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少年》是一部值得看,也值得讨论的电影。很遗憾在这个年度大烂片扎堆的十二月,相对优秀的《棒!少年》却还没得到足够的热度。
这篇文章我想向大家推荐一下这部电影,也重点想和看过电影的朋友一起,讨论一下它的不足之处。
《棒!少年》名义上是一部纪录片,得到了第14届FIRST最佳纪录片奖。电影故事发生在前国家棒球队队长退役后创办的爱心棒球基地,这是一个将职业棒球运动与救助贫困青少年相结合的项目。因为资金有限,坐落在北京昌平区的村落中。
来自全国各地的贫困少年被带来这个基地,希望通过职业棒球训练给这些孩子们创造一个可期的未来,也希望这些贫困孩子们能给中国的职业棒球运动创造一个未来。
故事的主角是棒球基地的教练和孩子们,又主要是其中马虎和小双两位。
孩子们与众不同的人生经历使得他们带着一些性格上的问题,也在棒球训练的过程中不断成长着。
而故事两条主线是,这些少年们组成的“强棒天使队”得到机会赴美国参加世界性的少年棒球联盟比赛,另一条线是伴随着北京的规划改造,“爱心棒球基地”要被拆除了……
去看电影之前我对它一无所知,纯粹是看到评分高才临时去的。电影排片很少,不好买票。但没料到去到影院时,发现几乎满座。还有许多家长带着孩子去的。
最后一幕,当小双在大树下,高举手指倒数五四三二一时,电影戛然而止,《再见 hip hop》的音乐声响起。我很喜欢这首歌,喜欢功夫胖和派克特,因此坐着听到了最后,回头一看还有几位观众也在静静看着闭幕,想必对电影的评价是好的。
希望读到这里,对这部电影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考虑去电影院看了。
整体而言我是比较喜欢,但接下来将重点讨论我作为观众感受到的不足之处。
我一直称《棒!少年》电影,而不是纪录片,因为尽管绝大多数镜头是纪录式的捕捉(也有个别镜头明显的补拍),但导演的存在感已超出了我内心纪录片的阈值。
其实早就没有所谓“纪录片”了,大多数纪录片都为了迎合市场而强调故事性、强调观影体验,而不顾真相的删减编排素材,刻意塑造角色,颠倒顺序编织故事……
《棒!少年》的故事是基本流畅的。但有一些情节明显删减掉了上下文、或调整了顺序、还有个别镜头的补拍(比如打架那段,明显补拍)。这就不免让人感知到导演的存在,感知到导演为了塑造角色、突出特点,做了片面化陈述。比如被刻画为内向、易挫败的小双,在片尾也一个人逃出训练基地回老家,要去跟XX为了孤儿权益问题而“打架”。
由于片中的角色也是现实中的人,为了有利于故事性而给他们贴上简化的标签,让我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我明白只有电影在市场上的成功才能最大化有利于剧中的孩子、爱心基地、拍摄团队等各方。
更重要的是,电影中大部分的素材是非常真实而鲜活的。孩子们的真实情感,无论愤怒、恐惧、无助、开心、惊讶、彷徨、懊恼,都是任何演技派无法“表演”出来的。
我只是感慨跟拍了两年,优质素材难道还不够多?需要补拍镜头的剧情就那么重要,宁愿损害真实感也要掺杂进去吗?
中国的《棒球英豪》?别忘了《闪光少女》的教训
之所以导演在塑造角色上刀斧痕迹趋重,在我看来是因为预设的创作主题和实际素材的偏差导致的。
“纪录片”的导演在捕捉素材时,心里都会准备好若干线索和提纲,拍摄每一条线索的镜头语言,都是有其叙事逻辑的。相信他们还会有定期的创作会议,来协调实际素材背后的叙事主线、角色人设的走向。
《棒!少年》从标题上看,就呼应了《摔跤吧!爸爸》这一类作品的故事主线。简单来说,就是《变形记》+山鸡变凤凰的主题,这也是“职业运动”类题材的一般主题,《一球成名》就是典范。
因此《棒!少年》的素材走向,明显贯穿两个主题,一个是马虎、小双两个问题儿童的成长和蜕变,另一条则是这个由问题少年组成的“强棒天使队”从北京市郊走上美国国际少年棒球赛场,似乎要一棒成名。这个叙事逻辑在前半部分电影里都是顺利的。
导演有非常敏锐的“眼睛”,有大量个人艺术色彩浓厚的镜头语言,拍的不是角色而是景象,来作为“旁白”讲述一些事情。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有:
导演的技术水平是很高超的,但电影剧情的后半段开始出现崩裂。观众们原以为会有一个精彩的棒球比赛场面,而孩子们一棒成名;可现实却是几个潦草的镜头之后,孩子们输掉了比赛回家。小双因为懊恼没有抓住机会,而泣不成声。故事从《夺冠》《一球成名》式的节奏,跌回了残酷的现实,昌平基地被拆迁,70多岁的教练师爷目含泪光;而小双因为家中长辈得了癌症,一个人逃回老家,不愿离开大伯。
这种故事逻辑的转折本应该是非常巧妙、精彩的,对主题有一个反向的升华。但问题在于,前期素材的拍摄明显没有按这种思路去筹备,镜头语言、背景音乐里并未凝聚足够的隐忧作为暗线,更像是乐观派一头撞到墙上才发现走歪了路,而不是一种知其难为而为之的理想主义……
我作为观众的猜想,是电影主创方始终走在职业竞技体育的叙事思路上,两年拍摄结束凑不出符合预设主题的故事线,才做了结构性的调整。好在这个调整是有素材的,因为爱心基地的故事伴随着中国16年后发展模式的反复变化,许多时代性的线索(拆迁、房地产)都被记录了下来。
可这个主题调整并不坚决,始终还是在迎合一棒成名的思路,所以才在成品展现上出现了叙事断裂。
而在我看来最糟糕的一环是《棒!少年》的宣发,两个宣传片完全是按《摔跤吧!爸爸》或《一球成名》那样的思路剪辑的。所有的宣传都在暗示着 “棒球题材”和“山鸡变凤凰”,“叫板命运”
而实际上是,《棒!少年》的“棒球”篇幅极少,而导演明显缺乏棒球运动的叙事逻辑与镜头语言训练,不知道观众最期待的镜头是什么,没有拍出一个稍稍好看的比赛场景。我很担心冲着棒球来看的观众,因为货不对板而愤怒。
另一方面,山鸡变凤凰的逻辑占到了 4/5 的篇幅,然后急转直下,电影主题是什么?相信许多观众是感受不明确的,残缺的。宣发还反复把“强棒少年队”去往美国比赛当成最大的悬念,怕对观众误导还不够吗?这部电影作为职业体育题材,并没有立起来,用这个眼光看它,它是失败的。
《棒!少年》毕竟整体而言是部好电影,我很担心它重蹈当年《闪光少女》的覆辙,宣发完全搞错了电影主旨,用一个中二的宣传方向去误导观众,又自以为是地以为媚俗能够成功,不料被品位日趋成熟的观众群体抛弃,适得其反。到时候就算“集体下跪”也挽救不了一部好电影票房的沉沦。
作为观众,我觉得主创在电影主题上反复摇摆、最终也不坚定,导致电影最后完成质量有瑕疵。然而本人在电影上的创作能力为0,没有资格说能给出更好的方案。但仍想给出一种个人化的思路,供导演和观众参考。
一句话点题,我觉得《棒!少年》的人文精神可以称之为“棒球朋克”。一方面是“棒球”作为美日等发达国家,最高大上的精英化职业体育运动;另一方面,则是“强棒天使队”这些贫困孩子们所处的 low life。两者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让我们设想回到《棒!少年》的拍摄过程中,素材中浮现的主题其实有很多可讲的,大概有这么几条:
其中最最糟糕的一种思路,就是最后一条,所谓“一球成名”。在资本主义的社会秩序里,上至精英、下至贫民对“体育明星”的追捧,犹如古希腊对角斗士的追捧一样。既是对运动员极端的商品化、物化,又是资产阶级成功学的典范。
他们用极少数 “天才”从底层爬起锦标主义的罕见成功,来麻痹绝大多数深陷困境的平民。你之所以不成功,因为你没有 “天才”(gift,talent),你没有他们努力,怪的不是这个社会。所以美国的穷人出现了一种极其反常的物质主义文化,许多人收入低下、朝不保夕,甫一拿到工资却先去买一双几百上千美元的名贵球鞋,而不是去改善生活或投资自身的成长,更不用说改变社会了。
所以《一球成名》、《当幸福来敲门》等电影,主角往往都是少数族裔。它们是资本主义洗脑流水线上生产的《武训传》标品。即便是阿米尔汗《摔跤吧!爸爸》与女权、父权问题结合得那么好,结尾也是让人一头雾水:女摔跤手的励志拼搏对女权最大的贡献,居然是让更多的女孩子去学摔跤???还嫌卷得不够吗??
