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虫》是一部让我失望的电影。
我不喜欢“穷人的味道”这个符号,太刻意也太没有起作用。石头、披萨、虫子、杀虫剂、尿尿的男人,以及半地下室、地下室、豪宅这一系列符号,我觉得都没有使用好。不是太生硬,就是太强调,要不就是虎头蛇尾。
我不喜欢《寄生虫》所描摹的上层社会。上层社会不是这样的傻白甜。那么轻易地相信人,让高二的女儿跟年轻的男性补习老师独处一室;轻易地相信一个又一个的推荐;轻易地相信对老保姆的构陷。仿佛毫无社会经验,同时毫无生活能力。连找保姆这样的大事都需要等司机推荐。
上层社会的人拥有一个稳定的社交圈,他们不会轻易去信任工作人员。他们找保姆找家教,买衣服买酒,都会去寻求朋友的意见。他们会有固定消费的牌子,会有固定信任的服务机构。
New Money或许没这么执拗,但是他们自己创下基业,生存能力之强,完全不会如此任人摆布。
我也不喜欢《寄生虫》所描摹的底层社会。底层社会没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可以帮人补习英语,可以轻松把调皮的小男孩搞定。可以开车开得很专业,可以做家政让女主人无可挑剔。底层之所以是底层,他们最缺的并不是钱,而是视野与精力。底层穷困的生活让人没有精力学习,没有精力思考,也很难去筹划未来。
所谓穷人的味道,不是一种气味,而是一种放弃的绝望,一种无能为力的窒息。可惜,《寄生虫》完全没有表达出来。
整部电影在我看来,是从老保姆雨夜按门铃开始垮掉的。
全家在主人的家中狂欢,这么危险的举动,怎么可以允许老保姆进来呢?编剧如果稍稍用心,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比如老保姆跟踪了他们一家,掌握了他们其实是一家人的证据,以此要挟进入别墅。然而电影让老保姆哀求了几句,就让这家人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下。这不是善良,这是疯狂。
后来的一切,都显得相当不合理。一家三口偷听忽然摔下,满地的狼藉主人发现不了,地下室入口成了视野盲区……
种种的不合理缘于不诚恳。电影不能诚恳地面对这个世界,面对生活。电影给我的感觉是,找到了一个奇思,然后发展成为一部电影。那些符号用不着多加思考和设计,直给就好。
《寄生虫》甚至舍不得批判任何人。电影里的社长虽然自私,虽然嫌弃穷人的味道,然而他和妻子已经充分给予底层信任,给了丰厚的报酬,开除有错的员工都要找理由。他和妻子最多是冷漠的有钱人而已。
上层社会对底层的压榨是这样的吗?完全不是。
《燃烧》里面,上层社会用信用卡,用消费主义,甚至用学识和见闻,来压榨底层,让底层轻易成为玩腻后丢弃的玩具。做这一切的时候,上层的人们甚至没有意识,没有罪恶感。
P2P爆雷的时候,你见过谁出来向受害者负责?烂尾楼的时候,你见过哪个开发商出来说明情况?环境污染了之后,你见过哪个厂商向村民道歉?
因为他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掏光家产赌一个未来,他的回答是,投资有风险,愿赌服输。你倾尽全力去找一个工作,他告诉你,你应该做不惜一切代价的那个代价。
这才是阶层的鸿沟。
《寄生虫》对上流社会的描述,仿佛挑夫说皇帝一定用的是金扁担。
《寄生虫》也舍不得批判底层。
底层的生活情况是这样吗?不要说去生活,去接触,只要看看那些纪录片,就知道不是这样的。徐童的《游民》三部曲,范立欣的《归途列车》,NHK的《三和人才市场》。生存资源实在太过匮乏,人脉实在太过狭窄。底层的生活充满了狡黠、欺骗、温暖和伤害。
他们实在不可能掌握那么多的技能,他们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和上层社会打交道。《孝子洞理发师》里,一家人去参加总统的家宴,不知所措才是唯一可能的表达方式。哪里能像《寄生虫》那样游刃有余。
《寄生虫》对底层生活的描述,仿佛又在说何不食肉糜。
我幻想,如果《寄生虫》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这一家人真的是不停地寄生,他们吞噬一个又一个宿主,然后成为主人,消耗掉所有的资源以后又再寻找下一个猎物,那就好玩了。
因为我看到电影开头,一家人被杀虫剂熏得受不了,真的好期待他们体内的寄生虫爬出来。
如要实力演绎吹爆《寄生虫》,那么,可以动用奥逊·威尔斯般的天才句式——
这不仅是有史以来最好的韩国电影,而且从今往后都将是韩国电影史上最好的电影。
可惜,话搁奉俊昊身上,不太好成立。
因为,他是拍出《杀人回忆》,被封为韩国史上最佳电影,冲击着世界电影史TOP榜单的导演。
再者,《寄生虫》与韩国电影史就有直接对话——奉俊昊也是金绮泳《下女》的信徒。
以及,有很长一段时间,哪怕是片子看到半中途,我都在嘀咕着:《寄生虫》这个片名,听起来不太高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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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肯定也有人觉得,《寄生虫》超越了《杀人回忆》。就像无论《燃烧》有多好,同样有为数不少影迷认为,《燃烧》不能够代表李沧东。
更多的人甚至觉得,《寄生虫》或《燃烧》,都没有那么好。
观看《寄生虫》,我不时会想起《燃烧》和《小偷家族》(下文会作解释)。
这一定不是年份相近的缘故。
就好比奉俊昊也化身迷弟,书写过热情赞美是枝裕和的信笺,而《寄生虫》或《小偷家族》,都令人联想到今村昌平等底层昆虫电影之类。及至《寄生虫》的高潮场面,那把刀子,何尝不是黑泽清《X圣治》的通俗演绎。
▲是枝裕和与奉俊昊前后脚把金棕榈留在亚洲
还有一个联想,是绝对韩片影迷梗的。
