军副军长。军长何绍周(何应钦的侄子)深知李弥的军事才干,每有战事,便把指挥权慷慨交付,对战斗进程从不随便干涉,这次松山攻坚战,同样如此。
  1944年7月5日,第8军在炮火准备之后,麾下荣1师、82师、103师从四个方向轮番进攻松山。李弥用望远镜观战。
  由于腊孟以上的大垭口、阴登山、滚龙坡、子高地等处的山势更为陡峭,大雨中泥泞的山坡犹如泼了油一般,数以万计的中国士兵手脚并用地朝山头攀登,同时还要躲避上面日军从地堡中射出的交叉火力,战斗对于中国军队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结果无须预料,如同71军,一次次被日军的火力赶下了山。这一切李弥看在眼里,却一时想不出克敌良策。
  一连数日,第8军没有丝毫战果,却已伤亡了600余人。李弥命令各师暂时中止攻击。
  次夜,奉李弥之命,荣1师3团约两个连的精锐乘夜悄悄摸上了松山主峰子高地,试图来个斩首行动,捣毁日军的指挥部,不料立足未稳即陷入日军的火力埋伏圈,是夜枪炮声喊杀声彻夜不息,黎明时分,仅有两名带伤的士兵突围出来,讲述山顶的战况。
  原来,主峰子高地中央有一个大地堡,而周围有许多卫星状的小地堡,火力四面交叉,又可相互支援,一些中国士兵身上捆满手榴弹,匍匐前进刚接近甲地堡,还没来得及投弹,乙地堡机枪响了。你攻击乙地堡,丙地堡丁地堡的机枪又地把你打得满身弹孔,就这样,各个地堡前都倒卧着饮恨而亡的荣1师的勇士。
  第2天召来了美国飞机,调来了百余门大炮,整整轰炸了1天,松山的大小山头被反复犁耕,整个山头都是焦土。有的地方达几米深。炮火不可谓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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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现实的南天门——松山战役
   轰炸再进攻,进攻再轰炸,但松山日军的阵地依然坚如磐石。真是邪了门。
  仗打到这个份上,第8军官兵的伤亡已超过数千人。加上先前71军士兵的损失,放眼望去,从松山的山顶至山腰,铺满了中国士兵土黄色的尸体。由于日本士兵的枪法很准,用战场士兵的话来说——就像长了眼睛,因此谁也不愿意去救伤员或搬运尸体。每当炮火激烈或飞机轰炸的时候,不少尸体的胳膊大腿飞上了天。怒江的天气也极其无常,日夜温差很大,晚上下雨冷得发抖,但白天太阳一出来,烤得人流油,阵亡的士兵往往两三天后就开始发臭腐烂,随后生出白蛆,爬得到处都是,由于美国军医晚上在阵地上到处打针,给士兵服药片,战场上才没有发生瘟疫。
  打仗就是这样,要多残酷就有多残酷,士兵们天天泡在尸水里打仗,在死人堆里打滚,那种日子,别提有多么艰苦。几个月下来,人都变了形状,手臂、脚杆、身上的皮肤都被尸水咬成黑色,死人的臭气好久都洗不干净……
  在山脚的公路上,从腊孟开始,等着过江的担架那才叫多,一个挨一个,排了几公里长,有的重伤号,没等过江就咽了气,也有像我这样的轻伤号。我们都是当地百姓组织的民夫队抬过江去的。“听说我们那个师(103师)打完仗以后整编,师长一看全师还剩下不到两个连,带头放声大哭”——摘自一个战场老兵的回忆。