而经历过革命洗礼的中国人,早就不再习惯 “金榜题名”式的个人崇拜了。
我们的运动题材影视作品,强调的往往不是个人天才,而是集体荣誉、拼搏精神、集体奋斗。几十年的好莱坞轰炸都未能改变这一新民族性,《流浪地球》在集体主义审美上获得的一致好评就是例子。
《棒!少年》无论宣发还是主线都透露着一球成名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不如煤老板的互联网投资”影响,结果还货不对板,无疑是电影主要的瑕疵。
如果把这条铜臭味的主线给丢掉,反而其它几条线索全都呈现了特定时空背景下的共振。那就是珍惜所爱,害怕被遗忘、害怕边缘化:
职业棒球:中国的职业棒球是边缘化的,很多人(包括我)喜爱这个运动,但它在文化上的小众与物质层面的高成本(要有一个球场才能玩得起来),使得其不可避免地被边缘化。所以才有剧中一千万盖起来的棒球场,两年就要拆了盖房子的背景。
爱心基地的创业者:爱心基地的创始人孙岭峰,退役后放着体育公司百万年薪的副总不做,艰难经商经营了这个棒球训练基地的项目。棒球使他的人生从一个小流氓(自述)变成了为国争光的棒球队长。退役了后,他不愿自己的棒球生涯、中国的棒球事业就此边缘化,所以他要努力创业。结果到电影结尾时刻,他还突发心脏病,可基地还面临着无处可去、经营困难的窘境
师爷老教练:孩子们的“师爷”张锦新作为中国棒球的传奇教练,年近七旬,身体行动不便(夜里要用机器按摩膝盖)。但没有接受年龄导致的边缘化,仍然想为棒球事业出一份力,仍在这里教育一群掀砖揭瓦的问题儿童们,想把他们导上正规,成为中国职棒的后继军
棒球少年马虎:年幼母亲挨打出走,父亲外出打工不愿回家,被长辈拉扯大。从小好勇斗狠,成了当地的小痞子王,“大家都怕我”,眼看要走上邪路。被带到青训基地后三天两头和人打架吵架,没人爱理他。他晚上害怕一个人睡觉,会哭着去求师爷帮他。他要通过棒球上的努力,重新得到周围人的认可
棒球少年小双:还没出生父亲就去世的小双,双胞胎兄弟被母亲遗弃,送人时因为自己太瘦弱对方不要,留下了哥哥。他本来可能被就地埋掉,却被大伯抚养长大。来到棒球基地成为了主力投手,但总是缺乏一种自信的拼劲。最后得知长辈得癌症,他一个人从基地逃回老家,不愿再回基地。他在小山丘顶的大树上要大伯上来,大伯坐在地里埋头抽着烟,小双在树下高喊“大伯,你不能不要我!”
所有的故事线索在同一个主题上共鸣,那就是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未能带上棒球和这些贫困儿童。我们的所爱(孩子、棒球、事业、家人)正在被时代的逻辑“遗忘”着,而我们不愿接受这种“遗忘”,想拼尽努力把它保护好(孩子、棒球、事业、家人)。而这共同的希望,凝结成了一个“爱心基地”的项目。大家在这个基地里感受到了昙花一现的希望(电影的逻辑哈,不是指现实),但又面对着现实的残酷……
所以本质上,《棒!少年》不应该是一个《一球成名》式的喜剧,而应该是周星驰《少林足球》式(功夫,没搞头了)的悲剧。只不过周星驰特色的荒诞主义悲剧,能够用一个超现实的童话来掩盖残酷的结局。
纪录片风格的《棒!少年》,则应该是一个现实主义的留白,爱心基地进退两难,已经得到转变的马虎、和可能重回沉沦的小双,两人的命运和中国棒球事业一样前途未卜。让荧幕前的观众产生共情,一起希望能把光明付给这些拼搏的人们。
所以当电影结尾用上了《再见!hip hop》这首歌作为主题曲,我认为导演们是确定了这个思路的。只可惜贯穿始终、而又无法成立的“一球成名”思路,尤其是还把这个思路作为宣发的主题,扯断了真实主题逻辑上的一致性。电影尽管获得了不错的口碑,但完成度仍觉不够,让我颇感遗憾。
走出电影院时,我脑海里还是小双在大树下,满脸灿烂而迷惘的笑容,高举着手指倒数五四三二一,电影戛然而止,《再见!hip hop》歌声响起的一幕。
这时身边有人高喊“羊蝎子火锅,啤酒免费”把我拉回了现实,一抬头天空飘起了北京的初雪,明显冷了许多。打工人都不容易啊。
我非常感谢导演,觉得棒球爱心基地也好,这样现实主义题材的纪录片也好,都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份让自己感觉到骄傲的事业,无论它是否能够获得成功。
2020年8月,许慧晶纪录片新作《棒!少年》入选第14届FIRST青年电影展竞赛单元并获得本届最佳纪录片奖,组委会的颁奖词写道:“流畅的剪辑、超越线性的时间叙事、与完备的电影技术的高水平融合,在动人又诚挚的成长故事中,彰显了人性的温存与希望。”
《棒!少年》首场放映结束后了获得自开幕以后最长的掌声和欢呼,作为本届影展口碑最好的长片之一,《棒!少年》聚焦的由“留守儿童”构成的少年棒球团体故事成为了影展期间最为观众津津乐道并不断探讨的观影记忆,「导筒」也借此机会带来本片导演许慧晶专访,一起走进这部年度话题纪录片。
《棒!少年》Tough out
许慧晶| 2020 |中国| 110分钟|纪录片
内容简介:北京市郊,一群困境、留守儿童在70多岁老教练的带领下练习棒球。少年马虎的到来打破了宁静,他在队中淘气打闹、拉帮结派,成了队员和教练的眼中钉。由于拆迁等原因,棒球基地被要求限期搬离,而半年后,球队将代表亚太区参加在美国举办的世界级少棒比赛。少年们能否团结一心,突破自我?基地和孩子们未来的命运又将如何?
许慧晶 山西人,曾就职于南方周末电视部,香港凤凰卫视中文台。曾拥有十年独立纪录片创作经历。导演作品曾荣获第20届谢菲尔德纪录片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第50届芝加哥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入选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等多个国内外影展。
导演阐述
我想以纪录片搭建一个不同群体间沟通的桥梁,我想找寻一个不同以往自己片子的角度,想呈现希望,哪怕是一丝渺茫的希望。我想让自己的片子被更多的人看到,真正的能帮助到一些人,而不只是呈现问题本身。当我走入这群孩子,发现想要表达的、想要呈现的、想要纪录的在他们身上都有。这个题材本身的扩展性非常的强,给我们提供了足够多的社会切面。比如在他们的原生家庭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家庭暴力、亲情缺失、农村的消亡等。我们可以假设如果没有棒球,没有社会的帮助,孩子们的人生或许是可以预见的。真心希望棒球可以带给他们快乐,弥补内心的缺失,获得生存的能力和尊严,有更多的人帮助和关照他们的成长,这也是制作拍摄这个影片初衷。
专访正文
导筒:最早的时候怎么会想要创作这样一个类型题材的片子呢?如何接触到这一群孩子的?
许慧晶:这可能跟我的创作是有关系的,在决定拍这个片子的那个时期,也是我个人的生活跟创作在改变的一个时期。我原先在北京,后来选择到广州定居生活。之前我一直是在做的是跟乡村相关的题材,可能更多关注或呈现的是事情和问题本身,那个时候实际上也在做很多的思考。
这种思考来源于创作层面,就是我如何去持续我个人的创作?当我们通过影片呈现一些问题的情况下,我们还能做什么?能否在面对问题的时候,有人可以实际地做一种建设性或者可能性的尝试。另外,类型上我也想做一些改变,想在之前的做法或者影片的形态里面寻找一种新的可能性,所以新的片子我想尝试一种新的角度。
当我确定需要从形态上作出一种改变,或者说我的关注群体方向发生一些改变的时候,我就想要寻找一个跟大众,或者说其他的能产生一定与观众互动性的纪录片形态的东西,我觉得可能“体育”它是一个比较好的切口。因为本身上它具有了一种形式上的可能性,以及拍摄形态上的一种可能性,你可以去尝试很多不同的拍摄方式,再就是一种视觉上的可能性,它也具有观众喜欢看的基础,所以我们一开始就在寻找这种体育类的项目。
后来各种机缘巧合碰到了孙岭峰老师的球队,去调研之后觉得挺合适的。相当于有了“体育”的这个壳,从纪录片的角度,外面看这个运动本身会带来刚才所说的可能性,而里面的人物又面临很多问题。这个题材吸引人的地方正在于基本上所有的纪录影片的要素都在里面了,它提供了很多切面,我们之前想要的出发点里面所有的东西包括想要作出的改变,在这样一个群体之中,或者说在这个基地里基本都满足了。这是让人比较兴奋的一个点。
另外就是当你去接触这些孩子的时候,你会发现并不是这小孩有多贫困,当然可能他们都面临很多的困境,确实我们可以说他们是困境少年,但是我觉得真正吸引你的不是这个“困境”,也不是社会背景的东西,而是当你看到人这样的情况下所呈现的那种状态。
当你看到小双(梁正双)那种眼神,那种茫然状态的时候,对于纪录者来说这是很吸引你的。因为我是学美术出身的,原先都是画速写,后来做纪录片也是因为我们已经不需要用速写去记录这样的状况了,变成通过用影像的方式去记录这样的东西。实际上我觉得它就是一种形态上的变化。
导筒:在“体育”这个框架下,除了棒球少年这个方向以外,还有没有当时让你同样觉得比较感兴趣的的题材做过尝试?
