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内容涉及影片剧透,但是《刺客聂隐娘》这部电影其实剧情比较简单,并没有太多悬疑和惊喜,只不过台词比较含蓄、隐晦,对中唐藩镇割据历史不太了解的观众不容易看懂,本文对影片的历史背景做一简单介绍,可能更有利于理解剧中人物的心境。
一、全国背景
唐朝自唐玄宗后期爆发安史之乱,元气大伤,经过八年苦战,到唐玄宗孙子唐代宗的时候才勉强把叛乱“平定”。为什么这个“平定”要带引号呢,首先,安禄山的几个部将,虽然名义上归顺了朝廷,但仍然拥有私人军队、私人地盘,税赋不上交朝廷,人事任免基本自己说了算,实际还是独立王国。这些叛军残余占领的地盘,就是所谓的河朔三镇:卢龙(河北北部)、成德(河北中部)、魏博(河北南部),而《刺客聂隐娘》的故事,就发生在魏博镇。其次,唐朝用来镇压安史叛军的将军们,在平叛胜利后,自己又成了新的军阀,对朝廷命令阳奉阴违,屡屡发生兵变,后来也逐步蜕变藩镇,其中最为恶劣的平卢(山东)、淮西(河南南部)等镇,其蔑视朝廷之举动,不逊于河朔三镇。
藩镇割据,使唐朝皇帝变成了周天子,实际控制区只有长安周围的一小块。所以从唐代宗开始,历任唐朝皇帝都力图削平藩镇,恢复中央集权。唐代宗的儿子唐德宗,对河朔三镇进行“大讨伐”,但以彻底失败告终,不仅没能消灭河朔三镇,反而朝廷用来讨伐叛军的军队也纷纷叛变,最后唐德宗不得不下“罪己诏”,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承认各藩镇的独立地位。
壮志未酬的唐德宗在郁郁寡欢中病死,儿子唐顺宗身体也不好,即位一年就退位了。到了孙子唐宪宗这一代,倒是雄心勃勃,继续要与藩镇斗争到底。
大抵这就是聂隐娘故事的时代背景。
二、魏博镇背景
魏博镇的开创者是安禄山的大将田承嗣,此人老奸巨猾,活到70多岁,对朝廷命令基本不听,但也不刻意触怒朝廷,所以他在世时,魏博镇的局势还算稳定。
田承嗣死的时候,几个亲儿子还年幼,也不太成器,所以田承嗣选了侄子田悦做继承人。田悦足够精明,联合其他藩镇共同对抗唐德宗的“大讨伐”,取得胜利,保持了魏博镇的独立。
田悦感激田承嗣把位子传给自己,所以对田承嗣的儿子们也不错,田承嗣之子田绪就被任命为禁卫军总指挥。田悦平时对部下管的很严,但又比较小气,舍不得赏赐,于是魏博的骄兵悍将都不干了。有一次田悦赴宴归来,田绪带领几十名死党突然发动兵变,把田悦及其一家全部杀死。
田绪残暴好杀,在魏博镇没什么威望。杀了田悦后,为了把位子坐稳,田绪主动向朝廷示好。唐德宗觉得这是个从内部分化瓦解魏博镇的好机会,不仅承认田绪继承魏博节度使之位,还把自己的妹妹嘉诚公主嫁给了田绪。
嘉诚公主显然是带着政治任务来的,到了魏博之后就开始暗暗培植亲朝廷势力。田绪的幼子田季安,其生母出身卑贱,嘉诚公主就把田季安收为养子,刻意栽培,使其成为田绪的继承人。
不过田绪位子坐稳后,也逐步从依赖朝廷转向防备朝廷。邻居昭义镇发生叛乱,大将元谊对抗朝廷失败,带领五千精兵和万余家眷投奔魏博。田绪大喜,不仅接纳了元氏家族,还让世子田季安娶了元谊的女儿,结成儿女亲家。
也许接纳叛将表明田绪开始公开对抗朝廷,反正之后不久,田绪就不明不白的突然“暴死”了。至于死因,影片中怀疑是元氏家族下的手,但从田绪之死最大的受益者来看,嘉诚公主等亲朝廷派下手的可能性也很大。
田绪死了,田季安即位,因年幼,大权落到了嘉诚公主手中,魏博镇的政治风向倒向了朝廷。嘉诚公主任命田季安的堂叔田兴为禁卫军总指挥,田兴在军中素有威望,是嘉诚公主重点培养的亲朝廷派。
几年后,嘉诚公主也死了,按照影片中的说法,是因为皇兄唐德宗、皇侄唐顺宗不到一年相继去世、伤心过度(可能也由于对朝廷削藩政策是否还能继续执行悲观所致)。这时候田季安也长大了,要自己当家作主,身边又有个野心勃勃的妻子元氏,于是,魏博镇风向又变了……
就在朝廷新一轮讨伐藩镇行动轰轰烈烈展开、田季安游弋于朝廷与藩镇之间力图寻求平衡之时,聂隐娘学成武功,回到了故乡魏博。
三、影片中的设定
电影中的魏博镇,大致有三派势力:
朝廷派:代表人物是节度使田季安的养母嘉诚公主(已去世,主要通过回忆展现),以及田季安的堂叔、现任禁卫军总指挥田兴。
藩镇派:围绕在田季安周围的少壮派将领。
外来派:田季安之妻元氏及其家奴蒋士则。
元氏家族是野心家,当年投靠魏博镇,就一心想搞掉田氏家族取而代之,田绪的暴死就是其所为。田季安掌权后,元氏力图控制田季安,压制朝廷派,在必要的时候,也不惜杀掉田季安,直接控制魏博镇。
朝廷派则力图把魏博镇拉向朝廷一边,嘉诚公主生前一直在努力培养魏博内部的亲朝廷势力,喜好儒学、待人宽厚、素有威望的田兴是其最适合的人选。朝廷派手上也有暴力工具,嘉诚公主的孪生妹妹——道姑,就是杀手组织的头头;田兴在军中又有威望,如果田季安不听话,朝廷派也可以通过暗杀或兵变搞定他。
夹在两派中间的田季安,年轻气盛,但没什么政治经验。他既不想归顺朝廷,又不想成为朝廷打击的出头鸟,他一方面盛情招待朝廷特使,一方面又与其他的藩镇暗通款曲。他流放了功高震主的田兴,自以为大权在握,却不知几派势力的绞杀令正在向他步步逼近……
四、聂隐娘的故事
聂隐娘的父亲聂锋是魏博老将,前任禁卫军总指挥,现任都虞侯(执法官,班子三号人物,仅次于节度使、节度副使),还是田季安的堂姑父。从其经历上看,是忠于田氏家族的,但其情感上,又偏向以嘉诚公主和田兴为代表的朝廷派(其妻田氏,曾任嘉诚公主的秘书,也是田兴的妹妹)。在魏博内部几派的斗争中,聂锋希望的,只是保护亲人、朋友的安全,维护魏博的稳定。
聂隐娘与田季安青梅竹马,但十岁时被嘉诚公主的孪生妹妹——道姑劫走,培养成职业杀手,看中的恰恰是她与田氏家族的亲戚关系。
道姑灌输给聂隐娘的是,因为藩镇割据,使得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只有杀掉这些独立的节度使,让国家重新统一,天下才能太平,所谓“杀一独夫贼子能救千百人”。
聂隐娘被派去杀掉田季安,因为自嘉诚公主死后,田季安越来越远离朝廷,已变成了“独夫贼子”。但她却下不了手,为什么,因为田季安是她的表兄,两人青梅竹马,嘉诚公主还曾为两人许亲,与嘉诚公主、田季安有关的一切,都是聂隐娘童年美好的回忆。