那就是金司机宋康昊,又以老司机形象出现,被夸弯道驾车技术好。
看一组奉俊昊作品在韩国本土的观影人次:
《杀人回忆》(525 万)
《怪物》(1301 万)
《母亲》(298 万)
《雪国列车》(935 万)
《寄生虫》(1000万)
奉俊昊既能摘得戛纳金棕榈,又拍出号称本国电影史最佳作品,还有几千万韩国国民(合计等同于韩国总人口数)买单喜爱。
这大概是一名现世的电影导演,所能享受的至高荣耀。至于经常被拿来引战,党同伐异的商业艺术一刀切,who cares。你要啊?那给你。
奉俊昊不需要标签。可他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
如果你有机会,最近去到香港夏日国际电影节,单看到长片首作《绑架门口狗》,你很难相信,三年后,这个家伙能拍出《杀人回忆》。
▲《绑架门口狗》,2000
《雪国列车》时代,奉俊昊几乎押上了全部身家,伙同基友朴赞郁,赌一把大科幻。
结果不好不坏,就当交了学费。
再到与Netflix携手的《玉子》,被许多中国影评人围剿,贬为「中学生思想水平的环保主义或动保主义」,显然也不成功。
可以说,奉俊昊在2010s的创作经历,是以失败为花,《寄生虫》是最终之果。
当我打出一记五星锤爆后,香港看《寄生虫》的李洋老师,宣告他泼出第一盆冷水,说,富人不应该那么傻(打分依然有四颗星)。
富人「傻」,与我纳闷电影里,穷人太聪明是一回事。
我是无法相信,那么「聪明」——毕竟坑蒙拐骗偷也是一种生存伎俩,腿脚还勤快的四口之家,为什么会忍受那样的地下室,看着路人的下半身浑噩度日。
有趣在于,金司机一家与地牢之家,都参与了同样的失败投资(台湾古早味蛋糕店),果然是一条链子。
如此,当你在思考谁傻谁聪明,李洋老师或是我,已经落入奉俊昊的圈套。
你会在一开始,就跟导演较劲,去猜想结尾肯定不是这样或就那样。最后,导演给了醍醐灌顶、当街泼水、大洪水如虎的一课。
《寄生虫》当然是关于阶级落差的故事(解决办法,似乎只有像典型的西方社会,变成大肚子青蛙,中产阶级成为社会中坚力量)。
前半段的《寄生虫》,当你陷落在非穷即富,你上我下的戏剧冲突中,你能想到的故事模式,不外乎这么几样:
1、A取代B(鸠占鹊巢正剧)
2、B反杀A(老套悬念片)
3、B原来也是A(讽刺剧)
4、俱荣或俱损(喜剧或恐怖片)
岂不料,《寄生虫》的下一步发展,是倘若A与B是看得见的现代世相,那么,竟然还有一个更深处,黑暗处,看不见的群体。
电影后半段,长达六十分钟,不带松懈的一波三折,水银泻地。
当管家婆突然按响门铃,监控镜头出现近乎狰狞疯狂变形,电闪雷鸣之下的一张脸。
一出好戏开始了。
一来,这是夜半鬼敲门。二者,观众和一家人都在诧异。
走掉的家教,好比请走的司机,他们都是过场人物,不会有多一秒种的露脸机会。管家婆掉回头来要求加入故事。
她,到底是想干嘛。
显然在急转直下的暴雨夜,观众所能想到的最大变数,是主人突然回来,却不会想到,可以有其他人,而且是最了解房子内部一切的人,先一步,杀将了回来。
一方凄暗,幽冥地道出现了,它有着恐怖片标配的腐尸绿氛围。
地下迷宫,自带转角,永无尽头,宛如《老男孩》般的封闭空间。
转瞬间,这部《寄生虫》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惊悚恐怖片。
▲朴赞郁,《老男孩》,2003
打开那道沉重机关铁门的,是一个搞笑的,整个人横竖支撑在半空,有如西西弗斯推动巨石般的身体姿态。
当观众和一家人都想到毁尸灭迹,掩人耳目之际,该死的地下室,手机信号居然特别好——又一处讽刺。
电影又猝不及防地,在调侃北朝播音员的精湛表演中,变成调侃无核、世界和平的政治讽刺片。
电影后半场,奉俊昊熟练地完成了类型片混凝土的浇筑,不对,应该是不锈钢合金的精密锻造。
再到他们像蟑螂一样,藏匿在主人家的沙发底下。混合着顺时针方向的性趣挑逗,愤懑难忍的气味羞辱,以及提心吊胆的败露凶险,《寄生虫》居然能一直屏住呼吸,捉弄观众,以至于胆小观众比一家人更想要当场逃离,尴尬难耐。
宋康昊的表情变化,还有他像虫子一样,拖着躯体、双腿和大黑脚板,想要移动到阴暗角落。察觉周围动静有危险,只能一动不动,陷入「紧张性强直静止」的假死状态,完全蟑螂附体般的502强力胶水演技。
外面此时,暴雨成灾,大洪水来袭。
他们落荒而逃,向下再向下,发现大水冲了老巢。
片中再没有任何一幕,把贫民区的被淹,下水道倒灌,马桶黑水喷涌,与大屋子的安宁、感谢美好雨夜并置,令穷人等同虫子那么形象。
奉俊昊在这里的平行剪辑,两个空间发生的事件交织,运用得出神入化。
那么,穷人是否一定要成为富人,即便只是一种感谢社长大恩的地底残梦。
《寄生虫》里的阶级固化,尚还不至于《燃烧》所说的,无法想象。
穷人自然是寄生在富人的大宅之门,然而,富人同样依赖穷人的做饭、开车、教育小孩、房间打理。
如果要从四肢勤快的人类动物角度来说,《寄生虫》里的穷人,比富人更像「人」——因为他们想更好地活下去。
富人呢?他们不需要去思考这个问题。想想傻白甜这类词是什么来的,大致就明白电影要说的事情。
贵妇人养尊处优,远离社会,变成太太太好人,蒸出一片精神虚空。
钱像熨斗,能把人熨平,没有一丝褶皱。
如果有钱,我会比他们还善良。
这样精辟,俨然金句的老辣台词,很快会流行起来——出现在你明年的电影日历上。
奉俊昊在《怪物》中,给影迷观众科普了韩国的国民级运动项目:射箭。《寄生虫》出现了一闪而过的链球。
链球是田径赛场上的一项投掷运动。远动员拖着铁球,自脚底开始发力,人、线、球一体,旋转、加速,旋转、加速,最后奋力一喝,脱手而出,比谁扔得更远。
有趣在于,《寄生虫》也是一部从下往上发力的电影。
当铁球的速度越转越快,它最终一定会被甩出。
历经气血直窜、大脑眩晕,最后才缓缓归位。尘归尘,土归土。
大致上,可以认为《寄生虫》围绕着这几样东西在旋转——
「不是我带着这块石头,是这块石头死死地跟着我。」
石头的出场,有些渊源。
《寄生虫》刚入围戛纳,闯入他人之家的题材,我首先想起帕索里尼的《定理》,三池崇史的《拜访者Q》(拿石头砸人),兰斯莫斯的《狗牙》。