许慧晶:没有具体的说去做尝试,原先有拍过那个足球的,但这个题材的内容,不是我特别关注的那个群体,他是外国人在广州踢足球,不是小孩,是高中生了,和棒球这个相当于两个方向。
导筒:在拍的时候,您对自己还有和其他的几位摄影师在拍摄过程中,会不会有很明确的要求,是不冷不热,还是打成一片?在最早接触这些孩子的时候,你们有什么样的方法能快速的让孩子们更好的和镜头相处?
许慧晶:也没有,我们基本上是打成一片,现场每个人发挥每个人的聪明智慧,一般都是跟小朋友打游戏。我觉得还是一个互动跟交心的方法,还是交朋友,我们都不把小朋友当成小朋友,而是把小朋友们就当成朋友们,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
这些孩子有点特殊性的,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他们是运动员,运动员得上竞技场,连适应拍摄这样的心理素质都没有,怎么上场?这是他们最基本的要去解决的问题,他们上了场就和上台一样是在表演,就是演员,所以说他们得具备自我表达,自我表现的能力。
教练们也一直在跟小孩强调这个东西,就是一定要把自己放开,就要把这场比赛表演好,大家因为比赛好看才更愿意看,整个基地才有生存的途径。这些孩子他们本身是有这样的基础,另外像是经常接受外部媒体的采访,可能也是比较适应这样一个拍摄工作。像马虎那种更是天生的,当你第一天去到基地,他就会就像孙岭峰老师说的一样,跟拍摄机器都能聊天。所以拍摄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压力,这里面有它的特殊性。
导筒:如果说按照您过往的作品做出来,会不会在关于社会问题或者社会背景类的处理与呈现部分表现得更加多一些?
许慧晶:主要是我也不想那样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创新,只能说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我想尝试一些新的东西,我不想一直去关注那些问题本身的东西,我想把问题变成背景,我也希望这个片子出来之后,是更多人去愿意去看的,不同年龄段的人,大家都能去接受它或者喜欢它,然后去讨论交流。如果最后大家都愿意更多的去关注这个棒球基地,关注孩子本身,我觉得真的是非常好的事情,这也正是我们希望它所发生的。
等这些小朋友5年或者10年之后,等他们长大成人了,有自己的独立的思想的时候,当他看到自己的12岁的时候,因为经历了这样挺有意义的一个事情,觉得自己挺厉害的,能对自己是一个认可,我觉得这个很重要。我不希望多年之后他们在看的时候,他们只是看到了一堆问题。这些问题不是他们的问题,这是其他人的问题。
可能那些问题在当时对孩子们没有任何意义,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这里我不是指对所有人都没有意义,有一些人会觉得是从这些问题中能得到一些其他的东西,但我是想让大家更多的感知孩子们身上的东西,希望是从心底去帮助他们,我觉得就够了。
导筒:心态在发生变化。
许慧晶:我觉得是可能是受年龄影响的原因,慢慢的不年轻了,之后可能你会想很多事,可能大家都会更多的是想看到的是一种可能性,或者是一些建设性的东西。
以前可能很多拍纪录片的人都会被大家问到,你呈现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在回答时很多创作者会说“发现问题”是自己最根本的工作,“解决问题是”别人的工作,我只能呈现,怎么可能解决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我觉得还是要分清我们关注的点在哪里,大家都知道问题本身,也都能想清楚这个事情是怎么回事?那我的角度就是想记录解决问题的这些人,他们所带来的可能性和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再只是问题本身,这就是一个区别。
导筒:这个项目里面前前后后差不多有六个摄影师。现场一般会有几个机位?这种协作拍摄和您之前的作品拍摄方法很不一样。
许慧晶:因为这个项目有它的特殊性,一般情况下,我们是有两个机位。因为以前我都是自己拍,拍摄习惯了,我也经常也会拿一个机子,自己好像安心一点,所以有时现场会有三台。另外运动和比赛的时候最少需要有四台到五台从不同角度来拍摄。
这其实给我的创作方式跟制作方式都带来了很大的改变。原先是一个人用一台机子,去制造一个多机位的效果,但是实际上你在现场会丢掉很多东西,并且对现场并不是一个360度或者更广的一个观察。当你用到双机位和独立录音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把你创作的边界扩展了很多了,等于是有立体性的,当你能用三个无线收到同时三个人的声音的时候,那跟你用一台机收一个人的声音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导筒:所以收音设备是什么样的?拍摄的器材用的什么样的机子,前后有没有换过?
许慧晶:录音我们用的是F4,虽然不是特别好的,但是它可以出好几条音轨,我们在现场一般是出三轨,而且我们还有挑杆,所以基本上对我们的整个制作来说是够用的。
我们的主机位是索尼的FS7,辅机位是A7s2,也是索尼的。摄影的话主要是分两种情况,一种就是大机的固定机位的长镜头的运动,比如危凯老师——主要就是处理大机位FS7的操作。
另外有一个辅机位是一直架稳定器的,起一个模拟轨道的作用。另一位张如新老师,他主要负责稳定器的这台机子模拟轨道的移动方面,有时候拍摄的全程都是轨道运动。
导筒:这种拍摄的磨合是什么样的?
许慧晶:一开始拍以后我们经常性的沟通,去确定一些基本的工作方式。在经过一个磨合期之后,迅速形成一个模式,在面对不同的拍摄背景时都能快速反应,这样大家都能进入到一个非常好的工作状态。
比如比赛的时候怎么拍,日常的情况下怎么拍,在室内、在室外怎么拍,它会逐步形成一些简单的模式,我们就用这种简单的模式去快速启动。
导筒:拍摄的频率是怎么样的呢?多长时间去拍摄一次?还是一次性待久一点?
许慧晶:前期大概是一年左右,在纪录片里面算是很快了。两三年的时间完全是一个非常可控的事情。拍摄周期基本上差不多一个月去一次,平均一次以14天为限,超过两周的情况不太多。
导筒:大概拍到什么时候,觉得可以开始动手剪辑了?是到棒球队到美国比赛结束吗?
许慧晶:对,美国比赛完以后已经开始做筹备了。它已经有一个基本的一个形态了,打比方你用多人物叙事的架构,它已经成形,已经能撑的住了。如果是用单人线或双人线,具体到底能不能梳理出来,不太好说,这就需要把粗剪整个捋出来,你才能知道这些东西到底够用不够用。
导筒:多机位拍摄的素材量应该是非常庞大的,在素材梳理上面大概花了多久,多长时间开始粗剪?如何进行后期工作?
许慧晶:这个时间很长,因为光是前期声画对位的工作量非常大,也很重头。大概从2月份已经做到了5、6月份,最起码是三个月左右。我们有一个同事带着另一个小朋友一直在做,统筹、场记这些事情。之后的工作他们的介入就比较少了,既然是决定自己剪,那肯定是要对所有的素材都非常的了解,基本上你必须得看很多遍,才能对这些庞大的素材有充分的认知。
之后就是开始做“纸上剪辑”的事情,纸上剪辑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个步骤结束之后再开始码粗剪,这也是一个很漫长的事情,所以从开始到粗剪出来基本上是半年。
导筒:在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长片版本里边,这两位小演员的“线”确定是什么时候定下来,是拍的时候已经有这个意向了,还是说到后期剪辑的时候才梳理出来的?