“大义”还是“亲情”,当聂隐娘犹豫时,母亲却告诉她,杀了田季安,也救不了天下,只会使魏博更加混乱,最后还是百姓遭殃,聂氏家族及其亲朋也难独善其身。后面的一系列刺杀行动,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没有什么政治派系的聂隐娘之父聂锋,差点就不明不白的被人活埋。
一个强大到要逼迫聂隐娘,亲手毁灭自己美好童年回忆的“大义”,最后居然被证明不过是为政治目的服务的“说辞”,可以想象聂隐娘心中的悲凉。她回到魏博后,又去看了田季安最后一眼(在此过程中顺手救了田季安的宠妾胡姬,因为这也是一个圈入政治漩涡的可怜人)。
最终,聂隐娘选择了护送磨镜少年返乡,北去新罗,所谓“英雄侠士尽归隐”,武功再高,大概最后也只能走上这条武侠小说主人公共同的归路。
五、其他人的故事
1、命运坎坷的嘉诚公主
嘉诚公主姐妹出生时,吐蕃军攻入长安,父皇仓皇出逃,姐妹俩被送入道观收养。吐蕃撤军后,嘉诚公主被接回,后出于政治目的远嫁魏博,其妹则留在道观学习武功,作为朝廷的杀人工具。
嘉诚公主离开长安时,皇兄唐德宗亲自送别,公主遣散所有侍从,只留下乳娘和一名老女带来魏博,以示与魏博共存亡之决心。
嘉诚公主教幼年聂隐娘古琴,说青鸾舞镜的故事:“国王得一青鸾,三年不鸣,有人谓,鸾见同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青鸾见影悲鸣,对镜终宵舞镜而死。”暗指自己从长安来到遥远魏博的命运。
皇兄唐德宗病死,皇侄唐顺宗继位一年后也病死,告哀使者来报,嘉诚公主悲痛欲绝,吐血而亡。
2、可怜又可悲的田季安
田季安一激动就流鼻血,还容易发烧,作为武将之后,身体状况似乎并不好,在魏博这个武人社会,难以服众。
议事厅会议,一干老将并不把年轻的节度使放在眼里,反而对田兴敬仰有加,田季安只能以大声咆哮、流放田兴体现自己的权威。
田季安明令妻子元氏及其家奴蒋士则不得对流放的田兴下手,田季安刚走,蒋士则就安排杀手伏击田兴。
元氏家族对田兴的两次暗杀,田季安全然不知,听到部下回报“田兴已到临清,聂锋已回府里”,便放心,足见其消息之闭塞。
得知元氏是杀死父亲的凶手,又欲谋杀宠妾胡姬,田季安只敢在元氏面前乱砍一通桌椅发泄,而元氏“并无惧色”。
整个影片中,田季安能够信得过、说说心里话的,只有身边的侍卫夏靖一人。
影片的最后,当朝廷派、藩镇派、其他藩镇派来的使者都在试图游说田季安之时,他心中想到的,却是十三年前嘉诚公主和聂隐娘的影像, 这是关于母亲和初恋的回忆。
六、尾声
剧中人物历史上的最终结局:
田季安:会见朝廷使者后不久,突然病死,其妻元氏及家奴蒋士则掌握了魏博大权。
元氏:作为外来人掌握大权,引起了魏博镇中朝廷派、藩镇派两派的共同不满,不久就发生兵变,元氏被废,蒋士则被杀,“素有威望”的田兴继任魏博节度使。
田兴:任魏博节度使后,归顺朝廷,被赐名“田弘正”,带领魏博军队帮助朝廷讨伐其他藩镇,颇有战功。后改任成德节度使,田弘正怕成德军不服,带两千魏博精兵作为护卫,但朝廷却迟迟不愿提供军饷,僵持半年,田弘正不得已遣返魏博军。魏博军刚走,成德军立刻哗变,田弘正及家属、部下三百余人一同遇害。
唐宪宗:即位以来对藩镇推行强硬政策,经过数年征战,终于使魏博、卢龙、成德、平卢、淮西等桀骜不逊的藩镇都臣服于朝廷,被誉为“中兴之主”。但仅一年后,唐宪宗因追求长生、服食金丹,变得精神失常、脾气暴躁,经常打骂、诛杀服侍他的宦官,不久就被宦官杀死。唐宪宗死后,朝廷对各大藩镇节度使来了个大调换,力图进一步加强控制力,不料各藩镇均发生兵变,朝廷委任的节度使或被杀、或被废、或叛变,一切又回到了原来藩镇割据的状态。
好吧,看来聂隐娘的选择是对的。
从戛纳回来到现在,还从其他角度写过几篇聂隐娘,严格说,这不是一篇影评,而更近似是关于这部电影的一个“导读”。尽管很多观点都有了改变,但最后还是把这最早写的一篇贴出来。今年戛纳很糟,幸好有侯导和他的《聂隐娘》,也幸好有《卡罗尔》。以至于一切的不如意,又都变得不重要了,就好像亲历了一个历史的时刻。
原文载于北青艺评
文/Peter Cat
侯导痴迷唐代已久,按他自己话说,“唐朝更前卫、不为传统所限,可以逃脱儒家的道德规范,视野其实更大更具现代感。”他大学时读唐人传奇,最喜《聂隐娘》一篇,就落下了念想。但又觉得是古装戏,准备起来恐需长年积淀,就想等年龄大一点再拍。可转眼间,人就老了,不拍不行。
所以,当沉稳镜头缓慢地推开了黑白的银幕,清风哧嚓着摇曳着山峦间的花树。此前甚嚣尘上的所有的噱头和传闻都烟消云散了,那个已经告别大银幕八年的侯孝贤又回来了。《刺客聂隐娘》——它不是商业片,也不是武侠片,亦不是历史剧,它只是一部纯粹的侯孝贤式的电影。淡到极致,重映千年。
适时正是安史之乱之后,各地藩镇的势力,与朝廷或消或长,其中最强的是“魏博” 藩镇。魏博大将聂锋(倪大红饰)之女隐娘(舒淇饰),十岁即被道姑嘉信公主(许芳宜饰)带走,被并训练成绝世刺客。十三年后返家,奉命要取青梅竹马的表兄——魏博藩主田季安(张震饰)的性命。而隐娘终不能斩断人伦之亲,又顾忌田季安诸子年幼,藩主死,其妻元氏(周韵饰)一族必趁虚而入,大乱天下,终究选择不杀。并在了结一切后,与负镜少年(妻夫木聪饰)飘然远去。
相比于裴铏笔下寥寥千字的唐代传奇,《刺客聂隐娘》剧作多易其稿,只留原作大概,却已然是个全新的故事。谢海盟在拍摄手记里把编剧过程喻为“造一座冰山”,银幕之上的形迹皆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功夫却都在水下,是隐而不见的一整代绝色大唐,也是侯孝贤一生光阴的托付。
众人皆知,少时孝贤有江湖气,按照朱天文说法,一双木屐、一条布短裤在大街小巷跑来跑去,浓眉一锁,自以为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时,好斗、好赌的阿孝咕在民风彪悍高雄城隍庙也算是个叫的出名号的小流氓。砸过铺子,进过局子。仗义江湖,他恁是把曹孟德名言倒过来念,引以为座右铭。就是这样一个“宁愿天下人负我,也不可我负天下人”的豪侠却随着光阴荏苒而愈发“恬淡”。到了晚年,真的要拍“武林”,却像个入定的老僧,把江湖气洗得一干二净。
乍看《刺客聂隐娘》,这哪里是武侠片!