事实证明,《寄生虫》只是奉俊昊的《寄生虫》。
前半段的石头,以幸运石般的信物而出现。奇石,召唤出整个故事。
它由同学民赫转赠,令这一家人,得以进入朴社长的大富之家,在宽敞的建筑设计师空间里,享受阳光草坪大落地窗,都市森林的上流生活。
更妥帖的解释,石头又是一块垫脚石。
一家人需要这块石头的高度,方才能进入到大窗户和好阳光的上流阶层住宅。
石头越来越高,石头越滚越大。当推动有如巨石的铁门,他们也跟着看不见的石头,滚落到了山底,回到地下室,被打出原形。
为何儿子要带着石头回去,而不是选择一把刀,一铁棍,或者一斧头。
进入上流之家的穷人,最终把垫脚的石头,推动的巨石,当做了身体的一部分,以至于他们无法放弃,不甘坠落。
或许,这样的解释,比把石头看作心病或凶器的想当然,来得温柔那么一些。
后半段的石头,试图变成凶器而没有成功。石头不再是石头,同时出现了打头的那段台词:不是我带着这块石头,是这块石头死死地缠着我。
最后,石头沉入山涧水底,这个家庭,也付出了代价。
地铁的气味是穷人的味道。
《我不是药神》说,中国人害的病,是穷。不过,电影并没有揭示贫穷根源,在于既得利益、阶级固化、体制陈疴与分配不均。
不少人会在《寄生虫》身上引申出一句类似的话:穷是一种罪恶。奉俊昊不会傻到用台词来说,他选择了电影画面上看不到的,气味。
它能激发人的想象力,带有天然的贬低色彩,让你想到贫穷,困窘,底层和不干净。
火车硬座上的泡面味,红烧牛肉或者老坛酸菜。来自京郊的出租车司机,后座总能闻到一股懒得洗澡的北方气息。
最后还是设身处地可能遭遇过的,来自不见光、通风不畅、空气像发了霉的地下室,如电影里所说的,只能泡在水里的抹布。
又正如开头与结尾,悬挂在镜头中间的臭袜子——当你看第二遍的时候,气味,一定会扑鼻而来。
气味是嗅觉。
视觉,是人物形象,衣服穿着。
《寄生虫》的底层一家人,改造并包装了自己身份和形象。他们只需得体,并没有意识到底层是揭不掉的印烙。
能区分人类群体阶层的,还有语言,来自听觉。它不一定是方言,而包括流行语与外语。
语言代表了一个人所能沟通的对象范围有多大,所以电影前半段,不断有Kevin,Jessica,Speaking English之类的塑料玩笑。
韩半岛地域不大,金司机一家成功瞒过,就像兄妹俩的现学话术那样简单。
最终,是在气味上,他们被一个小孩子识破了。
气味之所以难以防范,随时在上演越界过线的行为,是因为它就是不可见的粒子,弥漫飘散到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片中还有一种隐藏遁匿的气味,是性,欲望,荷尔蒙。它的发生与流动,在上流与底层之间,畅通无阻。
车后座的底裤,撩拨起了沙发上的夫妻情热。小女生与家教老师萌发的爱意,是甜甜的青春之吻。
就连地牢夫妇,也少不了人间敦伦的安全套(一个特写)。与带批判色彩的穷人味道相比,它显然是老少咸宜的高级味道。
都说好的电影导演,就像建筑师。押井守之类的则认为,当导演,就是军事行动,带队打仗。
《寄生虫》显见的,是与建筑物有关,布满建筑构造思维的电影。
日本建筑师留下的豪宅,被重点表现。闹中取静,是繁华都市里的后花园。
金司机一家的所在,也叫我印象深刻。通过找WiFi信号,带出了室内格局,还有那个高出一切,杵在半空的马桶(多么难忘的设计!)。
不同的观者视角,也会从电影中得到不同信息。
有人遭受冲击的,是建筑物本身,大与小,上与下。穷人家不断往下,到了富人家,从斜坡到阶梯,都是一路往上。
第一个镜头开始,这户人家住在半地下室,隔着一道窗,几乎与地面吃平,看得见马路上的路人,半截土的风景。
这个视角位置,如摇下直落到儿子脸上的镜头,在说明它们的处境。你很快也会明白,它也是虫子的视角,躲在角落,蛰伏在地表底下。
夜晚未到,醉汉喜欢在他们眼皮底下濑尿。他们懒到连房间都不想打扫,等着消毒喷雾,一咕噜地往屋里头灌。
这户人家并不被注意到,他们也不想出门工作,与外面社会发生太多关系(参见儿子朋友民赫拜访)。
有撇陋窗的半地下室,莫名让我想起2012年那场大暴雨。
有人在二环路上淹死(只因立交桥下地势低有积水),也有人住地下室被水灌。不少居民突然发现,小区多出来一些奇怪的被单晾晒,原来周围真有看不见的群体存在。
更有朋友讲过,她去拜访住在地下室,一个流浪歌手之类的人。她说地下室要往下一层又一层,深到她怀疑通往地心。
据说在帝都,有一百万人,住在类似的地堡迷宫。那之后,一系列行动,赶走了其中许多。
建筑空间引发的心理变化,也在那场大雨处,得到了完全释放。
观众随着电影人物,进入到地牢,又被制服在地,无法脱身。当他们好不容易从上流之家脱逃,如注豪雨和空旷城市,也扮演了宣泄释放的角色。
结果,他们回到那个蛊虫之家,却发现万劫不复。
《寄生虫》的节奏感,从CJ LOGO出现在银幕上,就有存在感。
《燃烧》里,Ben有句经典台词,要从骨骼深处感受到贝斯的声音才是活着。
▲李沧东,《燃烧》,2018
许多人还是忘不了商业与艺术的大刀,认为《寄生虫》之所以商业,之所以类型,就该归罪于它的节奏。
太好看了,怎么可以接连不断的反转,意外,刺激,设计。
你看,女儿现编的托词,堪比韩国好声音。儿子突然抓住温习答卷第24题小妞的手,大谈做题的顺序节奏,分明心理名师。
再从英文补习老师,家庭美术老师,司机,管家,先来后到,熟人推荐,错落有致。
而地牢二人组,不仅把金司机一家打出了原型,也击碎他们跻身或寄身上流之家的一夜幻想。
社长和女儿,被杀死的痛苦,都是比较干脆的,没有多余的同情,但也不带宣泄。它就在阳光底下发生,并当场诱发了下一场犯罪。
此处,建议大家都去重看奉俊昊常年吹捧的黑泽清导演代表作:《X圣治》。
▲黑泽清,《X圣治》,1997
许多人肯定会不解,金司机对社长有再多怨言,也不至于持刀相向。
那一幕,很像文学名篇或电影史里的画面:因为阳光太耀眼而杀人。两个男人,面对各自家庭成员的安危,陷入了高度的精神紧张。一个不知所措,一个想开车逃离。
当下时,恍若被催眠了的金司机,要接连回答「我是谁」。他记起了家庭身份,又被唤醒了穷人的阶层身份。
我是金司机。不,我是父亲。不,我是一名穷人!