许慧晶:是剪辑的时候理出来的,现在等于是双主线。之前也尝试过马虎作为绝对主人公,小双为辅线。但实际上现在的方法是双主线。它不是一个主一个次的东西,整个过程是通过不断的思考讨论之后剪辑得来的。
很多人都说剪辑就是编剧的一个过程,你要对人物、对很多东西有很多认知,怎么样去认识你的人物?怎么样去说明他们的境况?到底要讲一个什么样的事情?它需要你对整个素材、对整个事情进行高度的消化。
导筒:这个片子是否会在您之前作品的表现方法上有一个导演剪辑版?本片的出品方爱奇艺有没有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许慧晶:这个片子最终只会有一个版本,不会有导演版,也不会有其他的任何版。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集体智慧下所产生的东西。这片子在创作上最大的特点,就是它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属于集体创作,这也是和我之前作品本质上的一个区别。它的确是经历了漫长的讨论和沟通,不过我们的合作都是非常良性的。
虽然版权在爱奇艺,定剪权也在,但他们其实给了我非常大的的创作自由度。整个项目最后是分两个方向,一个是长片,一个是剧集。实际上是很明确,长片肯定是要尊重我们的意见,由我们来做最终的决定权,但我们也不会因为有了决定权,就可以忽视任何意见。那剧集他们要最终的决定权,没问题,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商量的过程,在大家互相尊重的情况下最后都觉得OK。
导筒:和本片的顾问周浩老师是怎样合作沟通的?
许慧晶:这一次实际上首先是周浩老师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如果没有他的话是不会有这个片子的,原因是因为他给我介绍一份工作,然后才有了这个片子的产生的可能性。周浩老师是我人生的贵人,因为认识很多年了,我都是供着的(笑)。这个项目从一开始立项到提案,再到后期包括最后的结果他都是很清楚的。
在台湾提案的时候我们都在一块,因为他也有片子要提。很多时候上台怎么说怎么回答比较好,我们都是通过周浩老师演练的,他已经把所有的经验传授给我们了。结果最后是我们拿到了第一名,所以挺搞笑的。因为是人家的指导,才有了我们的开始,感谢他给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帮助。
所以包括后面的成片,每一版都会发给他看,他会提出很多意见,当然这中间肯定会有大家不同的想法,因为周老师他会对这个片子会有他的想法,但是我们也会坚持我们自己不成熟的想法。
导筒:周浩老师会有什么样不同的意见?
许慧晶:可能周老师的想法就是他想听到更多的声音,就是很多不同的声音,不管是对于棒球队也好,对于基地教练也好,他想看到各种不同的“面”。但是我可能更多的想集中到一个点,我不想把它扩散,因为我只想用影像本身的内容去让别人感受就好了。
纪录片导演周浩,曾任新华社、《南方周末》摄影记者,2002年开始纪录片创作。他的镜头如同深入社会生活的解剖刀,剖开血肉的现实画面:珠江口加工厂外小镇出租屋内的打工者们(《厚街》2003);福建一所普通中学琐碎又疯狂的高中生活(《高三》2006);烂尾楼里的地下江湖和城中村中的吸毒贩毒者(《龙哥》2008),一位即将离任的县委书记的官场故事(《冬月》2009);广州火车站旁派出所内的权力与底层(《差馆》2010)。他的影片曾入选阿姆斯特丹纪录片电影节、巴黎真实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瑞士Fribourg国际电影节、马德里国际纪录片电影节、香港国际电影节、台湾纪录片双年展等。 ——From公共电视纪录片平台
导筒: 之前看过您对于拍摄和剪辑的一种看法——“拍的时候是放,剪的时候收”。
许慧晶:对,会是这样。我觉得前期拍摄就跟我炒菜差不多,前期拍摄就备料。因为我不怎么会炒菜(笑),但是我肯定会把需要的料全备上,油盐酱醋十三香,需要什么我都有。
在后期剪辑也就是炒菜的过程中,要炒成什么样的菜,要放多少食材和调料,这个东西还是有点规矩的。醋放太多了没法吃,盐放太多也没法吃,不管你的手艺怎么样,最终要做出来一个东西好吃或者说能吃,一定是要有考量的。你肯定要珍惜你的羽毛,珍惜很多东西。这90分钟、100多分钟里面的东西肯定都是精华,都是你经过深思熟虑的,哪怕多一帧它可能都是有问题的。
导筒:现在这个版本有没有哪一个板块或一个部分,特别割舍不掉,经过很长的时间才放下来?
许慧晶:实际上被剪掉的东西,要说有没有让我觉得很不舍,当然也有。过年期间的上一版廖庆松老师是指导过的,因为他一直是这个片子的剪辑指导,之前来北京我们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之间的每一版都会给他发。最后的定版,是让廖庆松老师帮忙做的,大家没有任何意见,也没有任何异议了,然后就定下来了。
不只是我觉得好,而是包括我们合作方爱奇艺在内的所有参与的大家看完都觉得这是挺不错的一个方向,情感、人物、节奏和风格也出来了。可能原先的风格还不是太明显,现在它就有点像雕塑似的,因为不少剪辑的地方是硬切,但这种棱角不受任何影响。
你会发现包括人的采访也是,观众在看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就已经开始说话了,刚开始我们还挺担心的,比如孙教练原先就出来晃了一下,第二次出场就直接说话了,观众会不会有点懵。但后来你会发现,这是一个风格性的东西,包括让这个这个东西产生风格,可能我们也是之前一直想去尝试想要的东西。
包括小双那个一开场在山上坐着也是最后才定下来,这一段一直想放到片头,但是原先的结构不允许,没法解决这个问题,想放到前面都放不上去,但是最后重新调整还是放上去了。
包括马虎的“摩托摇”,很多人都会有意见,大家会问我为什么调了那么多版,“摩托摇”这一段从来不动,我就回答我觉得挺好,就是不想去动。虽然现在的呈现方式跟之前也是不一样的,以前是直接把歌贴上去,然后做成像MTV似的,现在的方式实际上是把那些东西“破开”了,也产生了新的形式感,我觉得是一个挺好的处理方法。
导筒:有些很动感的段落像MV,孩子们在操场上非常洋溢的那种状态的拍摄跟剪辑,这是一开始你就已经想好的?
许慧晶:确实是我们一开始就想做的,因为“体育”的这个壳你得把它做足了。实际上我们用各种方式拍了很多升格的素材,初剪里面是加了很多的,但是实际上最后用的很少,保留的几个地方最后都被删得差不多了。
去定性的时候要有两种方式去结合。有一个前提有必须一个基本的态度在里面,我们不是说要取走纯商业的路线,还是希望能够走一些影展。我个人有一个挺有强的诉求,我想让这两个东西融合。
爱奇艺的意见更倾向于长片走影展路线,有没有商业都无所谓,因为剧集已经解决了,他们希望我就按照自己的方式做。但我就是两个东西我都想要,又能保持可能说是影展方向的东西,又能保持一个面向更大众群体的可观赏性。
导筒:在剪辑的时候,很大一部分上都在做这种争斗?
许慧晶:对,实际上是剪辑的时候一直是在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如何是让商业性跟艺术性的东西有一个融合,我想找一个平衡点。
导筒:像美国、日本、韩国还有台湾地区,他们的棒球发展和历史更久,基础更深,也有大量的漫画、小说还有电影、剧集和纪录片,您之前有没有和团队一起去做一些研究和参照?
许慧晶:之前没有,但是后期剪辑的时候,我自己把日本《棒球英豪》所有的系列和电影版全看了,觉得挺有意思的,也算借鉴了一些东西,包括它里面有风车,电影版里面有一版也有风车,我们的片子里也有风车。
导筒:声音方面,有一幕是快要拆除的棒球场旁边是正在工作的打桩机,而教练正在教育孩子们,就像打地基一样。
许慧晶:很多东西也是机缘巧合,正好我们在中山的时候,球场本来就是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去做的,人家在那里要建棒球小镇的,那一片也是预留的开发地,我们在拍摄的过程当中周边就开始动工建设了,变成一个大背景的东西,跟片子产生了一定的联系。
我们在拍的时候,因为那些建造机器都在开动,也不是我们刻意的要那样做。而且打桩声音不一样 ,有实的、有虚的,有不同的节奏感,很好玩,我们实录了很多。后期有一些声音是贴上去的,肯定是有的,但是确实很多都是现场听到之后实录的。
这个片子在我们的定义下它不是一个体育类的纪录片,实际上还是关于在某一个环境里面生活的和生存的故事。所以球场之外的很多影响,对孩子们的生活、比赛和成长会有很多本质性的影响。这点的最早的建议跟尝试,是徐小明老师和我们一块去沟通出来的,因为我们之前做了一个蒙太奇的效果,后来徐老师觉得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等于我们就用这样的方式跟现实产生了很多联系。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他是一个集体智慧的成果,这个片子上是有很多前辈,比如廖庆松老师、徐小明老师、周强老师,周强老师也是我们的剪辑指导之一的。包括顾问,比如孙增田老师、顾桃老师,包括监制Ruby,还有爱奇艺的齐康,所以有很多人提建议的。
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你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容器,不要被他们玩坏的一个容器(笑),你要去消化它。你要有消化的能力,要有你的坚持。
导筒:之后会在什么时候走向公映?
许慧晶:最后定剪两周都不到了,调色就套了个色,混音也来得及做,主要是为了这一次影展。之后才会开始做调色混音。上映的话看版权方了。
导筒:从年初到现在这疫情对这个片子的后期有没什么样的影响?