先讲这个“武”字。虽说片中也有拳打脚踢,舞刀弄剑,但却招招见血见肉,纵使高手对决亦是十招之内见分晓,几个来回就胜败分明。没有任何特技,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动作,更没有险象环生之际突来救场的绝世武学。以长镜头、大远景独步世界影坛的侯导,即使拍摄打戏也少剪辑,无特写。一招一式,直奔主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不超离现实,全都落在实处。
再看这个“侠”字。如以“杀一独夫贼子而救千百人”来丈量刺杀田季安这一家国大义,隐娘自是“侠”女;而后因念及田季安诸子年幼,恐其身死而致魏博大乱,伤及黎民百姓而下不杀之心,同样也称得上是天下“侠”义。可隐娘的杀与不杀,以及与田季安之间青梅木马的情愫种种,却永远都藏在舒淇那张没有情绪的脸背后。一百分钟电影,隐娘对白只有寥寥数语。家国悲戚、儿女情长全都深埋胸中。乃至为嘉诚公主身死异乡而感怀流泪时,亦是用布帕蒙脸,闷声恸哭。侯孝贤心中的“侠”女终究着落在一个“隐”字上头。
就像在电影中,窈七(隐娘)总如一只飞鸟,轻着于高树之上,鸟瞰着表兄六郎(田季安)的府邸,眼底的“每一样景物,都是记忆”。而半个多世纪以前,少年阿孝咕闲来就跑去城隍庙,翻墙、踏树躲在高处偷吃芒果,也不着急下来,而是任由微风轻抚树杈,不动声色地俯瞰着眼底涌动的人流。就在那个时候,侯孝贤忽然感到时间停了下来,能有一个角度,看见他自己所身处的时间与空间,一种寂寞的心情涌上心头。侯导常说,日后会拍电影,多半要追溯自此。但直到拍完《小毕的故事》,朱天文丢给侯导一本《沈从文自传》,他才真正寻回这自童年起就埋下的镜头美学。这种“沈从文式”的视角,有一种胸襟,总是很远地俯视着世间发生的一切悲欢离合。很客观,但也很悲伤。侯导说,这是导演的视角,也正是他的眼里的人世江湖。
也正是从《风柜来的人》起,侯导的镜头开始变得很长,也很远。他总是轻栖在生活的高处,游刃在时间与空间之中,回望年少时的记忆(《风柜来的人》、《童年往事》、《恋恋风尘》),又重拾历史缝隙间的人世沧桑(《悲情城市》、《戏梦人生》、《好男好女》),悲恸却又超然的远望着在他江湖里挣扎的好男好女们(《南国再见,南国》、《千禧曼波》、《最好的时光》)。
在这个意义上,《刺客聂隐娘》在侯孝贤创作生涯里有几分特别,挤不进上述三个序列,但又有些接近《海上花》。只是十七年后再来“坎城”,他展开地不再是一把民国金纸褶扇;而是一轴氤氲的山水画卷。沈从文式远景镜头在日渐颓势的中唐山河间沉稳的摇移,像极了纳千山万水于纸墨方寸之间的青绿文人山水画。第一次,华人从光影的缝隙里寻回那遗失已久的古典美学,重铸了那掩埋在浮躁现代生活之下的仪式感。
《刺客聂隐娘》剧本第一稿是钟阿城写就的,他曾说,侯导的剪辑不求逻辑因果,不讲行为的完整性,却独强调整体质感,因而得了中国诗文并列法的神韵。例如“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三短句间并没有必然逻辑因果,但并置一处,荒莽的意象却不假多说,扑面而来。在这点上,《聂隐娘》无疑做到了极致。影片里有几场空镜,萦绕在我脑海,久久无法忘怀。彼时,隐娘在负镜少年帮助下救其父其舅于元氏乱贼之手,栖身于田舍农家疗伤以求自保。夕阳之下的农舍,背靠远山,鸡犬相闻,炊烟袅袅;远望过去,孩童啼笑打闹,正是陶渊明的诗境。翌日黎明,天色将晓,前有大河潺潺流淌,层峦青山相叠在后,孤岛寒树则独屹大河对岸,宛若林云山水,一派荒寒气象。忽有几个舞动的墨点,那是三两只寒鸦,一时振翅远飞,抖动的枝杈照旧在空气中发出细碎的回响。无外乎,舒淇会说,拍《聂隐娘》,其实就是在等——等风、等云、等鸟儿散去。侯导就这般细腻聆听着自然的回响。在这个谦和的山水画意的世界里,“人”仅是隐于古典画卷中的几个墨点,寥寥数笔写就,藏于山川大泽之间,是画家匆匆向凡尘投下的几粒米。
于是,《聂隐娘》中故事和人事既是如此这般的淡,好像不一而再三的反复看,就抓不住其中的深意和深情。可是却又忘不掉:忘不掉窈七口中古雅的念白,字字打在心头,皆是人世无常的悲凉;也忘不掉聂锋——倪大红的浓眉大眼,像极了阎立本《步辇图》里的唐人,笔笔皆是古意。而侯导,就像是把一生的江湖儿女情都落在了南台湾那风驰电掣的摩托轰鸣声里,那般浓的声响,那般浓的爱恨情仇,他都留给了最挚爱的南国。当时也还年轻气盛,心里一有委屈,也就横刀一提,枪一把,喊上高哥和扁头,一阵打打杀杀。也大概是曾经戾气太重,只一寻常委屈,就起赶尽杀绝之心。到了暮年,杀人如探囊取物这般方便时,反倒是化为了一个绝世女杀手,斩断不绝的都是人伦之亲,念念都是不杀之心。可这一浓一淡仍旧逃不出同一个江湖,就像李天禄在《悲情城市》里的话:“为什么当流氓?还不是为了维护整个庄子”。表面上是帮派情怀,骨子里却是儒家文化里的家国天下。
《刺客聂隐娘》行将结尾时有一场近景特写是故事大纲里原本没有的。如若不曾记错,这也是整部电影中唯一一个胸部以上特写。镜头里,隐娘袒露着一条胳臂,负镜少年端坐其后为她背伤敷药。隐娘若有所思,面容孤寂,沉吟道,昔时嘉诚公主从长安远嫁魏博,就像青鸾一样,死在陌土,没有同类。
隐娘口中所念是其幼时记忆——细雨暂歇,白牡丹盛开,似千堆雪。嘉诚公主端坐其间抚琴而念:“罽宾国国王得一青鸾,三年不鸣,有人谓,鸾见同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青鸾见影悲鸣,对镜终宵舞镜而死。”
侯导曾说,他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变,他拍电影,就是喜欢故事里那样一群人,因此批判不来,只能呈现出来,远远的冷静的看着他们,看他们在自己的人格和命运里挣扎,逃不掉的,一片苍凉。艺术这条路,也是一样,创作的时候,观众是不在的,搞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就只能一条道走到底,越走越深,到头来,都是一个人,没有同类。
电影节最后一天,我跑去看了第二遍《刺客聂隐娘》。出来的时候,万里晴空了两个礼拜的戛纳突然飘起些零星的小雨来。就着电影里的情绪,又想到这般绝世的电影却很可能拿不到金棕榈,心里就有些伤感。也大概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了,《聂隐娘》其实讲得是孤独,是青鸾舞镜:一个人身处琼楼玉宇,无人知,无人懂,只能踽踽独行。但孤独的又不止是,着于枝头的隐娘,深宅宫中的田季安。还是银幕背后的侯导。他一个人拍电影四十年,但是绝大多数时候却不被懂,只好对镜自舞。所以,侯导才说重要的是拍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自己做没做到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明白这个道理,又哪里会在乎得奖不得奖。