  另一位幸存士兵这样回忆道:“训练了两三个月,部队就奉命上前线,一上前线,那种场面才叫惊心动魄。死人多得没法埋,到处都是尸体,主要是我们的弟兄,也有日本人。只好听凭日晒雨淋,炮弹轰炸,最后乌黑的尸水把山上的草都咬死了,几年后我路过那里,山上寸草不生。”
  极其惨烈的松山攻坚战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全军将士,包括美军顾问团和蒋介石,都注视着李弥。注视着这位从排长干到将军的中国军人,能否把战局扭转。
  英雄本色
  李弥毕竟是真正的军人,而真正的的军人总是能够找到战场的规律。李弥打破常规把指挥所搬上了前沿阵地,带领参谋人员和美军顾问督战数天,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他在作战日记里写道:“……攻打松山,乃余一生最艰巨任务。敌之强,强其工事,堡垒、火力。若与敌争夺一山一地得失,中敌计也。须摧毁其工事,肃清其堡垒,斩杀顽敌,余始克有济。”
  于是他调整战术,命令部下从外围着手,一个地堡一个地堡的摧毁,向山头地堡群的中心逐步推进。这样虽然看起来很慢,但扎实有效。为了配合李弥的战术,美军把一种当时来说最新式的武器——火焰喷射器教给中国军队使用,这样,日军的死亡之神降临了!
  中国士兵再不朝火网里冲锋了,而是相互用火力掩护,从四面朝外围的地堡匍匐前进,达到攻击距离时,用手榴弹、炸药包炸,大多数时候是用火焰喷射器把地堡里的日军烧死。地堡里经常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也有一些日本兵身上带着火跑出来射击,但瞬间被掩护机枪扫倒。中国士兵感受到复仇的快意。于是火焰喷射器成了第8军战士的撒手锏。
  由于是从外围进攻,背后没有敌人的地堡,中国士兵的伤亡大减,而作战效率大增。到7月下旬,第8军士兵的阵地已经稳步推进到离主峰子高地不到500米的阴登山、大垭口、黄家水井一带。最后的决战快要来临了。
  松山主峰子高地的面积只有一、二十亩大小,但周围有十几个高低不同的小山丘相连,互为犄角之势。若直接进攻大地堡,必遭小地堡火力的射杀。前些天两个夜袭连的部份士兵的尸体至今仍在那里,并且已经腐烂。
  第8军的士兵仍然是从四周向山顶蚕食。但离主峰子高地还有200米时,再也无法前进了。因为太陡峭了,坡度大约有60度。连射击都要仰起头,中国士兵在这里又牺牲了几百人,因为上面的手榴弹经常像冰雹一样砸下。
  似乎又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
  这时,82师少将师长王伯勋给李弥出了个古老的主意,那就是挖地道——从松山下面挖通道到子高地,然后用炸药把日军送上天。李弥听后和美军顾问研究了一番觉得可行,决定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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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现实的南天门——松山战役
   地道施工是从8月4日开始的,由第8军工兵营负责挖掘,美国顾问亲自测量计算。为了掩护这个重大的行动,李弥命令炮火天天轰击山顶,步兵每天佯攻迷惑日军。