《X圣治》有说,如果一个人发自内心认为,杀人是不道德的,那么就算被催眠,他也不会去杀人。
当《寄生虫》高潮冲突场面到来,金司机被唤醒的,是他的第二人格。在社会人格以外的,他确实有加害他人、杀死上流的野蛮冲动,可能连他本人都不为所知。
▲《杀人回忆》VS《寄生虫》
奉俊昊通过这般小心翼翼的方式,来表露对社会的悲观态度。毕竟回看电影本身,导演并没有太偏袒向任何一个阵营。
地牢男有一番美美的感言。
他感谢朴社长,并表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开始意识混乱,不记得到底在密室地牢里,住了多久(实际上他又算得很清楚)。
清楚到他仿佛从一出生,就住在里头(这是一句首尾相衔,自相矛盾的话)。
当你回过神,你很容易发现,僭越宿主的金司机一家,与举债被追杀的地牢之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陷入过相同的困窘。
然后在地牢里,金司机开始做和地牢男一样的事情,感谢朴社长,发出摩斯码。
于是乎,金司机接过了刀子,完成了地牢男的任务,并在众人眼皮底下,在光天化日之中,消失得无影踪。
这就是《寄生虫》精心打造的叙事谜圈,正如石头被拿起又放下,全片第一个镜头与最后一个镜头亦是工整对仗。
就连儿子发的阳光美梦,也是步入上流,坐拥房子。但往下的,还是要最终往下。
☉
第一遍时,我惊讶于,他被石头砸得那么狠,居然能逃过一劫,还一直在笑。
在第二遍时,我认为,其实《寄生虫》的故事,在金司机接过刀子的那一幕,已经结束了。
至于后面的,是又一次催眠,或是又一场梦,只是在血光之灾后的试图治愈。
最后这些话,跟节奏完全没有关系。
祝大家一看、二刷、三洗,观影愉快。
那天我在公司和一群从美国赶来一起参加比稿的高层一起改PPT改到了晚上10点。
我是个美工,是整个项目创意组的一颗螺丝钉,160多页的PPT凝聚了两个国家的两个公司的7个团队的心血,在跟着他们连续加班了两个星期以后,他们交给了我一页团队名单的PPT吩咐我美化,而上面没有提到我的名字。
整个presentation终于修改完毕以后,COO提出开车送我回家。她是一个有着一个十多岁女儿的中年女人,我在很久之前也和她一起加班到凌晨过。我的同事提醒我:不要像她一样这样加班,你不觉得她老得很快吗?
她的办公室里有一块大白板,上面写着女儿用英文写的一篇小短文:虽然我的妈妈不能像别人的妈妈一样一直陪伴我,但她永远是我心中的英雄。只是我希望她有时候能够早点回家。
我坐上COO的车,一起同行的还有几个美国来的高层,她送那些美国人去定好的意大利餐馆吃饭。公司车库在地下三层,作为一个坐公交车上班的人,这是我第一次来办公楼地下三层——我过去一直以为这里是自行车库。
她开车驶向出口的坡道。这是一个极其陡峭的螺旋坡道,绕着一根粗壮的立柱旋转向上。她麻利地开上坡道,车子因为坡道上的缓冲设计而不断震动,绕着立柱一圈一圈地转,从底下三层驶向地面的过程中震得我头晕,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加班太多了还是因为坡道转得圈太多了,当车子转到最后一圈驶向出口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想吐。
COO对美国人说:米兰很安全。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米兰很安全。我坐在后面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上次因为我周末加班,家里被入室盗窃的事情说给车里的人听。
把美国人送进餐馆以后,COO把我家的地址输进导航里,我问她:顺路吗?她说:顺路的,我很愿意送你回家。
我们在路上聊起她女儿暑假上中文学校的事情。快到我家的时候,她说:我一般都在米兰内环开,送你回家了才发现都已经开到外环了。
她曾经告诉我她也很喜欢草间弥生,我说我也很喜欢fornasetti——我曾经以为我们除了都喜欢加班,还有一些别的相似的地方,现在才发现我们其实是不一样的人。
这是一个普通的、加班的晚上,我第一次体验了从公司地下三层驶向地面的滋味。
看完《寄生虫》,和朋友们聊了聊,大家一致认同这部电影隐喻气息浓烈,达成共识后就丢下了它,没想到这几天翻了翻影评,发现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在讲述阶级的隐喻,又和朋友们聊了聊,才发现我们一开始就有一点不同的看法。
我个人的看法是,这电影讲的是韩国史。
韩国,东亚的殖民地国家之一,它的历史就是一部殖民史。
让我们从时间线起点说起。
电影的重要载体是那座别墅,别墅代表的是什么呢?别墅是死的,主人是活的。我们来看人。
它的第一任主人是谁?很多人忽略了这一点,于是失去了解谜的钥匙之一。
它的第一任主人叫南宫贤子,虽然这个姓在日韩都有,但从用词来看,我们不妨推测这是一个日本人。
为什么推测是日本人呢?因为接下来佣人会说,这座别墅是他建的。
从这个猜测出发,导演专门设置这个细节,是为了什么?
为了告诉我们,这座别墅,是从日据时代开始的。日本人起先拥有了这座别墅。
我们来看一则史料:朝鲜日据时期(朝鲜或韩国称为日帝强占期、日帝暗黑期、倭政时代,日本称为日本统治时代の朝鲜)指的是1910年8月29日至1945年8月15日间,朝鲜沦为日本殖民地,接受日本统治的时期。
接下来,这座别墅的主人是谁?
是朴社长一家。但在朴社长一家入驻之前,有一个人来到了这座别墅。
这座别墅的……地下室。
在地下室里待了四年的男人说,他开了一间台湾古早味蛋糕店,蛋糕店倒闭后,他就搬了进来。
在朴社长一家进来之前。
台湾古早味蛋糕在2016年才在韩国大火,但重点其实是台湾。
1945年日本失败后,台湾也结束了日据时期。
顺着时间线,接下来进来的才是朴社长一家。
朴社长一家背后是什么呢?
答案是两个字:美国。
朴社长的公司,Another Brick,有一首摇滚曲子叫《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从图中能看出来,朴社长的公司就是做电子设备的,然后朴社长一直在问,这个设备和手机能否兼容等问题。
这是一个现代化的公司,甚至极有可能是一个跨国公司。
但朴社长家的现代化跨国公司背后意味着什么?
换句话说,朴社长的原始积累是哪里来的?
电影里给出了解答。
片头,当穷人家的小孩去他家时,就看到了墙上的奖状:新奥技术奖,以及《南韩企业攻占纽约》的报道。
它的原始积累哪里来?
答案自然是美国。
朴社长一家是亲美资本的,这一点从很多地方都能看出来。
不说女儿要学的外语就是英语,单看关于朴社长儿子的两个细节。
一是儿子身上的印第安控。
印第安的象征十分明显。
某种意义上,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殖民地国家,当年来到这片土地的人们,屠杀了原住民,获得了大量广阔的土地资源,因此在这片土地上可以有大型农场主,可以有超大规模城市,还有少量的印第安人。
这样的情况,不要说在中国,在欧洲也找不到,欧洲是宗主国林立的地方,所以更多采用的是莱茵模式。
顺便推荐一部美剧《黄石》,现在出到了第二季。你想了解美国,有两部剧必须看,一部是《大西洋帝国》,一部是它。巨型农场主,房地产商,印第安裔政客,带着美国的过往和美国的未来,带着这群殖民者和原住民的过去和未来,在这片土地上角逐。土地啊土地,一切问题的核心都是土地。
那么韩国呢?
韩国是东亚最大的原住民国家,但在半岛上的两个国家建国时,都分别受到了美国和苏联的援助,因此这两个国家无论是制度的路径依赖还是资本的倾向性都避不可免受到美苏的制约。
这时我们就能看到朴社长儿子身上的第二个隐喻。
帐篷。
朴社长问,帐篷应该不会漏水吧?