正如一个高士,登高而望,渺沧海之一粟,而前方正是津渡,水气凌空,苍茫烟波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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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看到这里了,就加下微信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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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首发于北青艺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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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电影手册》综评2015年戛纳:刀刃上的亚洲电影
本翻译首发于「深焦」(Deep Focus)
翻译/ 肖 颖
校对/ Peter Cat
【此处仅摘录评价聂隐娘部分】
全文见:
http://www.douban.com/note/506274404/不过亚洲电影人还是给我们带来了本届电影节最上乘的三部作品:除了黑泽清的《岸边之旅》以外,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的《爱在孔敬》(本期《电影手册》为此片另辟专文)和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也在众多入围电影中脱颖而出。后者甚至是获奖影片中唯一一部观众没看懂的。就像一种关注单元只能颁给黑泽清一样,主竞赛单元的最佳导演奖(*注:法语即为场面调度奖)非侯孝贤莫属,即使影片剧情时而难以理解。《刺客聂隐娘》是这位曾拍过《千禧曼波》的导演对纯正造型艺术的一次天才式地展示。这部在经费紧张,波折不断的情况下拍出的电影,凭借其形式上的美感横扫了主竞赛单元,使侯孝贤经过多年的沉寂后又重回巅峰。电影主要讲述一名重回家乡的女刺客奉命除掉自己青梅竹马恋人的故事。很明显,侯孝贤完全不屑于那种传统叙事结构,即毫无原创性地照搬武侠片中民间传说(总是脸谱化的侠义英雄和叛徒,讲的都是宫廷及绿林深处的阴谋)。他像雕琢一块珍贵的玉石一样拍这部电影:在这个让人惊叹的一小时四十分钟的剪辑里,女刺客的每个动作(无处不在的舒淇像只不露声色的猎豹隐藏在镜头深处或猛扑向她的猎物),每个镜头或场景都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导演在其中融注了他整个人生。
时间在影片中持续地被重铸:或是因那漫长的夜晚而悬滞(两位主角重逢时,伴随的敲鼓声让那个场景有一种催眠的意境),抑或因为一场暴风雨般的打斗被缩减成几个激烈的镜头而被穿透。片中最美的部分是几个远景,比如雾渐渐弥漫整个深谷,一个对话的场景变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片中所玩味的那种极度细致的感受,再次展现这位台湾大师超乎寻常的艺术敏感性:晚风轻拂房间的窗帘和薄纱引起的些许浮动,某个人物轻微颤动的脊梁骨,空气或光线的变化,在无声而又不可见的力量下的整个世界的呼吸,这一切构成了一曲在美学和运动上极致细腻的交响乐(导演实际上没有借助任何特技)。对于导演来说,拍这部电影除了是对他童年所浸渍的武侠文化致敬之外,更多的是要以自己的方式去还原这种类型片的精髓,追求那种最纯粹和神圣的境界。在这个叙事零星的电影中,气息的微弱起伏好像是唯一吸引导演的东西:《刺客聂隐娘》汲取的是一种至上的力量,只有同样追求最精细的感觉和情感的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才能在这届僵化的戛纳电影节中与他竞争。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movie432,文末有二维码噢~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王国里,一位公主诞生了,她就是传中的睡美人……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没用充足的睡眠,是不能去看侯孝贤的。
我的朋友仁波切,他看了三遍《刺客聂隐娘》,点映加提前场,每次都睡着,但是他说,上映后还要再刷。
我这个人,嗨点比较低。看到大家讨论《刺客聂隐娘》,这本身就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上一次关乎侯孝贤的网络话题,还是博客时代热议的《最好的时光》,文青们留恋的撞球室戏份。
《刺客聂隐娘》所引发的装逼与反装逼之争,戛纳电影节期间就出现了。骂的人,觉得喜欢它的人很装叉;喜欢它的人,觉得骂它的呆又蠢。还有一些人,觉得两边都很傻。你骂它,喜欢它,其实都无关紧要——不就是看一部电影而已么,口味这东西本来就千差万别。看电影,尤其是这样一部电影,清心寡欲、不受干扰的状态最好。管它票房不票房,你买你的票,进场就是了。所以,看到前网络红人在三九二十七九九八十一地计算电影票房分成,看到有人假装不想推荐它,再或者找人来一通狂撕,真的大可不必。
这部电影被买票观众恶评,只是更加说明了它与99%的主流院线片是彻底完全的不同。之前有讲过,推荐这部电影的最大理由就是“能在内地电影院大银幕看侯孝贤”这件事。绝大多数人没有机会看过侯孝贤,尤其是在一个电影院里。几年前,中国电影资料馆搞了侯孝贤回顾展,当时是免费场次,但可能因为是非周末时间的白天,一个大场子,人都没坐满。
一个普通观众,最应该做的补习功课是去多看侯孝贤经典作品。当然现在说这话,有点晚了。故事大纲,剧本全文,网上都有。看完一遍没看懂,你可以选择继续看,也可以选择在剧本里寻找答案。反正影像或文本,它们都会给你一个逐渐明晰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却很可能是不同的。
我看过两遍《刺客聂隐娘》,第一遍觉得还行,第二遍觉得大好。在那个荣登年度最佳催眠效果的纱幔窥探段落,田季安回忆少年少女的往事。他用了一个名词来形容七娘,那就是凤凰。第一遍,我咯噔了一下,我知道凤凰,但冒出来凤凰是什么鬼。第二遍,我还是不知道凤凰是什么,或许可能只是拿来跟青鸾做对照。
然后,我看到了剧本,对这个名词,剧本是这么写道的:
他又想起,十三年前那个上巳日,洺州刺使元谊谒见嘉诚公主,父亲唤他来见元谊女,两人并立众皆赞叹好一对璧人时,绯衣的窈七在荡秋千,越荡越高,突地脱手飞身上了树头,好似一只浴火凤凰……
画面感一下子就来了,是不是?!