许慧晶:影响很大。如果没有疫情的话,这片子就不是这样,最终会是上一版过年期间的定剪版,那会是最终的样子,但正是因为疫情和各种原因的影响,让这片子最后产生了现在可能算是最好的结果吧。
导筒:等于说接近6个月时间让片子发生了一个质变。
许慧晶:对,在这之前我们尝试了各种方式,包括其他的剪辑老师来介入,来从不同的角度做尝试。我自己的话,因为疫情所以之前定下的很多项目都黄了,没法弄,只能在家待着,也不能在家每天睡觉,那就继续做。这里面的所有问题你必须去面对,你必须去解决。等于用半年的时间把我们的素材,把所有的人物,还有我们所有讲的故事想明白了,也就是真正的去理解你的人物,真正的去共情,真的去理解。
疫情在家的时间实际上给了一个机会让我解决了很多问题,特别是解决了我自身的很多问题。比如我家有一个小朋友,今年6岁,原先他根本不需要我,不需要我帮他洗澡,不需要我去带他出去,我也没法搞清父亲跟儿子的关系是怎么样的。但这半年的时间在家每天必须面对他,我通过这段时间跟他的相处也逐渐确定了一个非常好的感情基础;同样是这半年的时间,我也真正的去认知我拍的这些打棒球的小孩子们,他们到底缺的是什么?通过我跟我儿子这种相处,我觉得他们缺的就是——“陪伴”,亲情里面任何东西都没办法去替代的,最基础的东西就是陪伴。
不管你的来处是哪里,你面临的问题是什么,都会归结到童年对你的影响,就像一句话说,有的人是用童年治愈自己的一辈子,有的人是用一辈子来质疑自己的童年,我觉得挺有道理的。童年的很多东西,它决定了你人的未来的走向,但是走向可能是内心里面,缺了的东西他会一直缺,那我们能做的就是,我们怎么样去把这些东西稍微补一补。这不是一个小群体,是一个大群体,现在中国有多少人的家庭是可以一起生活的,城市相对还好点,农村有多少父母是可以跟小孩生活在一起的,许多都是留守儿童。
之前我们想做到的这种共情的效果,但第一版是不够好。经过半年的时间,个人的思考,对家庭的思考,都沉淀在这里,最后做出了新的版本。
导筒:马虎你觉得他是不是真正的有成长,因为他性格里面可能还是有以前的一些东西。
许慧晶:我觉得是一样,对于马虎他原先的性格,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觉得挺好的,我很喜欢他。马虎的性格是一个特例,马虎能做到的事情,很多人其实是做不到,他的外张性跟包容度是非常高的。包括像孙岭峰教练说的,马虎是一个非常优质的人,这是他从教练员的这样的角度去考虑,从我们个人的考虑,没有几个人能像马虎一样。
我们现实当中也是,你在上小学上初中的时候,每个班里面总会有几个“老大”吧,那马虎就是老大之一。当你走到社会上之后,往往也是这些“老大”混的好,所以我觉得马虎以后可能也会很好,因为他情商很高,化解问题的能力也很高,他的这种心胸也很大。
导筒:您对马虎和小双目前的状态或者命运是怎么看待的,因为两个人似乎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许慧晶:我倒不觉得命运往不同的方向走,我是觉得只是在某一个阶段大家去做一个选择,这种选择对于他来说可能是最好的,我觉得每个人在做选择的时候,肯定是都觉得在下一秒或者下一个时间段,自己这样是最好的。但是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想法,我觉得只有当他真的想告诉你的时候你才会知道,他不想告诉你就不会知道。
导筒:您觉得小双后面会回到棒球训练基地吗?
许慧晶:我觉得是有可能性的,因为过年的时候,他大伯都要把他送回基地了,但是因为疫情耽误了。所以如果没有疫情的话,他说不定就已经在了。
导筒:我看片子里有提到他会偷跑回去?
许慧晶:那是以前,主要还是他大伯的病他想回去。因为毕竟还是小朋友,大家想想自己12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都会觉得自己的选择就是对的的想法。而且正处在2岁这样比较倔的逆反时期,大家应该都是都能理解,像小双这样有特殊背景的小孩,他能做成这样今天这样我觉得挺好的。如果是我的话,我不见得能做到他那样。
所以我觉得既然他选择了,他应该是做了很多事情,也有他自己的思想的,不管是对他自己也好,对他二伯也好,对他的未来也好,我觉得他应该都是有一些想法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某一定的时期,我们能帮他一把。
导筒:还有一位就是大宝,因为目前的长片容量也有限,之前他有没有一瞬间也在你的考虑里面。
许慧晶:大宝实际上是我在我们的人物考虑里面。片子它有一个人物的贯穿性,大宝跟马虎一样年龄是超龄。就和比赛一样,我不能放俩主要人物都是年龄超龄,那我这个比赛怎么打?所以说没办法只能把他往后退一退。另外一个小孩李海鑫,问题是他年龄不到,他上不了赛场。所以说都是从综合考虑的。
另外对于小双,我觉得他代表一个大多数,他代表的也许是一个沉默的大多数,我想人无非就是分几种,一个外放,一个内敛,马虎是外放的,小双是内敛的,但是内敛的人可能对于中国人来说会占大多数。我觉得我不像马虎,我没有马虎那样的气场,所以我觉得我更像小双。但是可能大宝他是两者中间的那种,像李海鑫的情商更高,问题是他太小了,他还没到那个岁数,如果这个时期去拍李海鑫,那他就有意思了。
导筒:后边剧集的部分你还会再多花很多时间在上面吗?
许慧晶: 现在是六集嘛,30分钟,我们的剪辑现在是李博,我们现在也是在等最后的结果。实际上棒球这个片子,当时我们最初的计划是想把他们拍到18岁,因为基地是抚养到18岁,18岁之后他就会有不同的方向,有的上大学进到校队,还有的打专业了,有的可能就离开了,15岁到18岁,这个阶段他们的一个状况,我们是想持续的去做,主要是就是看后续的投资方或者其他的是不是能够促成这件事。
这个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能做的,它需要有一个团队合作的方式,前提就是你要呈现出一种质感或者一种视觉的东西,现在这个版本和阶段的《棒!少年》呈现出来一种状态,后面再做可能比它的呈现还要更好,那就是一个真正团队化的东西,你没有投资没有是没法做的。
导筒:如果棒少年后面的资金或者有一些人愿意一直往下面做,您是愿意做到他们18岁或者说接近类似于10年跨度的片子吗?
许慧晶:当然可以,现在它主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投资方的问题,有没有人有感兴趣,我觉得记录他们一辈子都可以,这是一个可持续性的变化。我觉得他也可以形成一种类似真人秀,但是不是真人秀,但是我觉得比较好的就是我们是从独立纪录片出来的,我觉得都是纪录片,像《奇遇人生》似的,他们能搞,我们为什么不能搞,我们也能搞,我觉得我们比他们搞得更好,能搞得更有趣,我觉得大概就是这样子。
导筒:这个项目现在其实也是后期的阶段了,您现在有没有准备转向拍一些其他的新的项目?
许慧晶:我们这一次来影展其实拍摄设备都拿着呢, 8月4号我们马上会去新片的拍摄地,马上要开拍。这个题材是在我们原先的一个框架里面,因为我一直在关注农村这个基本面。我们原先的做法是在这个面里去选择不同的身份的人,不同的性别,不同年龄段的人,我想把它做成一个网状的东西。
我们下一个片子是关于一个40多岁男人的,这个人他是在城市里面生活的,原先是大院的子弟,去日本留学,后来在丰田的公司里面工作,但是他觉得太无聊了,他想改变这种生活,然后他就回到国内,在长春郊区搞了40多公顷的盐碱地,他就种大米,在网上卖大米,他也是网上的红人,天涯比较早期的博主。后来上海交大的一个女孩子喜欢他,然后拿了个箱子去跟他结婚了。现在他家儿子七岁开始上学了,他收养了二十多条这个不同品种的狗,残疾狗,也有一堆猫、一堆猪羊、一堆鸭子、一堆鹅、黄鼠狼,狐狸,有三只狐狸。
我想拍一个人跟土地的关系,可能也是这种关系变化。我想去讨论这种城市人群的变迁,回来农村到底能做什么,当这些有知识的人,城市里面的人,愿意到农村去从事这样一些事情的时候,农村就会有希望,原先的一些精神气的东西就会回来,有点像“乡绅”的那种东西,这种社区的东西。
农村现在人不停的往出跑,不停的往出走,我觉得缺少的就是有知识的、有能力的人,他回到这片土地了,然后慢慢的去形成一种良性的东西,再吸引更多的人再回来,我觉得这是一种可行的解决方法,我看重的可能还是这个东西,并且能让你去感受到生命力,一种新的活着的状态。
我也希望大家看完之后,对生活会有更加的热爱,对我们活着会产生很多的期待,对土地会产生很多期待。所以我想解决这个问题,有这样的人的努力,我们能吃到一些良心一点的所谓有机的东西,这些现在所谓有机的东西不就是20、30年前的味道吗?这都没过多久,我们已经吃不到了,所以这是一个问题。大家现在也是在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觉得胡子他们在做的这个事是一种解决方法,他对人的精神,对土地本身面临的问题都是一个解决方法。
导筒:之前已经拍过一段时间了?