朴社长的夫人说,那是美国制造,应该没问题。
在美国的庇护下,就没有问题。——这是朴社长一家人的想法。
那,其它人呢?
除了朴社长一家外,还有两家人。
一家是电影的主角,一家是电影的「反派」。
反派在取得短暂胜利后,模仿了一段半岛北边女主持人的腔调。这一点很多朋友都注意到了,但我们要联系一下接下来的背景音乐,就是他们在庆祝时的背景音乐。
千万不要忽略这首曲子:《In Ginocchio Da Te》。
这首曲子翻译一下,意思是:我来给你跪下。
啊,电影真正的主题已经出来了。
这时我们不能忽略掉另一首曲子,那就是主角家的女儿去面试时哼唱的。
这个节奏很耳熟,仔细甄别会发现,是修改了歌词,变成了伪造的身份。
而原歌曲是什么节奏呢?
《独岛是我们的领土》。
我们再来看一段历史——
《独岛是我们的领土》是1982年由郑光泰所推出的一首韩文歌曲。独岛,日本称竹岛。这始终是日韩的争议地。
这时我们回想一下,别墅第一任主人是谁?南宫贤子,一个日本人。
主角家的女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唱这首歌?象征意义太明显了。
现在我们来回顾一下。
第一点,两家人在地下室大打出手。起因是其中一家已经寄生在朴社长家很久了,另一家也想蚕食。
第二点,其中一家人哼唱着反对日本的歌曲,另一家人扮演着半岛北边那个国度的主持人。
那么答案是,两家人的大打出手,很可能是一场发生在半岛上著名战争的隐喻。
如果时间点还不够明朗的话,我们来看看别墅的第三任主人。
德国人。
德国这个设定就明确说明了一切。
那场著名的大战之后,韩国需要发展经济。正在这时,因为冷战加剧,东德中断向西德派遣劳动力。这时,西德和韩国达成协议,西德提供经济援助给韩国,但韩国必须派出大量的劳动力到西德。按照统计,韩国前前后后派的劳动力有几十万人次,而1965-1967年劳务外汇收入分别占韩国外贸额的1.6%、1.9%和1.8%。
当德国人的意义被确立了,两家人大打出手的象征意义就更明显了。
是的,这就是半岛上的那场战争。
然后呢?
然后主角幻想着,有一天他可以买下那座别墅,救出在地下室的父亲。
前提是,等他有钱。
这时我想到温铁军先生说过的一段话——
很多国家形成的政治主权,是通过交易方式获得的,因此,他们在经济上就根本不可能建设发达国家的经济基础,因为国家经济资源已经被交易掉了。这些经济资源被谁资本化、货币化了呢?被原来宗主国拥有的跨国公司。因此,这些国家就只有在宗主国恩赐、资助的时候,才能维持这种西化上层建筑,如果宗主国不给钱,西化上层建筑就会立刻垮掉。
所以别墅指的是什么?
别墅就是半岛。
《寄生虫》说的是韩国的寄生史。
因为是寄生,所以这一切都只是幻想,故事最后,他们仍旧窝在过去的小屋里。
原因是,他们没钱。核心是,他们的钱是宿主们给的。
所以当我们推测南宫贤子是日本人时,这个假设是能说得通的。从这个假设出发,能看到接下来的一系列猜想都能各安其职。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言。
你非要说阶级,那也是阶级,但这不只是韩国社会的阶级,奉俊昊拍的不是现实主义,而是一则《让子弹飞》式的韩国史寓言。
感谢张锦云同学,在写作本文时他给我的论点提供了一些重要论据。
来公众号「书林斋」(Kongli1996)、微博「孔鲤」及豆瓣「孔鲤」。
我写,你看。
盼了一天盼到了寄生虫的熟肉,同时也发现基本上好评如潮。我对于寄生虫的评分是7/10.事实上我一度想打4/10,但是冷静下来平心而论,这还是一部完成度很高而且表达效果很好的大众电影,但是金棕榈确实觉得名不副实。这部片子有极多的优点这我完全不否认,但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复述的必要了,主要还是讲一下缺点。在三个方面我认为有极大缺憾:1、剧情发展不合逻辑。2、表达手法象征意义过于直白、低级。3、主题立意挖掘不深。
首先看第一个,一般来讲一部故事性很强的片对于剧情发展符合基本逻辑是有一个最低要求的。当然我完全认同为了主题表达和戏剧性的效果,是需要作出一定事实逻辑上的牺牲的。可是寄生虫的牺牲背后并没有达到同等的主题表达效果,这就很不ok了。举例来讲,基本上占据了前1/3部片的将四位家庭成员安排进富人家的过程就非常戏剧化,并且非常顺利。当第一天男主去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提出他妹妹的时候我是觉得妙的,觉得很聪明,因为毕竟收到了一份比前一任家教还多的薪水,想让这份薪水翻倍是很正常的。但是后来竟然一点一点的都安排进去了,这太顺畅了。第二,如果说顺利进入豪宅是剧情发展所需要的话,那么这些人还都能胜任豪宅的工作就显得更假了。富人的保姆和司机并不是如此好当的,尤其是保姆,老保姆也是在前任建筑家房主手下干了多年才能适应这一工作的。而且整个谈吐和仪态,贫民窟环境下生活的老夫妻俩是不可能不露馅的。当然,导演也并非没有考虑到这点,加了宋康昊在家中排练和男主人抱怨宋康昊在越界边缘的戏份。但是仍然是不够的,整体的逻辑合理性非常脆弱。第三,野营晚上那一场戏,喝过酒的都知道四个人在客厅喝过酒还甚至还打碎打翻了酒杯能有多大的味道吧,男女主人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竟然还在沙发上面打了一炮,遍地的玻璃渣子最后只是被金基婷一扫简单处理了一下,也毫无察觉,这基本上就属于无法忍受的不符逻辑了。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我承认有一些是必要的,但是在整体的推进上,导演做了太多为了推进而推进了。尤其是最后的花园大决战,坦白讲,有必要吗,这个结局不觉得稍显突兀吗,这就是导演摊子铺开了没有办法解决结局强行制造出来的冲突高潮的解决方式呀。 而花园大决战的结局也是如此,留下需要的人,可以一个留在地下室里写信的,一个在外面收信的。而且宋康昊也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能过来看到,就每天把摩斯电码敲一遍,那灯闪一晚上我们的德国住户也不找个人修一修。算了不列举了,这一说又停不下来。