凤凰与青鸾,类似的名词,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绝大多数人无法想象出它们的实体模样,而只是会联想到古代的工艺品,雕在门窗,画于器皿。总之,高贵、美丽、不常见,值得翘首观望——包括这部稀罕的华语电影,大概就是那样一种事物吧。
昨晚跟几位喷客老友大忽悠在直播间聊侯孝贤和《刺客聂隐娘》,他们多次提到了框外、画外以及影像以外的世界,或者还有一种更通俗的说法,电影是以余味致胜。《刺客聂隐娘》为我们提供了这样的一种可能,包括唐朝的具体可能。你能看出历史的纹理,生命的质感。
许多人对“汝二舅”的用法感到不适(有人则考证说是要参照闽南方言),文白夹生感严重,演员口音不统一,张震等人功底糟糕……这让我想起《末代皇帝》的案例,影片是少有的我会喜欢国配版的电影,可是面对英文版,我跟多数人也不会觉得,溥仪讲英语是忍无可忍。《似水流年》里,普通话、潮汕话、粤语交杂,如果服从于电影,那么估计所有人都得讲方言,对演员又是极大考验,对观众也造成观赏障碍。
我无意去说明,《刺客聂隐娘》在影像画面上对这些电影有摧枯拉朽的碾压打击,但只要是有心拍电影和看电影的应该都能明白,这部罕见的电影,哪怕在美术服装、声音设计、电影配乐上,都跟主流电影差异大得仿佛不在一个时空出现。放置到整个华语电影,《刺客聂隐娘》的出现同样是极端罕见的。它的对白台词如此稀少,仿古语,听着艰涩。它的镜头运动和剪辑节奏,如此笃定,极其缓慢,情绪反应总要慢上半拍到一拍。主人公聂隐娘,除了极少数的几处地方(悲恸还埋头),干脆连情绪反应都没有。
当你把《刺客聂隐娘》视为一部爱情片,你发现从头到尾,青梅竹马的爱情只是一大段倾诉感慨。磨镜少年的戏份,干脆连台词都没有。然后,要让观众相信,这就是爱情,简直有点折磨人。
很多人相信,一个爱情故事,好歹要有铺垫冲突抒情离合。《刺客聂隐娘》什么都没有,这些东西都在台词之中,更在影像画面以外。这里有必要强势植入《恋恋风尘》,里面就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恋人,彼此平时根本不太说话,不拉手不拥抱不亲吻,你却会相信,那是至诚至善的爱情,更代表了一个人的本真阶段。所以不需要闪回到《刺客聂隐娘》的少女阶段,你可以想象到失去和告别的悲伤。同样的,不需要甜言蜜语,不需要笑容大特写,你也可以感受磨镜少年的出现存在对聂隐娘很重要。
在我看来,《刺客聂隐娘》也很难被视为一部纯粹的武侠片,动作场面设计,并不具备单独被拿出来欣赏的必要性。它的每一场刺杀、打斗都涉及到政治力量的勾心斗角,难解难分。唯一例外的是磨镜少年从林间扑出,持短棍相救,这大概是唯一符合真实侠义的段落。不太意外的则是,胡金铨的武侠作品,绝大多数也闯入了明朝的政治黑幕。
不带入藩镇割据的中唐历史,你对多数人物的行为动机简直是无解的。聂隐娘如此,道姑如此,田季安、田元氏如此,就连都事厅上为何开撕,你都不知就里,只知道田季安很烦。所以,《刺客聂隐娘》既是一部武侠片,又是历史片,更是一部政治片。
明知此是伤心地,亦到维舟首重回。十七年中多少事,春帆楼下晚涛哀。
聂隐娘被送走十三年,距离安史之乱近五十年。中间发生了什么,侯孝贤并没有敞开说。风柜的少年不知未来在哪,冬冬结束了他的暑假,祖母带阿孝走上一条回大陆的路。历经一整个世纪,九份的山道似乎一直没变,左翼青年在历史的晨光中向我们走来,聂隐娘跟磨镜少年和老者一起去往新罗。
看侯孝贤电影睡着,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我看很多人的电影都会睡着,好莱坞大片,一样睡。问题在于睡过之后,你是否会去想,哪些原因导致了你睡着,不是简单的身体劳累或者故事无聊。
仁波切描述了他睡着的原因,《刺客聂隐娘》有很多自然音效,驴叫、马喘,蝉噪、虫鸣,牛哞哞、羊咩咩,风来风去,鼓点密集……这些环境音效的制造,对日常生活的情境还原,加上镜头始终不愿意聚焦在演员的表情特写上,没有台词对白的疏通引导,的确容易让人失去视觉目光的中心主体,直接坠入到电影所要营造的时空中,然后,被催眠(烛光、鼓声、蟋蟀叫、镜头的挪移),睡着了。在恍惚的某个瞬间,在惊醒的某个刹那,你会意识到,身处的电影院与银幕上的历史朝代被打通了。
侯孝贤说:“你现在置身在公元802年的唐朝藩镇:魏博。”
这种唐朝历史感,令很多人觉得困惑,它迥异于过往十年主流古装大片的影视基地美学,反而更像是乡间一日,夏夜微风,尤其是有在乡村生活成长经验的朋友,一定可以体会到那种被大自然所包围的真实感,安详、平和。仁波切特别强调到这点,所以,他睡着了,但很舒心。
提供几个侯孝贤的电影片段来对比的话,这种画面以及画外的环境并不陌生。它也出现在《冬冬的假期》结尾,冬冬喊出“再见”以后,风吹呼得更大声。《童年往事》,阿孝在树下埋弹珠,夏风不止。《恋恋风尘》,青山翠谷,鸟叫虫鸣,万物有灵。
很多人过于武断地认为,一部电影肯定是因为难看,所以他们睡着了。对那些超级大烂片,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还能给看睡着了。依那些电影的糟糕成色,根本不配叫做电影,它会让你坐立不安芒刺在背,要能睡着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睡着的原因,接下来会出现剧力张力不够、故事不够精彩、拖沓无聊乏味等。《刺客聂隐娘》敢于砍掉无数素材,必然要削弱甚至是牺牲了人物的铺垫介绍和关系联动。你会冒出来无数个为什么,如果你带着为什么再去看《刺客聂隐娘》,那么,看懂侯孝贤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多数人时间宝贵,经不起看完电影还看剧本,看完一遍还看两遍。这显然不符合主流观众的看电影习惯,电影是用来消费消遣,而并非是用来感受体验。
一部充斥廉价广告画面、光线过曝的电影,可能会被认为是画面美。假脸无疑的演员,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会被当做是演技好。这是今天的内地电影院,大跃进的票房时代,现象已成普遍。
为什么要黑白序幕,不常见的画幅,以及中间画幅要展开?
你真的没有看过黑白默片么……展开画幅可理解为记忆闪回,但据说只是为了表现古琴。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旁边出现了一串葡萄。葡萄和石榴,从汉代就传入了中原。
为什么都不爱说话?还是奇怪难理解的话?
人的一生,不都是在说废话么。既然如此,去掉那些废话,有何不可。
为什么要拍羊?