许慧晶:没有,这次去是第一次,之前花了一个多月把他网上的资料全翻了一遍,然后我们正在做了一个方向上的构想,有大家的认可,有投资方愿意一起,然后就可以开始了。
文字整理&部分剧照调色:贾丽妹
文中剧照由片方授权,未经允许请勿转载
电影开场前,我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关于棒球少年的热血电影,但实际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哭,最后小双站在山头招手,喊着:“大伯,你不能扔下我不管。”说这句话时,他脸上带着充满朝气和稚气的笑容——至少在片中,小双这样的笑容并不多见。我直接哭崩了,哭出声音,捂着脸哭。
事实上,纪录片开始不久,小双一个人低着头,拿着碎砖块敲土,师爷喊他的名字,他也只是沉默。旁边一个活跃的小孩很天真地告诉师爷:“他每次都不开心。”因为这句话,小双紧紧抓住了我的心。
他总是沉默着站在好动热闹的小伙伴之中,他总是在听大人的训导,沉默着点头应答。少数的开怀大笑之后又引出悲惨的身世,他讲起自己差点被埋掉,像讲一件好玩的趣事。小伙伴问他想找妈妈吗,他说不想,他只想找替代自己被送掉的双胞胎哥哥。可在影片后部分,教练说他去医院要妈妈的死亡证明。教练接到小双的抑郁诊断单,谁又会想到一个师爷口中“温柔”的孩子,实际上患上了抑郁症呢?
沉默也是一种话语,一种更曲折更沉重的表达。小双的沉默背后掩藏着多少惊涛骇浪,没有人可以得知。美国比赛输了之后,小双回了老家。教练找他回去,他扒着门框不肯出门送教练。大伯回来后,这个一向乖巧温顺的孩子忽然爆发了,开始大哭大叫,摔东西。我当时又揪心又松了一口气,因为小双还可以发脾气,不必把苦楚全嚼碎了吞进去。我以为小双不愿意回棒球队是因为比赛输了,自信心大受打击,后面教练讲到他复杂的家庭情况,二伯得了骨癌,他不想被姐姐说成白眼狼,去政府打架要回自己的钱,回报二伯。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孩子面对的现实呢?谁能想到一个孩子心里百转千回考虑了这么多呢?
马虎看似横冲直撞,但是他的内心何尝不复杂呢?只是他与小双形成了镜像,一放一收,一动一静。他面对同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面对新同学要出尽风头,尽管别人只是把他当笑料,面对师爷和教练又看起来乖乖的。给爸爸打电话时的成熟话术更是惊人。没有撒娇,没有抱怨,报喜不报忧,说一点谎话让爸爸安心,又带着几分恐惧。
柴静调查几个孩子相继自杀的案件,最后那期节目以无解结束,原来最大的谜团是孩子的内心。 《大佛普拉斯》里面讲:“ 我想,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其实这部片子提醒了我很多东西。我们永远不能低估一个孩子面对的复杂现实,更不能轻视他们的内心冲突。
小双的沉默,马虎的躁动,都要因为棒球训练而改变。不适合比赛的性格要改掉,这本来是合理的吗?面对命运的不合理,这种不合理似乎显得很合理了。在别无选择时,这是唯一的选择了。这一切只因为他们的出身,他们的家庭,一个无可抱怨的概率问题。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太理想主义了,不会在现实的基础上去要求什么,总是直接问,为什么现实是这样的!后来,我发现这个问题不会改变什么,只会增加愤怒。现在,我觉得有人在坚持寻找撬动千斤命运的支点,有人在帮助他们寻找,这一点就很好了。
大家好,我是《棒!少年》导演许慧晶,感谢大家对影片的喜爱与支持。希望我们的影片能给孩子们带来真正的帮助,有更多的人可以关照他们的成长。孩子们成年后或许会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一名大学生或教练,每当有怀疑和否定自己的时候可以回想起这部纪录他们成长的影片,提醒他们记得年少的自己为了赢得比赛所做的努力和付出,自己是多么的勇猛、坚定和无畏,记得接纳自己过得自然舒坦一些。
FIRST青年电影展 陀螺电影 特别报道
特约记者:@Mr.Infamous
©️配图来自网络,侵删
《棒!少年》,本届FIRST青年电影展呼声最高的电影,堪称“爆款”。
但我并不想去说它的口碑多么“炸”,多么是一匹黑马。
这些都不重要。
我想告诉才阅读到开头的你们,这不只是某一部影展的“爆款新作”,在这样的标签背后,更重要的,是这个鲜活的故事,是一群可爱的,也有缺点的,真实,需要我们关注的孩子。
仿佛球棒挥出一股疾风,观众再远再高的情绪点,都在观影过程中被它追上,击中,然后散碎,大肆挥发那些难辨酸甜的感动。
导演许慧晶这记绝杀,拿捏自如。
能在豆瓣拿下9.1高分的《棒!少年》,其实是一部纪录片。
引人入胜的纪录片,很多时候在仰赖所展现的题材,和所观察的对象。
对味的人与事在悠悠天地间一杵,险阻与困惑就能把真实的压迫或对照,泵进观众心里。
可《棒!少年》的题材是棒球,一个国内相对陌生的体育项目,而对象是少年,一群无人知晓也无人问津的孩子。
就这样一副毫不讨巧的模样摆在面前,却杀得大家情绪高涨。
其实这纪录片,有着一部剧情片的形态。
它讲的是一群遭遇困境的孩子凑到北京市郊,在70多岁的老教练张锦新带队下,从零基础开始学习棒球,继而在不久的将来,这支棒球队将要代表亚太区远赴美国,参加世界级少年棒球比赛。
这样的故事,怎么看都是励志的。而只要励志的兴头一到,“燃”就似乎必须要成为故事的走向。
很庆幸,《棒!少年》划出了自己的偏锋。
这群孩子不是因为赴美参赛才开始被导演关注,在一切基础还都坑坑洼洼的时候,导演就早早介入了这个故事。
没有人知道这些曾被放弃的孩童们,终将能够走到哪一步,因为即便是那几个教练与帮工,都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多久。
纪录片的主创团队与观照对象全被未来蒙在鼓里,于是这故事但凡有一点点温暖与光明,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褫夺。
现实的锋利,自带杀伤力。
在这种压迫下行走,《棒!少年》励志的点,并不会落到一场大赛的逆转或胜利上。
它展现训练,却没有死盯竞技运动类故事千篇一律的汗水与伤痕,它展现比赛,醉翁之意还是在于事件对人本身的影响。
它更感兴趣的,是共度时光的彼此,会被什么改变、冲散与重聚。而这些,都是如此珍贵的情感体验,赋予了纪录片比剧情片还抓人、还“燃”的共情能耐。
不得不说,仅仅贴上“励志”这一标签,怕是只会埋没这部电影本身的力量。
《棒!少年》最关注的,就是人与情。
导演许慧晶记得第一次调研时,眼看穿着棒球服的少年,会有一种“闪光的感觉”。
不知道出身背景的情况下,大概谁都会以为他们是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城市孩子,何曾想过,每个人的童年,都写满了难以承受的悲伤。
他说,有一个小朋友训练完了就坐在沙发上,玩一个小恐龙,玩的时候,眼神非常忧郁。这眼神把他吸引住了。
后来才知道,这个小朋友就是梁正双。
小双是个颇具天赋的孩子,打球很稳,很有技巧。电影开篇,镜头就是关于他的。
伯父带他去给父母上坟,念起能在市里打球的喜悦,叫荒凉的土丘都要开出几朵花来。这个村落太贫穷了,长辈都巴不得让年轻人不再回来,可小小年纪的孤儿,却始终笼罩在失根的沮丧下。
在棒球队里,他往往是安静待在角落的那个,不争不抢,不吵不闹。
这样一个总想把自己藏起来的人,打球不敢主动,几乎到了没有信心的地步,可就像是不忍辜负别人似的,一到关键时刻,他就能扛起主将的重担。
对这样懂事的孩子,再克制的镜头,多多少少也有了些悲悯在。
跟他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主角,则是最爱撩事斗非的马虎。
才登场的马虎,不是在球场外气鼓鼓地看着同伴训练,就是在教室里疯闹着吃粉笔。
动静是一定要制造出来的,不管博得哄堂大笑,还是集体围攻。就怕没人跟着起哄,或者胡闹,反正吵嘴、打架,马虎都没在怕的,毕竟打小在乡下,就是抡棍拿砖的人物。
古惑仔似的,乱学了一通狠话,逢人就放,咋咋呼呼的镜头配上铿锵配乐,喜感就炸出来了。
马虎像小霸王一样狠,却害怕一个人睡,但惹恼了一室人,马虎又落得个形单影只的结局,只好绑上皮带,抱着毛公仔,瑟瑟缩缩地躺下。
他也最常落泪。事端太多,马虎动辄就被教训,教训了又不服,犟起来就自顾自地委屈气恼。