第二大问题,象征意义过于直给了,毫无滋味。这个几乎是全片最大的问题也是最致命的问题了。我直接用实例讲好了。1、敏赫送的那块石头表明了几个时间节点,送的时候就说了是带来财气运气的,然后一家四口陆陆续续就业,蒸蒸日上。到了都就业的那天晚上喝啤酒庆祝,外面那个随地小便的人出现,最先开始金基宇是准备拿着石头出去招呼的,结果被父亲拦下来后来改用水了,说明财气运气开始动摇,接着就是野营雨夜的大戏,糟糕的事情开始陆续发生,完了回来家被淹了,那块石头泡水里,进一步走下坡,到了最后,金基宇想用那块石头砸死老保姆夫妇,结果自己脑袋爆了,好嘛,整一石头记。2、那开灯的蟑螂四处逃窜,不多说了,没见过这种跟小学生刚学比喻句似的,自己楞说出来然后再演的,你就是在开头放一个家人回家一开灯蟑螂逃窜的镜头也好呀,也不至于这么直白。3、男女主人沙发做爱之前闻到味道,我当时听到闻到味道还挺高兴,心说你们终于注意到酒味啦。结果是闻到“寄生虫”味了,煮抹布啥的,顿时就无语了,为了扣个题导演也真是费尽心机。我觉得啊倒不如套用我不是药神里面徐峥说的,哪有什么味,就是穷味儿!4、还是野营雨夜那天晚上,导演要给一个多层嵌套的假设性的阶级跃迁,先让新保姆喝酒的时候说了,我要是有钱了也善良,转眼,在她此刻处于这个房子的暂时主人的地位上,面对老保姆地下室秘密的时候,对于老保姆提的两天一次到最后两周一次给她丈夫送食物的请求,冷酷无情,丝毫不理,此乃第一重意思,表达人富了,手上有权了,就变坏。紧接着马上三个人从楼梯上滚落,小辫子被老保姆抓住,权力结构立马发生转变,老保姆夫妇开始耀武扬威,四个人被迫跪着举起手来。此乃第二重表现,加强了前面的意思。而且,光这样就算了,还要在老保姆求新保姆的时候强调,老保姆的丈夫以前也开了蛋糕店,然后马上镜头切给宋康昊,以显示角色的替换,简直直白的不能太直白了。更何况,只要我们细琢磨一下,老保姆拿到录像的下一步是毫无道理的,她这样耀武扬威是图个什么呢?就爽这一晚上么,如果真要把视频发给女主人就是鱼死网破,谁都干不下去。更符合逻辑的选项是,六个人同流合污,互相帮助,四个人依然维持着面子上的工作,同时甚至可以在地下室养老保姆夫妇两个人。5、金正恩这段更是贻笑大方了,奉俊昊也是在国际上有一定名望的导演了,一定要这么直白的嘲弄北边吗,宋康昊开车的时候也要说38线以南的每一条小巷都清楚,真的没必要,这种受访简直宛如一些地区拍电视剧非要把地图上扣掉几块一样低级。写了这么多我真的不想往下写了,事实上也没必要往下写,过两天豆瓣微博各大公众号自然要整理出诸如寄生虫中你可能忽略的50个细节,寄生虫中的99个小伏笔你真的看懂了吗之类的文章了。那里面整理的更全,但恰恰这种象征性的表达越多,越说明导演的技法之低级。只要稍微回顾这些技法,就会觉得设计感太强,整个作品太过工整,而且平心而论,这些象征的表达手法又有什么新意呢,也无非是跟呕吐就怀孕,噩耗就摔碗打雷下雨一样的俗套桥段罢了。这样的浅层次设计连二刷都丝毫没有必要,你根本都看不出任何新东西来,说白了就是经不起反复琢磨。倘若不信的话,我再提供一个小伏笔,可能不是每一个人都注意到了,影片的27分22秒的时候,在女主人和金基婷对话的时候后面走道里的等突然灭了,如果看回26分01秒我们会发现,下楼的时候老保姆是手动开的开关,这个时候在没有任何操作的情况下灯灭了,无非是埋伏笔通往地下室的路黑了,路后面是有秘密的。包括男主人在车后座说老保姆什么都好就是特能吃,一个人能吃两个人的饭量。就这些东西每一句话一个动作设计一个情节安排你都看透了是什么意思了,还有啥好值得二刷的。说这么多我想说的其实就是两点,其一是整个戏的设计感过重,奉俊昊的小聪明和算计太多了,导致极不自然。其二是这些算计过于肤浅,毫无讨论和反复咂摸的乐趣。当然也并不是毫无亮点,全篇我认为唯一的一个表达上的亮点就是,金基宇在醒来以后不停的笑,这个倒是的确有点意思。
这个时候我就想到去年的《燃烧》,当时单看燃烧的时候我觉着挺好,但没有特别好,但今天一对比就看得出来李沧东真的好太多了。举简单的例子,刘亚仁在燃烧里面一前一后的两场打手枪的戏的指涉和人物情感的表达相较于寄生虫要隐忍的多,其中的内涵也多得多,是经得起反复讨论的。再比如同样是对于阶级的表达,李沧东的场景就非常生活化,就是开车送回家,去富二代家聚会吃意大利面等等,包括到了后面女孩失踪以后的留白,虽然刘亚仁去富二代家有种种线索指向似乎是富二代杀了女主,但究竟是事实如此还是刘亚仁本身的作家属性和先入为主的思想产生的偏见,后来宋亚仁雪地捅富二代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作为作家的想象。我们会发现这是值得反复去品味的,到最后其实不重要了,究竟富二代杀没杀女主,刘亚仁杀没杀富二代不重要,因为要表达的是女孩被富二代所代表的的这个阶级扼杀了,而刘亚仁作为底层的代表,是对江南区阶级有着满腔怒火的。这才是高级的表达,是能够抽象出意思,但值得去琢磨的表达方式。而情感上更是如此,对于寄生虫而言,所谓的设计感过重和算计更多,只能让观众理解片中角色但很难共振出自己的情感,毕竟我们的生活并没有影片中那么戏剧化。但是燃烧就不一样,整个片子开始就容易将我们带入到那个情绪之下,并且非常引人和压抑的一点一点加重阶级之间的隔阂和矛盾,到了最后雪地捅人那场戏,同样是捅人,也并不是像寄生虫一般最后溃堤般的廉价的情感爆发,而是一丝一丝用力的,一层一层更深的捅向他所仇恨的东西。这整个下来是一个完整的情感投入,而寄生虫我很难在自己身上产生很大的共振。就说一个鸡毛蒜皮的表达吧,在对38线以北的讨论,燃烧都做的比寄生虫好太多,相比于寄生虫那样老保姆骑在背上高呼三胖,刘亚仁只是去38线附近逛了一圈。甚至,在高呼三胖时,奉俊昊哪怕把老保姆夫妇塑造成 一个脱北者呢,贫穷的原因是因为脱北而不是高利贷呢,我都觉得更可以接受一些,结果丈夫转过来就夸老保姆是一个极其出色的方言喜剧表演者,太令人失望了。很多东西点到即止就够了。
当然这可能成为这部电影的一个优点,就是门槛很低,极容易为大众接受,所以如果当成一部商业片,大众电影来说,我是觉得不错的。但是对于金棕榈,对于电影艺术性的那一面来讲,我觉得电影艺术的表现手法实在太弱,无异于直接旁白念出本片的中心思想了。相比于此,一种更隐忍,更含蓄,更内敛,更值得多想一想,更与观众在更深的情感上交流与共鸣和一种更情绪主导的表达是我更乐意看到的。
第三个缺憾,主题立意走的不远,基本上还是很俗套的阶级矛盾,一点儿新花样都没玩出来,不仅没有玩出新花样,老主题的表现都太表面了。可能更多的还是放在情节设置和所谓两个反转吧,其实我觉得反转也就…就那样吧,也不算什么反转,就是设计的情节推进。抛开故事的话,影片能留下来的差不多一两句话就搞定了,穷人都是寄生虫,在富人面前如同蟑螂一般,见不得光,私下逃窜,命运容易被人掌控。着实不太能让人满意。
最后说段笑话吧,这大概就是我在看的过程中最真实的感受了。
天津一对相声演员,台上讲了个段子是这样,火车上一男一女对脸。男的在底下用脚挑逗女的……
医院,王大夫说,今天真开眼了,脚豆上面长梅毒。
话音未落另一个大夫说,哪有嘛,我今天看病人,《 》里边串脚气。
这时候,捧哏的说了一句。嗷,原来是交叉传染。
底下当时就骂街了,显你有嘴是吧?拿我们当没听过相声的老忐了是吗?用的着你给翻吗
【早上随便写写,你们随便看看——完全没有打磨文字,就是大白话吹吹水】
想想还是要参加一下影评大赛...否则怎么蹭热度、骗粉呢?【以下含剧透】奉《母亲》之后一直有点让人失望,开始觉得是好莱坞、Netflix限制了他,现在看看或许是迷影型导演太过执着了技巧与机巧,但放弃了社会批判的复杂性。阶级明喻和批判并不值得大唱赞歌,因为这是某一类电影的固定目标。这类电影是否好看,主要取决于1)批判是否到位,以及2)如何呈现这种批判?