……
这个时代的电影,第五代导演面目全非,王家卫依然走俏,杜琪峰两只脚走路,蔡明亮去了美术馆,大陆电影人忙着背麻袋数钱。侯孝贤和这部电影,分明就像一座琳琅满目的博物馆,有被理解的,有不被理解的,有名垂青史的,有新近发掘的。博物馆总能告诉我们,美好的事物无法久存,安放在面前的一块奇石、一幅字画、一件玉衣,它们都是经过了时间冲刷,历经了亘古孤独,成为了千百万之一的幸存者。
在一座博物馆里,有人仍然想开闪光灯照相,拍完就走。但多数人应该做的,是默默去欣赏,是长久地回味。
参考:
1、片尾曲《Rohan》:在线(http://www.xiami.com/song/1774656984),下载(http://pan.baidu.com/s/1fUbIQ)
2、《刺客聂隐娘》剧本:http://site.douban.com/178720/widget/notes/14880098/note/514125535/
3、《恋恋风尘》评论(http://movie.douban.com/review/5912875/)、《戏梦人生》评论(http://movie.douban.com/review/5515558/)
截图扫码,关注:MOViE木卫(movie432)
昨天晚上二刷聂隐娘,再闲说两句,虽然大家有看过剧本的,有看过唐传奇的,还有导演删减掉的镜头的,不过我还是按照个人看电影前不做功课,聊电影只取照导演最终呈现的原则来聊这部电影。为图节省时间,不成文了,说到哪儿是哪儿。
1、第一遍看的时候就打算二刷,其实是因为这电影看似节奏缓慢,但其实有些东西是非常快的就过去了,当时捕捉到了但没反应过来,所以需要二刷。二则这些山水镜头简直太舒服,想再进到那个世界里去呆一会儿。二刷完毕之后的感觉是,如果不是太没时间,其实让我看第三遍,我也是OK的,可能哪天真的保不齐就去三刷了也是未必。
2、第一遍的时候就很喜欢隐娘这姑娘,第二遍就变成非常喜欢了,这孩子虽然生在官宦人家,但是命是不大行的。明明是有爹有妈,但是从小被送走。有一个细节,就是她被师傅送回到家里,离家那么久,她妈妈出来,一个母亲,第一时间不是扑向自己的孩子,整场戏,连正眼都没仔细瞧瞧自己的女儿,不明白的人都看不出这是亲妈。先是向前主人施礼问安,恭送送前主人出门。可见在父母的心中,是君臣忠义大于天伦的。当年父母割舍了对她的感情把她送走,虽然是为了保护她,但是在幼小的孩子心中,一定是有被抛弃的感觉吧。
3、接下来的戏就更妙了,回到家,洗花瓣澡,换上漂亮的衣服,老妪说,这都是母亲亲手缝的,可见母亲对隐娘的思念,这也是隐娘在电影里穿的最好看的几秒钟,但是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到了下一场戏,镜头一转,隐娘又换上了她那身黑不溜秋的衣裳。这说明她内心是对父母有怨的,就是我不要穿你亲手做的漂亮衣裳,洗花瓣澡,你们想弥补对我的亏欠,我是不接受的。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穿我的黑衣裳,我是刺客聂隐娘。这个时候的隐娘,内心是有说不尽的委屈的。她来见母亲,如果观众能注意到的话,她选择坐到了床榻的最边缘,离桌子很远的地方。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听母亲说话。但是她身体语言和姿态,都表示这是她和母亲心里的距离,也是她对母亲无声的抗议。
4、母亲当然是一眼就看出来的,咏梅这个演员真的非常好,她那眼神里都是戏,欲言又止,把心里的千言万语说不出的感觉都表现出来,然后给女儿讲了那么一段,这段含义很多,但是有一点,就是委婉的表达了大人们对孩子的抱歉。也是代表一个成人世界对孩子的歉意。而且特别有意思的是,她不说自己是对孩子有歉意的,而是说公主对她有歉意,其实是因为,公主对隐娘的歉意,比自己的歉意更有分量,这和她前面的更注重忠义纲常的人格特点是有巧妙的前后呼应的。致此,隐娘泪崩,捂着脸哭了起来。这场戏真是该有的都有,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只不过不是用说的。
5、田继安给胡姬讲他和隐娘小时候的两个故事时候说,她像只凤凰,一个比喻就把当年心性高傲的隐娘的形象给描述了出来,但是田没描述自己对隐娘的感情,只描述了隐娘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回忆了一个深爱过自己的女人,也许根本是比较淡的,也许根本没那么重要。他倒是说了由于政治需要,自己被安排成亲。可以想见,他没有抗争过,只有隐娘一个人在抗争,如果当初他像隐娘一样坚决,他们的故事未必是如此,还是他自己更看中的那些东西,最终让他负了隐娘。隐娘再见到他,他已经是那个勾心斗角的成年人世界里的一份子,大家天人永隔。
6、被父母抛弃,被爱人放弃,就因为那些成年世界的理由,她一夕之间成了原来生长的世界里不受欢迎的人,被放逐出那个世界,可以想象少年隐娘受到的是什么样的伤害。也许后来的那些年,她也只有跟师傅相依为命了,但是二刷的时候,我发现电影里有趣的一点,就是师傅一直是白衣飘飘的,而隐娘总是黑不溜秋的,白衣飘飘的成年人却总是在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讲杀人,让她去杀这个人,杀那个人,她对隐娘也没什么感情,或者感情很淡,只是培养的一个杀人的机器而已。让她去杀田继安,一方面是为了大唐,可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让隐娘变得更冷血,更听自己的话。一个出尘的仙姑一天到晚的干预尘事,反倒是穿着黑衣的隐娘有着佛心,这个也不忍心杀,那个也不忍心杀。这个对比是很有意思的。
7、这样的成长经历,隐娘是有足够的理由去怨恨这个世界的,而且她也有报复这个世界的本领,但是她却屡次选择了不杀。原因是,其实这还是一个少年,她身上有着少年人才有的那种柔软的心肠和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她对成人世界的那些谁对谁错,忠孝纲常,势力权谋是没有概念也不感兴趣的。她不是不懂,只是不CARE,不杀大寮,是因为看到孩子尚小,不忍夺其天伦之乐。不杀田继安,是因为杀了他也许会死很多人。这姑娘心里苦,胡姬为她鸣不平,也不过是说了一句好话,她就记在心里,救了胡姬一命。真是心里有许多苦的孩子,给一点甜,都当做蜜糖。
8、所以说隐娘是个没长大的少年,作为一个刺客,自己从小没得到过的天伦之乐是她的软肋,她的少年心气儿,与其说使她没办法成为刺客,还不如说是她没办法成为师傅,父母,田继安那样的成年人,给自己一个国家啊,江山啊,正义之类的命题,就为了这个命题去杀人。舒淇好就好在,她把这种少年气表现了出来,她的脸上有这种少年气的表情,不要觉得面无表情就可以了,每个人生活到了一定年纪,心里的表情都是长在脸上的。