有一回又被罚站,听着张教练对其他孩子说,“应该把你们都训练成一匹狼”,他羞恼地对着镜头说:“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流浪狗。“
种种反差一出来,内心的孤独与自卑又惹人记起,他终归还是个有过太多创伤的孩子。
小双和马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少年,是这部电影的主心骨。
其他孩子都像是在这两个极端限定的范畴里,上演着大同小异而又各有悲欢的戏本,而在这个以家为念的团队里、运动中,有血有肉的他们成了牵动观众神经的灵魂。
出人头地、收取功名是悬在他们头上的残酷法则,但基于慈善而凝聚的棒球队,又赐予了每个孩子因材施教的谆谆善诱。
渐渐地,加诸他们身上的人生剧本,温煦的教化被大写了,这些镜头内外的人文关怀,实在是千金难买。
电影很细腻地记录下孩子们各自的成长与转变,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动人交情。可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很多事情都在无可奈何地发生改变——
有人掉队了,有人离开了,当一度欢声笑语成为回忆,他们即便成为了更好的自己,这漫漫人生路依旧充斥着难以消化的离愁别绪。
说到底,充斥欢闹的《棒!少年》其实是部极其伤情的电影。
当中每个人,都有化不开的苦难。
小双有个双胞胎哥哥,出生时个头正常,不像他,豆丁一样小。
家里养不起,就把他送去河北保定,人家一看这样子,非要退掉,结果就换了哥哥过去。可即便侥幸养在家里,也是个孤儿命罢了。
小双跟马虎说这些事的时候,嘻嘻哈哈的,天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消化如此残酷的事实,而转个头,他只是想长大了去找哥哥,父母带来的失落,还是扎得很深。
马虎也苦。
还小的时候,妈妈跟爸爸大吵一架,跑了。自小爸爸也不亲,蒙上的不过是一重又一重的阴影。有一晚马虎唱起汤潮的《妈妈妈妈我想你》:“妈妈呀妈妈呀我想你,你走后的天空一直下着雨……”声声断肠。
这样的故事,一个接一个的。悲恸很广袤,全都埋在泥尘里。
当镜头扫过来时,却总在努力捕捉那些闪闪发光的奋进与激昂。这感染力一放大,嵌在笑纹里的泪,也被姑且短暂遗忘了。
但只消停下片刻,人生苦难还会陆续弹跳出来。
绝大多数孩子的悲惨过去,都因为在很多经济落后的乡下,有着一整套人命让位给天命的伦理。
揭不开锅的年头,孩子被卖掉的,被扔掉的,不在少数。剩下了一些,家庭关爱与教育资源的匮乏,也让他们难以摆脱父辈的宿命。
即便走出来了,因为政策、资金等外部原因,他们在棒球爱心基地也要不断迁徙,流离失所的恐慌难以消减。去到国外比赛,各方条件一对比,那都是赤裸裸的伤害。
就像是,好不容易辟开一条出路,依旧抵达不了安心的彼岸。前途茫茫,这些曾经被抛下的孩子们,还是会面临被再次抛下的可能。
关注社会问题多年的导演许慧晶,在这部试图意气风发的纪录片里藏了太多难以尽述的困局,谁都没有答案,谁也不敢妄下结论,我们也只不过尾随他们走完这截短短的人生路而已。
但直面之后,能够激得起深思与回响,这样的道义至少可以把更多的关注,分到他们头上。
看着一盏盏孤星被擦亮,照出一角暖晴夜空,大概很难不为之动容。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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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元
作者简介:枪稿主编。北影节黑名单份子。
01
没有意外,戏里,强棒少年队在美国输了。
没有意外,戏外,《棒!少年》在影院里也输了。
1.1%的排片比、2.9%的上座率、1.2万的观影人次、50万的日票房,这就是2020年评分最高国产片的首映日成绩。
到了上映第二天,虽然上座率激增为7.4%,可排片比也掉到了0.4%,《棒少年》的影院之路,基本走到了尽头。
其实,这个结果早就注定了。一部纪录片,而且还是一部儿童纪录片,宣发关键词里,更有“爱心”“公益”这类字样,当然很难得到市场的青睐。
说来令人骄傲而又心酸的是,中国影市就和头条、抖音一样,是完全的需求导向,消费者口味左右着供给品的生死。
现如今,一次“看电影”消费通常还包括了餐饮和购物,货币成本及时间成本都不菲,再就大环境而言,吾国国民又相当欠缺高雅文化的修养及需求,所以,“艺术电影”没有大众市场,是一个无可争辩的现实。
这就是市场经济,这就是市场逻辑。对所有的“非商业电影”来说,这个逻辑是异常冷酷而致命的。
《棒少年》所遭遇的,其实也就是《气球》《一秒钟》以及更早的《百鸟朝凤》《闯入者》……《三峡好人》所遭遇的。
02
《棒少年》质量上乘,不仅有相当扣人心弦的剧情,又举重若轻地触及到了相当丰富、相当敏感的社会话题,而且还在更普世的创作层面上,探讨了文明与驯化、性格与命运等等深远厚重的议题,确实是放之于中国纪录片及中国电影范畴内,一部难得而可敬的佳作。
在制作品质上,《棒少年》也有别于一般印象中的独立纪录片,视听出色,节奏明快,完全不亚于考究的商业故事片。简而言之,该片不但“好”,而且“好看”。
然而,回到“中国电影市场”这个冷硬的庞然大物面前,电影的质量好不好,与票房卖得好不好,每每关系不大——更何况,甚至于“质量好不好”,也是极难界定的。对绝大多数中国观众而言,《刺客聂隐娘》《地球最后的夜晚》都是骇人听闻级别的骗钱烂货。
可是,即便《聂隐娘》和《地球》,也都能靠着“动作武侠”和“浪漫爱情”的类型标签,以及大部头明星卡司、高规格的宣发投入“哄骗”到相当多的观众。而对于大多数如《棒少年》或《气球》这样的“小片”来说,却完全缺乏商业卖点和广告投放,所以注定了炮灰命运。
03
确实,一到诸如费里尼、侯麦回顾展或日本新电影展、欧盟新电影展,又或者是First、平遥、北京、上海电影节之时,文艺青年总是能在开票第一分钟,就“秒光”所有的影票。
这时我们难免会产生错觉,觉得艺术电影的消费需求非常旺盛,艺术放映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好买卖。
而再到《棒少年》《气球》乃至《一秒钟》,评论界、传媒界和电影圈的讨论、点评、推荐,也是显得汗牛充栋、无日无之。
具体如《棒少年》,真的有非常多的明星大导,在社交媒体上写出了热情洋溢的推荐语——而且,不难看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远比平常彼此新片上画时的“商业互吹”要真挚用心得多——原因也很简单,《棒少年》确实是一部值得推荐的好电影。
可是,这些圈地自萌的喧哗热闹,完全左右不了影院经理和普通观众的选择——他们其实看不到,而且也不在乎。
“文艺小片”在任何国家都是电影市场的小板块,这是大前提。而具体到中国来说,电影市场粗放生长了17年,至今也没有分区、分线、分类之区别,所有的大片小片,都以“月”为周期,面向全国所有影院影厅发行,甚至连定价也毫无差别,这就更加加剧了市场里的马太效应。
呼吁多年的“艺术院线”,至今不过是一个松散乏力且受制于官方的机制,除了承担了一部分艺术影片的放映之外,完全看不到长期的有效地推广、宣传艺术电影意义作用的动作,也看不到短期的招徕观众的有效办法(无论是经济上的还是文化上的)。换言之,“小片”的目标消费者不但数量稀少,还严重缺乏引导、缺乏组织、缺乏培养。
04
以法国为首的艺术电影大国,执行的是一整套从立项到制作到发行的全方位扶助政策,简而言之,就是劫富济贫的一套办法,让美国大片和公私电视台这样的大户,掏出足够多的资本和资源来补贴艺术小片。
而反观中国,巨额的进口片票房,留存为中影公司的利润,巨额的电影专资收入,留存为主管部门的家底,虽然也有了一次次的改革改良,可是显然它们对于“小片”的扶助极其有限而且极其苛刻的。至于“都是一个系统”的国营电视台,更是完全置身其外了。
这就是最吊诡的局面,对于中国的“艺术小片”来说,市场和政策都不是朋友——前者可能只是冷漠,而后者不要说扶助了,甚至经常还会“毙掉”你。
当然,如果要拍的是“歌颂”“弘扬”一类的题材,那么不但主管部门,甚至于各级地方,都有大量的资金为你所用(典型如河北某县那4000万城市宣传片层层转包为130万的丑闻)。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05
现实就是如此。可是,生活还要继续。强棒少年队输了比赛,擦干眼泪,还是要再训练、再出赛。