那么,1)《寄》是否批判的到位呢?真没有。并不是展现阶级差距,影片就完成了任务——我们在影片中看到的寄生关系,并不具有更深层的“社会含义”,而简简单单,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寄生”罢了:拿点吃的,拿点喝的——但这种寄生太像“生理需要”了(当然有人可能会说,底层人民的“寄生”就是满足生理需要啊?),但“生理需要”并不能反向说明“阶级”这种社会性产物。
如果奉将这种“阶级差异”设计成递进式的——比如底层人民寄生上流,上流则寄生于腐朽的国家官僚体系、补贴和环境,或是设计成循环式的——底层人民寄生上流,但上流同时也寄生于对底层人民抽丝剥茧般地反向吸血,或是设计成glocal式的——底层寄生上流,上流寄生美国人的“霸权式仁慈”......所有这种复式的社会经济式寄生,都会丰富“寄生”本身的含义。
而现在的“寄生”,太literally的“寄生”了;对阶级问题的复杂性、固化性根本不进行处理,只是单纯展现贫困本身——哪怕表现一下“聪慧的穷人家儿子拼尽全力取得的好成绩,也会被资质平庸的富家女的家世所轻松抹平”这种最初级的阶级困境呢?某种意义上,还不如《雪国列车》,《雪国》的阶层隐喻当然更露骨和直给,但至少还给了一个灭霸同款版的生态金字塔系统的解说,《寄生虫》连这个都懒得去丰富了。
那么2)如何呈现这种批判?
批判有很多种,比较粗笨的比如肯·洛奇式的“《渴望》式”批判:将所有的不幸,以极端的情况,降临到一个人头上——用80年代中国电视剧的编法就是,让主人公极度不好过,以期让观众产生共情和眼泪,然后延伸到对整个(资本主义)系统的批判:这个手法跟2009年前后的微博公知几乎没啥差异。具体就不多说了。
相对聪明点的,就比如泰国的《天才枪手》吧,谍战包装下的考试作弊片,最后其实落点是个阶级问题,你不能说她有多精致吧,但至少商业和社会批判结合得不生硬,直给也是直给的,但是故事讲到最后,也算文从字顺。
《寄》在“如何批判”问题上的最大问题,就是整个故事太奇情了,可以说是脑洞大开——你说它荒诞讽刺吧,又没有那么荒诞讽刺,以至于无法用归谬的逻辑来看待整个批判;你说它入木三分吧,其实最后宋康昊的寄生又丝毫没能升华主题;你说它是社会缩影吧,这么离奇的故事根本无法“缩影”社会啊。
片中的两组寄生,更像是平行关系——他们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差别,只是A组替代了B组,宋家的“寄生”一不是女佣家“寄生”的递进、升级关系(更高级层面的“寄生”),二不是互补关系(互惠互利的“寄生”),到最后,宋康昊本人的寄生甚至更加的低级化了——就是大半夜去冰箱里找吃的,连女佣家的“帮工-寄生”都不如。
就本质而言,《寄》到后半段就是以诡谲、离奇的情节勾引观众继续往下看的情节剧——故事的内核已经不再是批判、反思、讽刺乃至嬉笑怒骂了,影片所有的内核完全被一个离奇到近乎不可能的、字面意义上的“地下寄生”所驱动。
那就要问第三个问题了,3)为什么《寄》还是好看?为什么戛纳选择了《寄》?
先回答后面那个:戛纳脑子坏掉不是一天两天了——九苍举例了《流浪的迪潘》,前年选了《方形》,大前年选了《我是布莱克》......这些都是小团体、明星制选片经常会出现的问题。当然《我是布莱克》或许没那么差(至少比今年的肯·洛奇的《对不起,错过你》要好),但戛纳在走眼方面,确实仅比威尼斯节稍胜一筹。朋友有一个看法,戛纳每年金棕榈虽然经常走眼,但很少出现极端地失误,主要就是选片人团队太强,选进提名的影片佳片率高,最后七人组选出啥来,都能有点说头——《寄》完全符合这种特性,它在导演技法上如此纯熟,外加又没有在评委认为的“艺术性”上远超《寄》的竞争对手,加上小团体“选举”的不确定性,最后......