9、看过一篇影评《童子·80后·侯孝贤的人鱼线》,专门说这电影里的小朋友们。写得非常好,也很同意,直接摘几句作为补充“画外音说她是被孩子们发现了行迹——怎么可能?她形同一直黑色的大鸟,随时可以潜入官府,绕开侍卫,隐匿身形。……除非,是她见到小孩粉雕玉琢,自己忍不住出来打个招呼:嗨,你们好。结果吓到小孩子。”
10、这个长着成年人模样的少年聂隐娘和这个成年人的世界是格格不入的。她是这个成年人的世界的异类分子,曾经听由大人们的摆布,但是她天生悟性好,没有最终被洗脑,就如我喜欢《宫本武藏》里的一句话一样,孩子的心,洞若神明。最后和师傅的绝决,是彻底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纠缠不清,乱七八糟的成年人的世界,回归自己的本性。看着她转身离开,心想这才叫好姑娘光芒万丈。
11、她遇到的磨镜少年,也是乱入到这个世界里来的另一个真少年。他虽无武功,但路见不平,情急之下冲出去救一个陌生人,内心是何等善良,他丝毫不畏惧强权。有个网友回复我:魔镜少年刚出场救人,我以为一高手,就是这串来串去的是什么路数,等聂隐娘出手制敌,我才想到原来是他武功不好,自己这水平还能义无反顾救人,这也算是大侠了。……是啊,也就是这种少年心气儿的人才会干出不会武功还窜出去救人的傻事吧。所以说他和隐娘是同类。
12、关于聂隐娘最后选择磨镜少年,我建议不要用我们当今社会世俗女人的标准去理解。她师傅是个道姑,不可能教她要找个好老公当长期饭票,不可能跟她说女人太强没男人爱那套,也不会教她太强了要找个平凡男人嫁掉那一套。她没受到过这样的教育。对聂隐娘这个人,其实是要跳出我们现代社会的思维框框来理解。
13、以上所说,并非脑补,都在戏里,其实侯导都讲了,还有很多,不一一捋出了,免得打扰大家的兴致。这就是我所说的它快的地方,不仔细看,不仔细想,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过去了。仔细想,太多乐趣。
14、最后说句无关人物的题外话,上次说得太多就没有说,就是这部电影的音效,真是让人赞不绝口,我记得第一遍看时,哗啦啦那叶子一响,我就兴奋了。可能很多人是没注意听过的,风吹过的时候,柳树发出的声音和杨树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杨树很喧哗,柳树很温柔。这和我是不是文艺青年没关系,单纯是因为热爱生活,喜欢自然。我们日常生活中,眼睛是可以选择看什么的,嘴巴可以选择尝什么,而鼻子至少可以选择躲开某些气味,只有耳朵是别无选择的。而声音是有覆盖性的,那些最美好的声音,常常被不好的噪音覆盖掉,为了再覆盖掉它,我们做出的选择是,带上耳机放音乐。这部电影,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洗耳朵,一种视听上的享受,它把覆盖在之上的那些声音一层层的去掉,把我童年时的声音还给了我。即使最紧张的情节,也是用鼓声来表达,那鼓声也是非常好的,和环境的声音融为一体,烘托了剧情,又绝对不破坏环境的声音,这电影,真的让我觉得听觉被打开了,是视听上的享受。
以上是二刷有感,权作交流。
如果從台灣當代文學研究的角度觀察前幾天在南法首映的電影《刺客聶隱娘》,則我很願意把它隱喻地看作一篇特別是屬於編劇朱天文個人的、影像化的「謝本師」寓言。一位終究要返回人間觸識真情的學生在全世界面前向那位曾賜予她整個世界的黃老謀略家捧出本心白刃相見就此作別。
胡蘭成思想近於黃老陰謀家,應該是不易之論。下文會說明電影中隱娘的道姑老師不但是同道中人,還是至今朱天文參與編劇的電影中最接近胡蘭成的隱喻化身。
首先看看道姑傳給隱娘的教諭,它以這兩句話為宗旨:「劍道無親,不與聖人同憂」。劍道無親,這句話當然是改寫自《道德經》的「天道無親」,它也是胡蘭成的信條。在胡蘭成的回憶錄《今生今世》裡,他曾用「天道無親」形容張愛玲的客觀寡情,又用這句話批評汪精衛,說汪只因感動於東條「在危難中見真心」就想一同對英美宣戰,不符合「天道無親」的帝王條款:「汪先生是大俠,但王者應如天道無親」。在電影裡這句話被改寫成「劍道無親」,但宗旨不變:學道應該要超越「俠」,甚至超越「真心」之相感動,而要學會站在王者敢與天齊的視野拿出天地的權衡作出大決斷。胡蘭成甚至說過:「不殺無辜是人道,多殺無辜是天道」。道姑或說嘉信公主不也如此?她傳給聶隱娘的教諭,和胡蘭成批評汪精衛的心法一脈相通。一個無辜兒童或一位表親的生死,和一個朝代的興亡相比,孰輕孰重不問可知。殺死田季安,魏博必然內亂,河北不免生靈塗炭,可那當然只是尊王倒幕大計的必要之惡。
胡蘭成單提「天道無親」而不說《道德經》原文的下句「常與善人」,這已能表明他理解經典的黃老取徑,而嘉信公主在「劍道無親」之後出以「不與聖人同憂」,其黃老兵權謀家的色彩只能更濃厚。「不與聖人同憂」原出《周易‧繫辭》,是說天道對萬物的顯藏成毀只是自然而行,完全不受聖人尤其是儒家聖人的意志和道德感情左右,這跟以帝王視野自許的黃老思想當然一拍即合。這句話也見諸胡蘭成的言論,比如在朱天文主編的《意猶未盡:胡蘭成書信集》所收錄的胡蘭成寫給黎華標的第二封信裡,他就拿「天地不與聖人同憂」和他的「天地不仁」學說相參證。「天地不仁」,就是「天道無親」。胡蘭成給黎華標的開示,正是嘉信公主傳給聶隱娘的心法。裴鉶原著裡的尼姑被改寫成道姑,豈是偶然。
黃老思想發用出來,容易成為陰謀家,這也是人盡皆知之理。拿電影《一代宗師》作比方,那就是作為「面子」的王者經常要靠作為「裡子」的軍事手段、暗殺手段甚至更不可告人的陰謀詭道達成其政治目的。電影中,隱娘的老師嘉信公主出身皇族而修真奉道,地位清高,卻(奉命?)暗中訓練刺客謀殺大僚,成為傾動中唐政治的幕後要角,她正是一個身兼面子和裡子的人物,由黃老而步向陰謀。話說胡蘭成當年受邀講學,地位不能說不清高,當其面對學子在談笑間不諱殺伐而潛移默化之際,和嘉信公主起心動念自有近似之處。只是他畢竟沒有像三島由紀夫那樣培養出自己的近衛軍,朱家姊妹畢竟不是揮刀拔劍的女刺客,胡蘭成對外也只說要把她們培養成能關天下計的「士」。就在此處,書生胡蘭成和嘉信公主似乎有了差距。
但如果我們用功能隱喻的角度去探索刺客一詞所宜含蘊的文化意義,則又不然,可以視界一新。四十年後我們回顧當年歷史,朱家姊妹還真是被胡蘭成挑選培養出來,用一種看似無害的文青少女裝扮鼓動風潮、造成時勢,最終偏門擊刺了五四以來的多種大敘述。她們至少在文壇上發揮了等同少女刺客的功能,在隱喻中執行了胡蘭成設計的文化任務。
這群小青年當時自然未必知道甚至就不曾感覺到她們在胡老師天下大計中的位置,但是回顧她們在台灣文壇上以無厚入有間的利落身手,誰都將驚歎她們真可比擬日本幾個老政黨在本世紀初選舉戰爭中輪番祭出的秘密武器:那些形象清新的年輕女議員。從文壇推開去說,如果台灣政局沒有在九零年代之後急轉直下,誰知道朱家姊妹不會登上政壇充分實現胡蘭成的期許?事實上朱天心還真參與了選舉,和那些被日本人特稱為刺客的女議員只有一步之遙。沒錯,刺客。