  地道是先挖一个平行的直洞,通到子高地的正下方。工兵分成几班不分昼夜地挖,每天美军顾问按时来测量距离。十多天后,美军顾问经过测量,确定已挖到子高地的正下方了,说声“OK”。于是改变方向,成“Y”字形朝上挖。五天之后,美军顾问又说:“OK”,可以挖炸药室。于是工兵们就在“Y”型的两个顶端各挖出一个炸药室,左边炸药室放了3吨炸药(120箱,每箱25公斤);右边炸药室放了4吨炸药(160箱,每箱25公斤)。搬运炸药的时间花了一天一夜。
  1944年8月20日上午9点,阳光明媚,松山在视线里十分清晰,远征军司令卫立煌和一批美军顾问以及宋希濂、何绍周都早早地过了怒江,来到隐蔽部观看。所有的部队都撤离危险区域,由工兵营长亲自摇动起爆器。“我看见他的手有些抖”一个老兵这样回忆道。工兵营长猛吸几口烟,然后扔掉烟头,狠狠摇动那架电话机改装的起爆装置。开始似乎没有动静,过了几秒钟,大地颤抖了一下,接着又抖动几下,有点像地震,隐蔽部的木头支架嘎吱嘎吱晃动起来。同时,我看见子高地有一股浓浓的烟柱窜了起来,越来越高,烟柱头上也有一顶帽子,很象解放后电影上放的原子弹爆炸。烟柱足足有一两百公尺高吧,停留在空中,久久不散。声音传过来时,却不及想像的大,没有飞机扔炸弹震耳,闷响,有点像远方云层里打雷。
  中国士兵迅速地向山顶冲击,没等炸懵的日军清醒过来,第8军荣3团的士兵已经登上主峰。跟残敌展开了激烈的近战。
  松山主峰炸出了两个40来米宽、30来米深的大坑。中央主地堡炸飞了。没有了踪影。由于没有主堡,冲上去的士兵第一次没有被日军赶下来,但战斗还没有结束,激烈的争夺战还在进行。战至8月29日,日军断粮三天,竟然砍下刚刚阵亡的中国军人的手臂和大腿,在地堡里血淋淋的进行烧烤。(这种毫无人性的充饥方式维持了近一个星期)
  9月1日,蒋介石下了一道死命令,限第8军在“九一八”国耻日前必须拿下松山,否则正副军长均按军法从事。于是李弥抓了顶钢盔往头上一扣,亲自带领特务营冲上松山主峰阵地,一连激战数日,9月6日,他被人从主峰扶下来,据目击者描述:……胡子拉碴,眼眶充血,打双赤脚,呢军服成碎条状,身上两处负伤,人已经走形。
  第二天,松山战役结束。
  那是下午4、5点钟时分,山上的枪声渐渐地稀疏。参谋长向他报告:副军长,我们胜利了!李弥坐在指挥部外一块石头上一动也不动,像个木头人,接着眼泪滚下脸颊……
  壮哉!抗日将军,穿越地狱般的硝烟——尽显男儿英雄本色!
  果然如军事家们所料:斩开松山这道险关,立即打破怒江战场的僵局。9月8日,潮水般的部队和后勤辎重通过滇缅公路,开往龙陵。14日,腾冲告捷,怒江的中国军队左右两翼连成一片,向龙陵合击;而日军迅速溃败,向缅甸境内撤退。
  松山血战历时120天,官兵阵亡8000余人,日本守军除一人化装突围全部战死,无一人被俘或投降,双方阵亡人数之比接近6:1。另外,中国军人伤者逾万。
  松山,宛如一座高耸的抗战纪念碑,永远屹立于怒江之畔,它险峻的身躯向世人昭示:犯华夏者,虽悍必诛!
[编辑本段]历史意义
  抗日战争时期,缅甸战场既是中国和太平洋两大抗日主战场的战略结合部,又是东南亚战场的主要作战地区。中国军队曾两次进入缅甸,展开对日作战。不仅有力地支援了盟军在中、印、缅战场的对日作战,打通了中国西南国际运输线,提高了中国正面战场的战争能量,加速了日本法西斯的崩溃,而且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大长了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
 