那么再回答前一个问题,为什么《寄》很好看?这个就很明白了。奉《杀人回忆》《母亲》的底子是文艺片化的类型片,到《汉江怪物》转变为纯类型片(但没有放弃对国家体制的不信任),到《雪国》《玉子》中则是与好莱坞媾和的畸变体的类型片。
而《寄》在某种程度上,将《雪国》和《玉子》的好莱坞工业的技术纯熟,与他自己的电影技法纯熟,以及在类型片上的游刃有余结合得最好——以至于影片非常“好看”,但在《杀人》和《母亲》中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悲悯感、无力感和直击现实、但却丝毫不生硬、不口号式的批判却不见了。
这就是《寄生虫》好看、却不耐看的症结。
不要半夜随便给人开门,不要站不稳从楼梯滚下去,不要表露得太显眼去嫌弃某些味道。——每一个细微的偶然,导致最终的必然。
【9】#Cannes72# 主竞赛第七场。同样是亚洲类型片,同样是最底层人民的故事。有双膝跪地舔着进竞赛的,有2600人卢米埃尔鼓掌8分半的。奉俊昊对底层人民有怜悯,他没有把底层人民的故事当做文化工具和个人背书的筹码。
最低评委会大奖。年度top3预定。视听完全是享受,从第一个镜头就有极强概括力,升降镜头以非常简洁且视觉化的方式把社会问题呈现出来,三组人物的交叉剪辑极富张力;剧本在我眼里基本毫无废笔,堪称典范。整体水平绝不逊于杀人回忆,甚至是奉俊昊生涯最佳。
这片子口碑爆炸,只能说明,平时看了100部文艺片,人类的本质还是喜欢商业类型电影。
与《燃烧》相同,反应了贫富阶级的差异和对立,揭露了底层社会的绝望和无奈;但是与《燃烧》不同的是,片子里的富人家庭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即使是对于父亲基泽身体异味的吐槽也是在情理之中,而且在危急时刻优先保护妻儿离开现场本也无可厚非。片中有几处剧情经不起推敲,略显牵强,比如为什么为了躲债会甘愿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数年,前管家有正当职业,收入应该也不低,两个人一起努力工作还债总好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精明如主角一家的人为什么会冒着被发现揭穿的风险给前管家开门,正常的逻辑不是叫她改天再来吗;另外由于暴雨,主角一家的房子被淹了,浑身臭烘烘连件干净衣服都没有为什么还非得出席小儿子的生日聚会,父亲司机和母亲管家无法拒绝,老师们总可以以有事为由谢绝吧。感觉导演为了使最后的戏剧冲突达到极致而强制事件发生。
文有李沧东,武有奉俊昊
韩国电影开挂了,每年一爆
一边是水淹陋室,一边是生日聚会。一边是冰冷坚硬的体育馆,一边是豪华柔软的后花园。钱就是熨斗,把一切都烫平了。他们蹭网、住地下室、为了一份工作不择手段。当你觉得他们已经够惨的时候,电影突然反转:他们还不是最惨的,还有更惨的。你富,就一定有比你更富的;你穷,也一定有比你更穷的。贫富差距就像无数面墙,将人分为了三六九等。这面墙,任凭风吹日晒雨淋也岿然屹立,纹丝不动。朴夫妇看起来傻乎乎的,可他们还是越来越有钱;金基泽一家聪明过人,可还是翻不了身。你以为找个好工作,有份好薪水,就摆脱了贫穷的身份,其实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你能洗掉衣服的汗味,却洗不掉已经融入血液的地下室的气味。你爬了十层楼、二十层楼,可能才刚刚到达别人的地下室。他们是虫子,所以他们生活艰难;他们是虫子,所以什么都杀不死他们。
想起人生中第一次吃帝王蟹,在人均几千的餐馆佯装吃得很开心,实际上如坐针毡,恨不得跑到便利店吃口肉包子,你也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可是屈辱感还是渐渐从心里泛出来,越是体面,越是刺痛眼睛,听到有人亲口说这辈子没坐过地铁,还是不争气地哭了。
这部电影最伟大的地方就是,有钱人实际上是什么都没做错的,夫妻恩爱,儿女喜人,没有出轨,没有冷暴力,没有虐待儿童,对司机、佣人也大方不抠门,他们真的真的善良单纯,但是你就是忍不住恨他们,恨他们,恨他们。
沐浴庭院里的阳光就能进化成人,呼吸暗室里的空气只会走肉如鬼。抱上贫穷的石头终生无法脱手,染上廉价的气味永世不能消除。蜷缩地下的臭虫,用药剂开窗替自己杀菌;位居高处的宿主,用金钱雇人给自己消毒。富人吸着穷人的血高升,穷人寄在富人的屋苟活,人鬼同处一室分享食物,虫兽寄生一体发育恩仇。
Respect!雨夜从满屋躲藏到仓皇逃跑的那一整段明明拍的是人,但让观众看到的始终是蟑螂,太精彩了。两个小时完全停不下来,把商业类型片做到了极致,中段mindfuck反转时的长镜头看得心脏都要炸了。四刷后观感排序:一刷>四刷>二刷>三刷
那些只会镜头往那一杵,不把人拍睡着不罢休的国内艺术片导演可以学学,电影到底是啥,啥叫剧作节奏,镜头语言,剧本钩子,一天天竟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国度里意淫,中国电影就是被那些新浪潮的忠实信徒带跑偏了,因为不会技术,美名冠曰搞艺术,看十分钟就关了,抓不住观众你在那拍你🐴艺术呢?用吸引人的视听前提去解构故事的隐喻和主题,这才是懂电影,才是拍电影,同样是长镜头,人家拿来做剧情反转,这明显在怼只会用长镜头做自己技术遮羞布的艺术片导演,从电影市场看充满讽刺。你可以说韩国电影翻来覆去总是那些很黑暗的题材,但他们现在至少在电影的视听技法上(摄影,灯光,剪辑)是亚洲的扛把子。商业节奏≠商业片,用商业节奏去讲艺术才是电影该做的事啊!
终于看到了这部今年戛纳电影节获得金棕榈奖的影片,虽然靠英语字幕观看会少获得一些信息,但已经完全被其优异的艺术质量征服了!荒诞喜剧做到极端,喜中带悲;视听表现更是出色,特别是雨中上下城市阶层对比的段落;剧作上两个反转让你震撼到结尾,有点很多,要慢慢体会。将商业类型样式做到如此有质量、有内涵,佩服,确实值得嘉奖!
我先来第一瓢凉水吧,富人的形象太简单了,富人很傻吗?😄
拜托把去年《燃烧》没拿到的奖夺回来
奉俊昊才是我们时代(各种)类型大师。
看完《寄生虫》,一直和大家一个想法,隐喻太明显,结果对了一下,发现大家的隐喻体系都不一样。这电影在我看来讲的就不是阶级的事。讲的是韩国自己。朴社长那家人,从头到尾都流露出两个字:美国。儿子的印第安控,女儿的外语老师,夫人时不时蹦出的英语和社长公司里的美国奖状。这一家象征着什么?别忘了,这一家是搬过来的,在搬过来之前有一户人家为了防止北边而修了地下室,那这个年代就能基本确定了。这和韩国史是对应的。我们还可以再来看一个细节,假装自己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妹妹去应聘时,哼的歌是《独岛是我们的领土》。寄生虫,寄生的可不只是阶级,更多说的是韩国自己。
不是我带着这块石头,是这块石头死死地跟着我。钱像熨斗,能把人熨平,没有一丝褶皱。如果有钱,我会比他们还善良。这些精辟,俨然金句的老辣台词,很快会流行起来——出现在你明年的电影日历上。我从第一个镜头开始,就想起2012年北京那场大暴雨。许多居民,发现小区冒出来许多平时看不见的人。原来各种地下室里头,还有上百万人。最后他们作为低端人口,一起被慢慢擦掉。大洪水来的时候,谁能陪你点一根烟,话说从前?
不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我吃键盘