近現代的「謝本師」宣言似以章太炎為嚆矢。《刺客聶隱娘》的文言化和激烈程度當然不能和章太炎相比,但師徒以白刃相見恐怕也不是章氏所能夢見。隱娘一身武藝都是老師賜予,全副意識形態都是老師造就,現在卻必須面向全世界被迫用最斬截也最直觀的方式辭謝老師走向自己的人生(這才是本片對原著最重大的改編),儘管決鬥過程在鏡頭底下輕描淡寫,甚至溫婉迷離,但我們只要想想電影背後朱家和胡師之間三代將近十人四十年間那些初見如對先知而終須回到人間面對自我觸識真情的複雜情感歷程,那麼我們就會知道:簡短的膠卷敘事恰好襯托了隱喻本事的驚心動魄,因為每一剎那都以四十年的人心作為祭獻。
◎ 我免费许可任何人重制此文《谢本师》,但请满足以下条件:不增删改动文字(繁转简无妨)、注明作者、附上原文豆瓣链接、有豆瓣帐号的话点个有用。
打低分的人说听不惯台湾腔,可就是这些台湾腔拍出了好武侠好古风,而操着标准普通发腔调的创作者,却搞出了比软绵绵的台湾腔疲软得多的东西出来,糟践了所有人。
比缓慢更缓慢,侯孝贤的世界里没有江湖和武侠,短小的刺客传奇在山水和宮帷间变成了永恒的隽永。韵味总是藏在画外,一段看不见聆听者的对话,一扇只能听见响动的门,被他反复读了两个月的《资治通鉴》亦融化在言语行谈间,变成不着痕迹的冰山一角。
#Cannes2015#和贾樟柯相反的是,侯孝贤拍出了一部只有中国人才能由里到外品得出美感的电影,在叙事上最简化【寥寥对白,表演痕迹极弱】,却在侯孝贤最擅长的固定镜头的内容和气韵上做到了最大化,外景极具山水画气质的镜头都美到让人窒息,内景构图颜色光影勾勒出了迷人的唐代风韵。武打戏简洁有力。
戛纳刷了两遍,美学独树一帜,尽管也非尽善尽美。1.33的奇特比例,序场到正片的色彩转换,凌厉写实的武打动作,沉稳洗练的摄影风格,金碧辉煌的美术设计...侯孝贤用建筑构图,用山水写意,用风声抒怀,用蝉鸣作诗,不以戏剧冲突慰勉观众,而用长、空、固定、远景镜头写就一首气韵生动的侠义诗篇。
不一样的唐朝,不一样的武侠,侯孝贤不仅在这两方面刷新了观众的固有思维认知模式,同时还让很多内地观众知道,原来电影还能这么拍,那种颗粒感就是传说中的胶片感。故事藏的很深,依旧有平易近人的戏剧元素,风格的隐和藏,适合这样一个无法考据还原生活细节的唐朝故事,极简其实很难。★★★★
【2.5】成功绕过了原著精彩的各种脑洞部分,留下来代表导演个人色彩的留白。一帧接一帧的画面,有形无神。不是烂片,但衬不起巨匠之作。像是原著小说的一支饭制插曲,对,就是好多年前的网友剪辑同人视频。
用小津的方式拍武侠,老头嫁女和侠士归隐都有无限人生的意蕴在,留白之外是透彻。但不算完美,山水意境什么的是蒙老外的,打斗戏那样拍除了不好看也没啥优点。剧本写得不够好,所谓文言台词跟《赤兔之死》比都差得远,某些台湾演员演得也是真差(没错张震说的就是你)。
我要是因为你摄影震撼,服装道具漂亮就给你4星,我就太姑息你这糟烂剧本和幼稚的打斗场面了。和原著比自然是差远了,就算不比,这么多莫名其妙接不上的桥段最后就说了这么简单一件事?同一景别的打斗长镜头是拍几个短镜头之后硬生生接上的。结尾的音乐不错。
很奇怪的观感 看了中段觉得被大量黑场和定卡弄得有些疲倦 可在最后又有种奇异的回味 大概也只有侯孝贤会这样拍武侠片了吧
反而想到的是《男神女神的罗曼史》。影片呈现的是一个写实的、想象中的大唐。精彩更多集中在视觉上,内景的贵族端庄与外景的自然风光鲜明对比。细节上各种出色,包括细微的音效。孤独的聂隐娘与她的小暧昧,影片本身也有着强烈的孤独感。实际上,影片可以更端着,更少台词,更多远景。那该多狂
不是武侠片,而是侯孝贤。一个波谲云诡的故事本来可以拍得威亚满天飞,但侯孝贤选择使用最冷静和克制的电影语言,举手投足间就掀起了大唐的衣袂。既有工笔画的精致,又有写意画的留白,真的是其片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焉...(歪果仁表示集体看不懂,好开心~)
华语电影真的有全世界最好的观众。大师都明明白白说我是拿后脑勺示人了,观众还是真金白银的花了平均40的票价把影厅填的满满当当,全程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的受教育,吃爆米花都不好意思使劲嚼生怕旁边同样不敢喘气儿的是沉浸在电影里而自己的世俗打扰了人家。映毕,灯亮,大半观众伸懒腰,如释重负……
扑面是唐朝的空气与时间,鼓声在暮色中响起的一刻有点忍不住眼泪,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打动了。经常不经意一转眼,视线落到画面外,都会被一堵墙壁截得一惊,仿佛从唐时被硬生生堵回了一所现代的剧院,空气骤变的突兀不适。唐诺说侯导的电影是名词与意境的罗列,像古诗,不要在里面用故事的逻辑找因果。
什么烂刺客,要杀杀,不杀滚,一趟两趟累不累。所有人都跟木头似的,既面瘫又不爱说话,瞎逼逼的机会都没有。服装布景摄影美有屁用,只讲情调韵味不给流畅剧情的都是耍流氓!剪辑师是哪里混进来的卧底,剪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简直难看哭了。我特么还就爱看轻功卓绝飞来飞去的武侠片。两星半。哼
作为侯孝贤粉,给低分有负侯导;作为影迷,给高分有负电影。本着宁负侯导不负电影但又要给侯导留面子的态度,就给个2星吧。PS:影片嘈点太多难以尽吐,单说剧中演员张口就背古文这是在搞什么鬼?附庸风雅前请阿城天文等所谓文化人先把古语和古文、文言和白话、书面语和口语等概念的异同弄清楚再来。
青鸾舞镜。《聂隐娘》讲得其实是孤独,一个人身处琼楼玉宇,无人知,无人懂,只能一条道走到底。孤独不仅是隐娘,也是田季安,也是侯导。如一幅“坐看云起时”的文人画,第一次,华人从光影的缝隙里寻回那遗失已久的古典美学与仪式。
这片很快会成为文青新神器,但我实在还是不喜欢。优势很明显,摄影如山水画般严谨留白,配上不肯松懈的长镜头及舞台剧般的鼓点,从视觉到听觉全面的美术立体化,但我并未如你们那样察觉到了非凡的禅意,台湾口音说文言文,全程我们得看英文字幕才知道说的什么,一切都太过火了。#戛纳电影节#
吾等汝久矣。一横一竖皆具唐风古韵,一动一静旨意青鸾舞镜。以静写动留白画外,琴瑟难觅坚守净土。都是一种大音希声的美。观影过程就像在现代语文课堂欣赏了一首古诗,也是一种曲高和寡的美。
确实很无聊,但确实不难看。与其说是电影,不如说是一幅加了时间维度的画卷,或当作莫高窟内的连环叙事画。进博物馆感受一幅传世杰作之美,普通游客瞅上两眼便可大致体会,艺术爱好者观摩半时仍觉美不胜收,专业人士凝神半晌依然沉浸其中。而本片只瞅两眼显然没法瞅出好来,但这不是观众的错。【中华】
侯孝贤已无意拍单纯的人事了。他拍的是人事散尽后的风景,风景看透后的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