 短评

在看这部戏之前或之后,不要轻易说,我懂了。

6分钟前
  • gr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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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干嘛总拿这个和突击比呢?有些东西,比不了的。看了,喜欢,就得。

7分钟前
  • 扭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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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如电影,表演似话剧,以远征军历史为背景,探讨鲁迅式的国民性以及哈姆莱特式的生存命题。

10分钟前
  • 抛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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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拖沓,有装逼。但是点出几集就足以成为经典

11分钟前
  • 大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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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都是实力派演员。一直记得一句话,我们不怕死,我们只是想知道,自己为谁而死。ps:滇缅战场一直是自己民国史比较关注。这部电视剧,比中国远征军好很多了。

14分钟前
  • 未见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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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都不怕,就爱安逸

17分钟前
  • 7抹.t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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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感觉身体被掏空…仿佛哭掉了整个2017年份的眼泪…虽然久闻大名但一直没打算看 还以为这就是部老套主旋律抗战片……结果看得我掏心挖肺哭惨笑昏直哆嗦简直被整成了神经病(。这剧的台词写得太太太太他妈的好了尤其团长和小太爷的词儿可谓字字诛心…扎得我皮开肉绽血淋淋的…这戏是顶好!!!

19分钟前
  • zērō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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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给六颗星

22分钟前
  • Au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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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文艺作品主要看点仍是特定环境中的人物和情感,历史的是是非非,还是去史书中了解为好。然后,以豆瓣电视剧评分标准这剧才8.7??exm?对于“装逼”的负面评价…好的吧,反正你不懂的统统是装逼就对了。

26分钟前
  • 东都小肥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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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是中国版兄弟连 那是抬举了兄弟连

27分钟前
  • 万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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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那些台词,就可以得到九分以上了:中国鬼说,他们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中国人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我们就是这样的国民性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尽管是这样,那些身上沾满一切中国人丑陋恶习的炮灰团士兵们依然谱写了一个民族的抗战史诗。

31分钟前
  • Siegism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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溃败,胜利;思乡,卫国;无耻,善良;仇恨,恻隐;崩溃,挣扎;扯皮,同志;苟活,赴死;内疚,骄傲;亏欠,偿还;牺牲,复仇;自嘲,蔑视;幻灭,招魂;绝望,信仰;恐惧,无畏;颓废,热血。这部剧不仅让你知道中国为什么被逼的差点亡国,同时也告诉了你,中国为什么打成那样都没有亡国。

32分钟前
  • nnnn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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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战争,也关于人生,是一部震撼人心的男人史诗。而其中生存、自由、信仰的命题,也让它不仅仅是一部战争剧,还有着巨大的解读空间,饱满的内涵,深刻的哲思,艺术的高度。《我的团长我的团》让你明白当年中国差点灭亡,也让你明白为什么中国在如此严峻的时刻都没有灭亡。因为有千千万万个“我的团长我的团”,是他们用血肉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

36分钟前
  • 朝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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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这样的叙述,这样的癫狂,以及没完没了的折腾。

37分钟前
  • 细细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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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哭断气,给500星。从士兵突击转到团剧,原班人马却没看到任何士兵的影子,我心带着演员的黑料,但是最后却爱上炮灰中的每个人。一部电视剧却有艺术电影的野心,台词不通俗、剧情不直白,不带着脑子和心去看这剧也许觉得莫名其妙。兰小龙真的是每时每刻都在敲击我们的心,绝对的神剧。

40分钟前
  • 我爱吸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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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被低估的作品,我没有看过比这部刻画人性刻画国民性更深刻准确的电视剧了,而且在还原历史的基础上多重解读皆可。国剧之冠,可我敢说大部分中国人都还没看懂它。

42分钟前
  • 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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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片子给我了3个启示。第一,一个有坚定信念的人可以产生极大的影响力,龙文章凭这一点在缅甸集结了上千人的队伍。第二,政治利益永远高于一切。虞啸卿为了实现个人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炮灰团。第三,35岁之前靠上辈子活,35岁之后靠这辈子活,这句话非常值得深思。

45分钟前
  • 老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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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士兵突击一样,披着军旅战争的外衣写着真实的人,真庆幸是这一帮子人拍的,张译说感觉团剧就是战争版的红楼梦,对其理解之深可见。我甚至想象不到除了段奕宏谁还能演龙文章这个角色。原著已看上部,七天假期刷完,先打卡,屯着写长评。希望随着张译和段奕宏越来越红,让人们重新发现这部戏的精华。

47分钟前
  • 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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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并不存在一个身披黄金铠甲、脚踩五彩祥云的龙文章,所以一百个心思了得的孟烦了,也还只是怨天尤人的孟烦了。也许每一个笑意融融心存恶毒的唐基的而立之年,都曾是叱咤风云宁折不弯的虞啸卿。张立宪跟何书光的悲剧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被自己人生当中最珍贵的部分背叛了。最喜欢的是派对皇后不辣姐。

48分钟前
  • 煮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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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虚构的方式呈现真实的历史。尽管曲高和寡,仍不失为提升大陆电视剧艺术水平的一次大胆尝试

53分钟前
  • 素心人语-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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