不管市场表现如何,《棒少年》《气球》《一秒钟》都算得上的2020年的中国电影的脸面。只是希望院线窗口期结束之后,民营的资本、民营的视频平台,能够再给它们续上命。
总之,对这些影片来说,拍出来,比卖得好更重要。
未来,或许这样的电影会越来越少、越来越难,而无可奈何的是,这就是我们全民共同导致的后果,也怨不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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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较少见的棒球题材,且关注到边缘/贫困家庭出身的儿童群体出路问题。影像技法颇为成熟,素材剪接堪称最大亮点,一部纪录片的“戏剧性”丝毫不逊于任何剧情片,千疮百孔而仍有一丝亮光的生活本身就蕴含着远胜任何人为故事的丰富涵义,称得上任何层面的“好看”。两个男孩都很出彩,一个是惯于惹事挑衅的混世魔王,一个是温顺平和忧郁的爱哭鬼,却都拥有同样令人心痛的渴爱之心——夜幕里唱着“你走后的天空一直下着雨”,在大树下挥手“你不能不管我呀”。欢闹背后深藏的孤苦,奋斗是为了走出去,迎接自己的命运。并非套路化的“高燃”或“治愈”,导演采取了较为客观的立场,以男孩们的经历为原点,凝聚折射社会现状之一角,且收放自如,并未贪大求全地沉溺于枝蔓。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惊喜之作。底色并不是“燃”,而是各种意义上的“人生之苦”,家庭之苦、现实之苦、肉体与精神之苦,挨个克服。小双在美国输球时的那句“机会只有一次”,令人振聋发聩。编导以双人物线和三城记(宁夏、河北-北京-纽约)梳理出的对仗结构非常有效,能直接从球场往下穿越到机构问题、阶层问题与城乡图景,再往下则是棒球与人生的关系。对马虎而言,这个世界“有的是机会”;对小双而言,这个世界“机会只有一次 ”;而无论是谁,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遍体鳞伤、擦掉血泪、伤口结疤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他说他没坐过飞机 好啊 再也不要坐了 然后空中飞过一架飞机 他马上抬头看 一个白色塑料袋飞的很高
小双相信美国棒球联赛是他只此一次的机会,明明这么年轻,却忽然老去。马虎坚信未来的机会还多着呢,虽然终将老去,却永远少年。有人身处巅峰浑然不觉,小双却能预见顶点。有人一生困在谷底挣扎,马虎却能触底反弹。棒球让他们飞上高空触手繁华,也让他们甘心平凡亲吻地面,让他们苍老,也让他们年轻。
4.3/5,非常成熟的工业纪录片,记录两个贫困少年的成长来俯瞰国内目前的职业棒球生态系统。本片有非常好选题,标签也蛮多。北京、拆迁、脱贫等热门议题,但是导演并没有去涉及过多的社会议题,而是把重点放在两个小孩在这个大浪潮中被裹挟着前进的路途中,他们所遇到的困惑和心路历程。从多个维度去呈现小孩的成长,是目前为止国内比较成熟的商业纪录片。简单来讲,片子很好看。
其实还是故事性蛮强的那种纪录片,尤其是马虎这条线索,剪辑上很用心的把他的成长和变化做出来了,会让你被这个角色的变化吸引住。相比较而言,小双这条线稍微差一些。少年棒球、穷困家庭或者孤儿、少年成长,其实这片涉及的话题还挺多的。可看性还是不错的,就是总觉得还差点,没那么清晰。
好看,一会儿野性难驯的生动活泼,一会儿原生家庭的低回沉痛,还有体育运动的训练和激情,看惯了日韩、台湾、美国的棒球题材电影,看中国大陆的故事,第一次接触,题材很新鲜, 摄影、剪辑、声音做得很好,抓住了人物的神采,就是结尾收得有些突兀,感觉意犹未尽,事情还没说完整。通过参加体育运动、赛事希望改变命运的中国穷家庭、苦孩子,像蚂蚁一般的人生,让我想起几年前获得金马奖最佳纪录片的《千锤百炼》。
「新闻有一处虚假就失败了,但小说有一处真实就成功了」。而纪录片,就是要在真实和虚构之间,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点。这部纪录片好就好在它有鲜活而真实的人物,以及那个「快手」背后的真实中国。
像看了一部北野武电影,笑和哭都在不经意间。小双和马虎一出现,脸上就写满了所有的故事。
完成度相当高!映后教练说,小双最后还是回到基地打球了,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为什么会如此牵肠挂肚?可能真的就是怕孩子错过这为数不多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吧……希望主创们能把这个项目跟下去,多好的题材,可以拍成《人生七年》那种……
first露天电影。映后采访导演哭了。马虎捧着帽子在一旁站的笔直,他说这是棒球队最起码的礼貌。
个人层面,这些孩子除了棒球好像没有别的出路了。教练无数次威胁马虎:不好好练就回家去。这种孤注一掷的个人斗争使人动容。和芝加哥少年队的残忍对比又让这种个人斗争显得无力。外部环境,棒球俱乐部无数次被迫迁徙:城中村改造、宿舍禁止住人、锅炉不符合环保标准被砸、棒球场改成地产、市郊小学被拆。一些政策的初衷是好的,但是缺乏了必要的人文关怀。一个政策出台必须要有一系列配套制度和补偿措施。国家发展得太快,有一些人就被抛下了。那些没有被镜头聚焦的人生又如何了呢?
这就是First最佳纪录片?剪辑一塌糊涂。上半部以“刺头”马虎为主要叙事对象,中间又另行插入小双的故事变为双线并行。下半部流水账地记录了少棒队的美国之行、拆迁的困扰和小双的迷茫。逻辑架构混乱,主题模糊不明。是励志吗?镜头前的少棒队训练像一群胡闹凑数的散兵游勇,莫名其妙竟能代表中国参赛,被美国少年打得落花流水惨败而归是注定的结局;是慈善吗?少棒队幕后老板有商人的精明,各个发布会有商业生意的运作考量;是温暖吗?少棒队宿舍冬天暖气不足,还要被市政拆迁驱赶,令人心寒;是成长吗?马虎似乎逐渐懂事了,小双又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要努力不愿做奴隶,既不热 血,也无梦想。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或许和球队一样迷茫,一样四不像
马虎紧张地说:“我看了我自己的影片以后觉得我自己变了。”
今年FIRST影展看的第一部,影厅掌声欢呼雷动。作为一个棒球运动爱好者也非常感动。关注了本片两年,看到成片非常开心。
我觉得风评从来是一件奇怪的事,9.3有点搞笑了
虎哥一定要打到美国去!😭
First青年影展看片补记四: 纪录北京一所私立少年棒球专业学校的生存与训练,优点是导演及摄制组用一年多的时间,在学校、学生家里、国内外赛场多处跟拍,细致、生动地展现了这些为棒球事业顽强奋斗的孩子们和教职员,特别对两个十一二岁的小队员的描写与刻画深入、动人。在西宁几场放映中,感动了社会各层次的观众。获得“最佳纪录片”、“观众最喜爱”奖项奖,实至名归。 本次影展竞赛的纪录长片七部,据说佳片不少,观众反映强烈,可惜只有一个奖项。纪录片创作艰难,又没有故事片那样的广泛放映市场,影展应该对他们多做鼓励。
很开心看到中国青年导演拍记录片的时候不再执着于所谓的长镜头,而是把重心放在人文关怀上面。这是first影展开幕以来最长的掌声。教练说小双现在还在老家情绪波动比较大,但是他始终是他们的一员,一定会回来的。 ——2020年7月28日——————————————————附上豆瓣网友提供的最新的消息:小双已经回来了。他说,教练去找了他七次,他还给自己一个机会。他这么长时间缺席,是因为他在对抗抑郁症,现在已经基本控制住了。 ——2020年12月22号
片名是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它让我以为是台湾拍的鸡血鸡汤电影。但实际上它成为了中国少年版的minding the gap. 最牛逼的是视听和剪辑。纪录片中不多见的出色摄影,平衡了对主体的关注与视觉表达之间的关系。剧情片风格的剪辑节奏很快,但不光是快,还花时间用了很多蒙太奇手段去丰富影像文本的意义。另外还加入了一些声画配合的抒情段落,也很有影像魅力。最难得的是在这样很容易过于侧重戏剧性表达(狗血)的题材上,我们仿佛看到了人物更深层次的精神状态。马虎那些迷茫、孤独和矛盾的时刻,都被抓到了,这是这部纪录片最有价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